第109章【元宵盛会:下】
烟火还在继续,一只只巨大的蝴蝶踏着零星的细雪陆续降落在汴京城中,完颜昌丢下了呆立在那的大楚皇帝张邦昌,引着数十名金兵和自己的侄女完颜萱奔向了蝴蝶坠落的地点。 马威、吉云二人分头在两处哨卡落下,那些看直了眼的守城兵士只顾着看烟火,冷不防‘掉落’下数十只‘风筝’,还以为是今天的特别节目,就连周遭百姓见到蝴蝶之中蜕变一般闪出大活人来,都不由得齐声呐喊,孰料今日哪有那么多的特别节目,就在众人抚掌喝彩的时候,那些‘蝶蛹’手中寒光早已经逼近了守城兵士,一道血光四溅,甚至喷射到了围观百姓的身上,守城兵士浑然倒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吸进鼻腔,这些平头百姓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喝彩声没有了,代替它的,是一声声哀嚎般的尖叫。 闹市之中,磁州奇袭营兵士凭借着绳索在混乱的人群和守城官兵丛中,绳索漫卷、金刀繁转,闻声赶过来的守城士兵成群倒下,吉云口中含着金刀,通过绳索踏到了尸体之上,前方就是北城门,透过抱头鼠窜的百姓,吉云分明看到了又有不下三十名官兵冲了过来,吉云对着身后的二十几名奇袭营将士微微点了点头,“嗖嗖”声再次响起,街道两旁的屋檐、摊位和房顶霎时间哗哗作响,三十多名官兵直觉自己周围顿时变得十分诡秘,不由得停住脚步,众人围在一起,向四周探看着,因为不用说也应该知道,自己被包围了,这时候有水还敢拼命地向前冲? “小心!防御!”守城什长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了一阵阵的“嗖嗖”声,奇袭营将士看准了时机,挥舞着手中的金刀冲了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接触,底下的三十多名守城官兵便成排倒下,这种杀伤力恐怕就连文子逸也想象不到,自己训练出的这支亲随力量根本就是一台杀人机器!文子逸更加没想到的是,就在不久的将来,当另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文子逸还要忍痛割爱,亲手将这支杀伤力极强的力量摧毁! 另一处哨卡旁,守城的兵士似乎相对之下比之前被杀的那些聪明一些,依仗着箭楼的掩护,一排排飞箭射向了刚刚着陆的‘大蝴蝶’,奇袭营将士也是血rou之躯,中箭也会死掉,看着数十名还没来得及摆脱风筝束缚的袍泽弟兄被来自箭楼的箭雨射倒在地,马威在半空中就怒了,在这样下去,手下的这些精兵不出一刻便会被消灭在这些庸兵手中,在距离城头足有三丈远的半空,马威狂吼一声,挥刀斩断了自己胸前的皮囊,紧接着狠命将手中绳索朝着箭楼抛去,不管危险有多大都要尝试一把,这个一向悍勇的奇袭营营副看着地上成排罗列却永远也站不起来的袍泽兄弟,第一个念头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这个阻碍自己和身后等待迫降的上百名兄弟的家伙消灭掉! 绳索紧扼住了箭楼下方的木架,就见着一只与众不同的蝴蝶在半空中垂直落下,马威抓住绳索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形,笔直地奔着箭楼底部冲去。 箭楼之上的兵士见状急忙调度,四五名官兵抓着钢刀向箭楼底部跑去,马威借着惯力反弹了回去,金刀飞舞,在通往箭楼的木质阶梯下直冲了上去,“哗啦”一声,木质阶梯被撞了个粉碎,四五名兵士被硬生生地撞翻下去,箭楼与地面足有十米多高,这样一来,那些弓箭有限的官兵就成了困在孤岛上的野兽,前方还在发射,后边已经交兵,马威金刀挥洒,斩断了长矛和官兵的喉咙,与此同时,四周又有十多名奇袭营将士以同样的气势冲杀过来,众刀合一之处,箭楼的顶盖瞬间被金刀爆开,再看时,被割断喉咙的官兵挣扎着坠下箭楼,十多名奇袭营军士也借着绳索跃了下去,箭楼下方的城头门口,又一批夹杂着官兵和金兵的队伍冲了过来。 箭楼这个最大的阻力已经解除,纷乱就是奇袭营兵士的本钱,障碍能让这台杀人机器如鱼得水,蝴蝶接连从空中爆开,奇袭营将士源源不断地杀到了守城兵士之间。 两座哨卡上分别燃起了火把,在暗夜中显得波光粼粼,这就意味着“得手了!” 三座城门之下也开始有了动静,一条条绳索飞向了慌乱的城头,温阳与秦海棠率着另外四百多名奇袭营将士攀附着绳索冲上了城头,城上守兵被马威、吉云二人率队冲杀的焦头烂额,温阳、秦海棠等人又来了一记双向夹击,城头防卫一击即溃,完颜昌率领众人登上城头,但现在的形势已经慢慢敲定,城中守兵闻风丧胆,更有不甘受辱的兵士干脆转头归顺温阳等人,因为他们知道,教训金人的时候到了,剩下准备死守的兵士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只好集结到一处,禁军本是护卫京师的中流砥柱,但此时,却有大半将士都跑到了相对的阵营,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对手是谁,但这些憋足了火的大宋护城军竟在心中达成了共识:金兵,杀!顽固的同袍,杀! 花灯盛会乱作一团,将这座旧都变成了一片火海,张邦昌看着自己的本钱被大火和那些‘蝴蝶’一点一点的吞噬了,整个人都宛若害了一场大病,不顾身边众人的高度警觉和一心保护,痴痴地跌坐在灯楼的座椅上。 城门被不留余地地打了开来,北门之前,城门刚一放闸,便听到一阵喊杀声起,不多时火把通明,两匹骏马当先而来,马上一位小将军浑身翎甲,头带银冠,手中钢枪凛凛,这人便是韩世忠之子韩彦直,另一人一身红绸裹甲,外披红色战袍,座下白信青鬃马,手中一杆红绫长戟也是说不出的威风,不用说,这人正是文子逸。 “杀!”一声长吼,五千精兵冲入城去,其余两座城门也是如此,那些一直处于沉寂状态的其他几路军马也都出其不意地杀了出来,南门之中宗泽部下义兵,东门刘浩、杜充两路相州兵马,三股力量如同冲击波一般直捣汴京城内,外围由赵构所率磁州兵作为外援,李纲等人也在这一夜彻底冲垮了扬州一带金人防线,并由水路直上,准备迎击完颜宗望军马。 汴京城守将士被远远超过自己数倍的各路军马一步一步地逼上了绝路,最后只得退守内殿,寅时三刻,三路大军占据了城中所有建筑,结兵一处,将皇室内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张邦昌失魂落魄地定座在灯楼之上,任凭亲随苦劝,这位大楚皇帝都不做一点回应,吴拜等人无奈之下,只得陪着这位即将没落的皇帝在这里等死,因此,张邦昌与亲随近臣一共三十五人,被刘浩麾下将士不费吹灰之力全部擒拿,这位原本还有戏可唱的小人被文子逸出其不意的一击彻底打断,这就意味着,纵然不是叛臣,这位昔日的太宰大人也必须无条件地退出历史舞台了! 内殿之中仍有不下万名军士誓死追随完颜昌,内殿门前,文子逸、刘浩、杜充、韩彦直、温阳、秦海棠、马威、吉云等人像是在等候什么一样,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间昔日繁华鼎盛、钟鼓齐鸣的皇家殿堂。 “这样下去只会浪费时间,既然大势已定,那不如就用些狠招,将完颜昌逼出来!”文子逸面色凝重地沉吟着,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众人面前,刘浩与杜充面面相觑,心道这位文大人又要做什么? “完颜将军,如果听到了,就出面答个话!”文子逸一拂红袍,将手中红绫长戟一把插在地上。 “是文大人吧?”不多时,殿内传来了一个女音,那声音文子逸记得,正是完颜萱娇柔的声音,文子逸点头应道:“正是文某!雯儿,可否让完颜将军出面答话!姑娘尽管放心,我军将士不会趁机放冷箭!只是叙话,别无他求!” “那么,我能相信你吗?”内殿之内传出了一声近似质疑又稍显依赖的话。 文子逸重重地点了点头:“雯儿,子逸说话算话!” 不多时,就见到内殿之中缓缓走出几个人影来,完颜昌、完颜萱和几名金人将佐,完颜昌一见到文子逸,心中便怒火欲冲天,文子逸打量了一下这位将军,铠甲之上的血迹在灯烛的照耀下泛着阵阵血晕,凌乱的青丝随着晚风轻飘,好一副狼狈相,尽管如此,这位大将军的威严仍然没有一丝减退。 敌酋现身,身边数名弓箭手连忙拈弓搭箭,“你是我斗得最长的一个敌人!”文子逸轻轻一挥右手,然后缓缓开口道,完颜昌闻声一阵冷笑,豪爽地说道:“文大人,完颜昌很佩服你,佩服你阴毒的手段!佩服你投机取巧的心机!不过别指望我会就此受降!” “将军,若是再做徒劳的抵抗,只会换来更多人死亡,况且现在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望将军三思!” “呵呵,文大人,事关我麾下数千条人命,你能做得了这个主?” “将军放心,如果你束手就擒,文某敢保证,将军的部卒不会有一点闪失!”文子逸这话刚说出口,那边杜充便已经明白过来,敢情文子逸这是要劝降!当时的宋朝,两军交战时有一条规矩,那就是只要本军将领有与敌人惺惺相惜的意思或是好言相劝,都要按谋反论处!这是个抢夺功绩的好时机,有谁会放过? “敌酋已经现身!来呀!放箭!”文子逸闻言回头看时,只见杜充部将已经飞箭离弦,“住手!”文子逸话音未落,对面已经应声倒地,完颜昌身中两箭,完颜萱见状一拂衣衫,袖口遮掩住飞来的弓箭,借机将完颜昌搀扶进了内殿。 文子逸怒气冲天地转过身看着杜充,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扯住杜充衣领吼道:“为什么要放箭!” “文大人,不要感情用事!那个金狗是我大宋的死敌根本不需要什么怜悯!呵呵,文大人,当断则断,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杜充伪善的面孔瞬间一变,对着文子逸喝止道:“大殿之中金兵不过数千,大人却百般阻挠,莫非是你与那敌酋有私!文大人,你该当何罪!” 文子逸明白了,杜充不单单是要让自己信誉俱毁,最重要的要借机将自己推上万劫不复的境地,“好个阴损的杜大人!”文子逸说着一把将杜充推到一旁,“来呀!将与金人私通的叛官文子逸拿下!”杜充刚刚站稳,便对自己的手下吼道,其余相州将领一见这情景,纷纷拔刀亮剑地围了过来。 温阳等人一见文子逸有危险,立刻冲上前来,奇袭营将士也从四周围了上来,一柄柄金刀扼住了所有杜充所部将校,将文子逸团团护在中间。 “大胆文子逸,你还要造反不成!”杜充见状吼道,刘浩也连忙上前道:“两位将军这是做什么!金人未退,切莫再弄出什么乱子来!” “刘浩!你也想跟这个叛臣同流不成?”杜充好大喜功,眼见着就要大功告成,当然是分功分绩打得越少越好,刘浩闻言也不好多做解释,那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韩彦直却洞穿了杜充的目的,悠悠然地上前道:“杜大人,依小爷看,你是为了贪墨功绩吧?”韩彦直说着面目显出了一丝狰狞,手中长枪一挥,不偏不移地抵住了杜充的眉心,年少气盛的韩彦直却没有想到这之后还会有一个一同谋反的罪名在等着自己。
“来呀!快将内殿之中的金人残部歼灭!”杜充知道韩彦直不会真的杀了自己,胆子竟然越来越大,一把拨开了枪头,拼命地大吼道。 “我看谁敢动!”一声更加刚劲有力的吼声从文子逸嘴里说了出来:“温阳听令!若是有擅自发箭者!一概击杀!”文子逸说着恨恨地看向了杜充,杜充不禁打了一个激灵,这眼神在一年以前自己就见识过,不知怎的,对于这个眼神,杜充竟在心中萌生出了一丝怯意,但身为军中主将,杜充还是讪讪地壮着胆子问道:“好,只要你文大人能将这座内殿之中的敌将不动一兵一卒地收服,杜某自然不会让手下伤及无辜!” “好!一言为定!还有!我也有一个条件!”文子逸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讲!”“我要放一个人!”文子逸冷冷地说道:“完颜昌的侄女——完颜萱!”见杜充面露难色,文子逸继续说道:“她是一介女流,我出面将所有顽敌说服,这个交易很公平吧!” 杜充的坏心眼源源不断,索性一口答应下来,文子逸除去了战袍和佩剑,缓步登上了通往内殿的石阶,任凭身后众位兄弟怎么苦劝,文子逸都没有动容义无反顾地走了上去。 内殿之中,完颜昌静静地躺在地上,完颜萱泪流满面,憔悴地抱着叔叔的尸体,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杜充麾下的弓箭手所配之箭全部沾有剧毒,这是疏于cao练的宋军在斗不过敌人时惯用伎俩,文子逸走进了内殿,十余名兵士诚惶诚恐地荷枪实弹围了过来,完颜萱憔悴地挥了挥手,喝止了那几名金兵,文子逸缓缓走到完颜萱身边,轻声说道:“对不起!” 完颜萱轻轻放下了完颜昌的尸体,起身抽出一柄短剑,指向文子逸说道:“够了!文大人!事到如今,还有再演下去的必要吗?” “不管你怎么说,这次是我食言了,雯儿,我欠你的现在就还给你!” “你能把我叔叔还给我吗?”完颜萱双眸中出了仇恨还是仇恨,文子逸蹙紧了眉心,淡淡地说道:“战场之上生死两别是难免的事,况且你们金人在我大宋做下的类似事件还少吗?有多少人的叔叔死在了你们的铁骑之下!雯儿,不知道现在还可不可以这么叫你,但我想说的是,别再打了,文某欠了你的,今天一定会还给你!叫上这些徒劳抵抗的军士,跟我出去吧!” “呵呵,笑话!”完颜萱根本就不再相信文子逸的话了,就是因为原本的信任,完颜昌被乱箭射杀,这个小妮子已经对文子逸深入骨髓。 “在我这里没有笑话!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带你走!我要你好好地活着!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文子逸的举动着实让完颜萱有些错愕不惊,什么约定?现在还有约定可言吗?完颜萱不敢置信地望着文子逸坚定地眼神。 “你说过一定要亲自将文某抓去做你的说书先生!雯儿,还记得吧?”文子逸淡淡地说道:“如果今日你不能活着出去,文某定会终身自责!不要顾及别的!一定要亲自抓住我!为你的叔叔报仇!” “你住口!”完颜萱近似崩溃地吼道....... 顽强抵抗的金兵被全部生擒了,汴京城重新回到了宋人手中,众军头领将康王赵构顺利地簇拥到了大殿之上,赵构一心想要见一见那位当初为自己定计,并且让光复汴京成功的虽无结拜,却已是挚交的文知州,但是却听到了另一个让自己有些措手不及的消息:“文子逸率着自己的奇袭营将士掩护着一位北国公主走了...... 黄河沿岸,同样是一片狼藉,金人上了岸便遭到一阵围攻,仓促赶往汴京之时却又莫名其妙地被那一地的陷坑箭阵杀了个措手不及,军将折损大半,完颜宗望本欲全身而退,却不料又碰到了那位只率了不过千人的相州诚信郎岳鹏举,连番惨败之后,金人只得落荒而逃,失魂落魄的金兵残部重新踏上了那条惊涛骇浪不断地来时路。 ...... 黄河岸边,月影迷离,渡口一条小船在水中飘摇,青鬃马静静地站在岸边,文子逸亲自将完颜萱送到了船上,看着小舟远去,文子逸不禁深深舒了一口气,自己总算做了一点弥补心中愧意的事,虽然两军交战本无惺惺相惜可言,但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确实是再残忍不过了!“雯儿有一天一定会亲自来抓大人!”这句话似乎完颜萱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文子逸回忆着完颜萱说这话时的神情,不禁慢慢扬起了嘴角。 温阳来到文子逸身边低声说道:“兄长,现在京师已经传开了您与金人私通!我们?” “回城!”文子逸看着温阳差异的神情,淡淡地道:“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放心,我文子逸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对手得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