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裴府夜宴
裴耀卿府邸在崇仁坊,是一座占地上千亩的大宅,裴耀卿为官清廉,生活也极为简朴,但毕竟是裴家的族长,家大业大,众人来到裴府门口后,王季上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年约七十的老头,须发已经全白,还驼着背,眼睛也不好使了,打开门后看着王季道:“这位将军,你找谁啊?” 王季抱拳道:“老人家,请你通报裴相国,王忠嗣王大帅前来拜会。” 老头哦了一声,又关上门道:“请稍等。” 不一会儿,大门再次打开,裴耀卿领着两个中年人出来,隔着很远就笑道:“不好意思,让王大帅、许将军久等了,请进请进。” 王忠嗣抱拳道:“王忠嗣叨扰了。”许默也抱拳施礼。 裴耀卿道:“哪里哪里,王大帅和许将军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啊。”然后对两个中年人道:“子明、子良,快来拜见王大帅、许将军。” 两个中年人都对着王忠嗣、许默拜道:“下官裴泽(裴济)见过王大帅、许将军。” 两个中年人是裴耀卿的两个儿子,长子裴泽目前是凉州长史,回长安过年,次子裴济是凤翔府长史,裴耀卿教育子女颇为严格,不允许两人靠父荫升官,两人都是靠自己考科举进入仕途,年年考评都是中上,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 王忠嗣、许默都躬身还礼,一起进了裴府。 正堂中席位已经布置好了,采取的是分席制,分左右两边,裴耀卿虽然节俭,但今天宴请的是贵客,所以加了一些菜,尽管如此,加的也不过就是一些鹿rou,每席四个菜,不过酒倒是好酒,唐玄宗赏赐的西域葡萄酒,裴府这边陪酒的人也不多,除了裴耀卿的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少年郎,大的二十来岁,小的十五六岁,正在安排酒食,见到众人进来,都抱拳施礼。 裴耀卿向三个少年郎招了招手,笑道:“这是我的三个孙儿,来,你们快来拜见王大帅、许将军。”裴家不是世家大族,但此时也算是儿孙兴旺,只是生的大多是儿子,只有裴济生了个女儿,还是偏房所出,今年才三岁。 三个少年分别过来向两人行礼:“晚辈裴保忠(裴保仁、裴保义)拜见王大帅、许将军。”三人俱皆举止有礼,显然很有家教,让人一见就很喜欢。 不一会儿,晁衡父子也来了,裴耀卿让长子裴泽到门口迎接,很快就进了正堂,进来的除了晁衡和裴泽外,还有一个矮壮的少年,身高约有1米6,但很结实,大概就是晁衡的儿子了。 晁衡也很高兴,对着裴耀卿、王忠嗣和许默都拱手施礼,又拉过儿子道:“东归,快来拜见王大帅、许将军。” “晚辈晁思日拜见王大帅、许将军。”晁思日在大唐出生、长大,除了身高,其他都与大唐人一般无二。 王忠嗣笑道:“起来,起来,晁大人,你虽是日本人,但令郎却是我大唐土生土长的,大人才能出众,进士及第,效忠我大唐皇帝,希望令郎能更上一层楼啊。” 岂料晁衡面有愧色,叹道:“大帅有所不知,我这犬子,虽在太学中上学,但毫无文才,倒喜欢舞枪弄棒,和几个伙伴日日惹是生非,让下官是cao碎了心啊,这不,前几个月,还与大帅公子震公子一起到西域玩,说是游学,但犬子纯粹是去玩了。” 晁思日听到父亲这么说自己,心里不服,嚷道:“父亲,孩儿此次游学,见识了我大唐广阔的疆土、丰富的习俗,正要下定决心报销大唐的时候,您怎么能说我是去玩呢?” 晁衡见儿子还敢顶撞自己,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这让他面子往哪里放,他立即大怒,正要呵斥晁思日。 王忠嗣笑道:“晁大人,年轻人,通过游学增长见闻也是好的,你也不用生气,我那劣子,原本在太学也学不到什么,出去一趟,倒还懂事了一些,可见游学也是有好处的,只不过游学要有目的,要多看多学多记,才能真正增长见识。”王忠嗣此刻倒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训斥王震的了。 此言一出,晁衡气也消了,想想儿子也是如此,出去一趟回来也没这么顽劣了,又是对王忠嗣一躬身,谢道:“下官受教了。” 裴耀卿笑道:“王大帅之言有理,年轻人要抱着一颗学习之心,多走走,多看看,整日里读书,也未必就能成为国家栋梁。”又对着三个孙子道:“你们也是,保忠,你才学虽好,但久在长安,所见甚少,明年考试,考中了则争取外放,若未中,则也出去转一转,好过在长安厮混,保仁,你不通文墨,只知舞枪弄棒,能干得了什么,从今日开始,每日读读圣人之书,到时候若能中个武举,也算是一项前程,还有你保义,不要以为你年纪小,就读书也不专心,练武也不专心,若不选好文武之道,日后长大了干什么?” “是,爷爷,孙儿受教了。”裴家三少年不敢反驳,只好异口同声表示承认。 裴耀卿这才满意,笑道:“好了,客人都到齐了,请入席。” 王忠嗣欠了欠身,道:“裴相国,请。”众人分主宾坐下,其中王忠嗣一席、许默一席、晁衡一席、裴耀卿一席,裴泽兄弟一席,裴保忠、裴保仁兄弟一席,裴保义和晁思日一席,主要是晁思日想和裴保义一席,裴耀卿当然没意见。 觥筹交错中,裴耀卿问道:“王大帅,如今河东情势如何?听闻突厥人近来内部不稳,正是王大帅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 王忠嗣笑道:“此前本帅也听胡商说过,突厥登利可汗和麾下左右两杀不和,互相猜忌,左右两厢部落也经常发生冲突,可汗无法调解,七月间草原上大旱,又突遇风灾,阿波达干部想劫掠我河东,就是被许将军击败,酋长莫贺也被许将军射杀,八千骑兵损失殆尽,没过多久,就被旁边的几个部落给瓜分了,登利可汗什么都没得到,由此可见,突厥内部确实不稳。” 晁思日大声道:“哇,许将军太厉害了。”率真的话惹得全场的人都笑起来。 许默端起酒杯向他致意,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晁衡这时候道:“说到这里,许将军,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许将军见谅。” 许默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日本人要干什么,看了看旁边涨红了脸有些紧张的晁思日,想到了一些,难道这个日本人要让他儿子找自己拜师?一向好学的日本人也喜欢干这种事情,笑道:“晁大人请讲。” 晁衡站起来向晁思日招了招手,低声道:“东归,快过来。” 晁思日赶紧站起来来到了许默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倒是把王忠嗣、裴耀卿等人吓了一跳,更不用说许默了,连忙站起来,急道:“晁大人,这是做什么?” 晁衡忙道:“许将军,今日下官观看将军比武,将军武艺之高强让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犬子不才,却喜欢舞枪弄棒,更立志要和将军一样,守卫大唐,建功立业,下官就这么一个儿子,只好厚颜请将军收下犬子为徒,学得一分本领,为大唐效力。”
许默心里唉叹一声,果然被自己猜中了,收下一个日本人做徒弟,或许可以成为以后解决日本的一个契机,只是如今不能轻易收下,不然这个晁衡也不会当回事的,便道:“晁大人,在下常年在河东,出生入死,若是收令郎为徒,今后令郎就要和在下一起去河东了,况且大人是日本人,以后还回日本吗?如果大人回日本,令郎怎么办?” 晁衡呆了呆,他可没想过这些问题,但想了想后,咬牙道:“许将军请放心,既然要拜将军为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自然是跟随将军到河东从军,若是能建功立业,也是他的造化,至于下官回不回日本,要看皇帝陛下的旨意,愿不愿回日本认祖归宗,也看犬子自己了。” 他话音刚落,晁思日就喊道:“我才不回那个什么日本呢,我是大唐人,以后就留在大唐。” 晁衡毕竟是日本人,听到儿子这么说,自然很生气,怒道:“逆子,不要忘了自己身上流的是日本人的血。” 晁思日头一拧,大声道:“日本人是当年秦朝时徐福的后代,也是大唐人,况且在长安我有这么多朋友,到了日本,我谁也不认识,一个朋友都没有,多没意思。” 晁衡xiele一口气,叹道:“好吧,你回不回去,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今后的日子就靠你自己了。” 许默倒觉得这个晁思日有些意思,尤其是作为日本人,很有当日jian的潜质,但此时还要征求王忠嗣的意见,毕现目前他还是王忠嗣的属下,便对王忠嗣道:“大帅,您看这······” 王忠嗣又看了看裴耀卿,裴耀卿倒觉得没什么不好,许默少年英雄,把自己的儿子送给他做徒弟,这是好事,刚才他也在想是不是让裴保仁或裴保义也去拜师呢,只是晁衡刚带儿子拜师,倒不好跟着来,另外找机会便是,便点点头,笑道:“这是喜事啊,我看就不如王大帅和我做个见证,让思日拜师吧?” 王忠嗣也没意见,在朝中多一个后援就是多一份力,况且晁衡深得皇上信任,有他在朝中,就多一份助力,就对许默道:“既然晁大人如此看得起你,你就收下这个徒弟吧?” 许默点点头,又对晁衡一躬身道:“多谢晁大人信任,在下一定尽心竭力,教导思日成才,为国效力。” 晁衡大为高兴,晁思日更是连连磕头,嘴里喊着:“徒弟晁思日给师父磕头了,徒弟晁思日给师父磕头了。” 许默也挺喜欢他的单纯,便扶他起来,正色道:“从今日起,我们就是师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过完年,你就到我那里,严格训练,否则上了战场,万一你有个意外,我如何向你父亲交待?” 晁思日连连点头应道:“是,师父。”裴保仁、裴保义两兄弟则羡慕地看着晁思日,若不是爷爷在场,他们也想当场求许默收下他们了。 这次晚宴宾主尽欢,到了亥时才各自回家,裴耀卿命两个儿子带着三个孙子在门口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