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宫中夜宴(一)
黄昏时分,李隆基先回了兴庆宫,其余人员也慢慢散了,许默率领猛虎队赶紧回了家,晚上要去面见李隆基,他可不能怠慢。 在家里沐浴更衣后,已经是酉时三刻了,他骑着烈火到了王忠嗣府,王忠嗣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连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大帅,让您久等了。” 王忠嗣也没在意,只是看了看天色,跳上马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进宫吧,不能让皇上等我们。” “是,大帅。”当下也不再拖延,两人带着各自的亲卫快速向兴庆宫驰去。 有王忠嗣同行,进入兴庆宫的时候连羽林军都不查,直接放行,由于今天是家宴,便没有安排在花萼相辉楼,而是安排在了南薰殿。 由于还是新年期间,兴庆宫内原本就灯笼高挂、光彩明亮的夜景更添喜气,到处都是红色、粉色的灯笼,王忠嗣和许默两人在两名太监的引领下穿过各殿之间的回廊,来到了南薰殿前,那里只见一群群的宫女端着盘子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上了台阶,两人来到了南薰殿门前,正碰到郭元英从殿内出来,见到二人,连忙行礼道:“王大帅、许将军,两位来了,快请进,皇上已经到了。” 两人一听李隆基已经到了,连忙跟在郭元英身后进了南薰殿。 刚进入殿内,两人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只见殿中已经摆了四个席位,桌子上放着一口大锅,下面烧着炭火,锅没有盖,上面热气腾腾,汁液翻滚,许默可以确定,香味就是锅中发出的,正中的席位后面站着一个人,穿着龙袍,正背对着他们,再看墙上挂着的一幅大型地图,粗略一看,就知道是大唐地图,高力士也站在地图旁边,手里提着一盏灯,只不过不是油灯,也不是蜡烛,而是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挂在灯盏上。 “末将王忠嗣(许默)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向李隆基行礼,郭元英已经站在了一边。 李隆基转过身来,笑道:“两位将军来了,快平身。” “谢皇上!” 李隆基来到正中的席位上坐下后,指了指两边的席位,道:“今天是家宴,两位将军不必拘礼,都坐下吧!”然后回头道:“力士,你也坐。” 三人拜谢后坐好,李隆基抚了抚长须,又指了指锅中的美味,笑道:“忠嗣,还记得你我当年边吃羊rou边探讨军事的事吗?” 王忠嗣抱拳笑道:“回皇上,末将怎么会忘记呢?当年忠嗣年少,蒙皇上厚爱,养于宫中,关爱备至,更亲自教导末将,末将才有今日。”言语之中万分感慨,李隆基似乎也受到感染,他慈爱的看了看王忠嗣,道:“忠嗣啊,当年的你就和朕年轻时一样,胸中充满抱负,充满朝气,看到你的军报,朕就觉得是自己在冲锋陷阵一样。” 王忠嗣看到李隆基这么深情流露,鼻子一酸,眼睛就红了,哽咽道:“在末将心中,皇上是末将最敬爱的长辈,此生能为皇上效力,是末将最大的荣幸。” 李隆基也有些黯然,他摸了摸自己有些白头发的头,叹道:“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朕也老了,你也成了一方节度,不再是只会冲锋陷阵的小伙子了,哈哈。” 王忠嗣看了看李隆基的头发,鬓角已有些花白,心中有些心疼,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让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许默看李隆基情绪有些低落,忙道:“皇上春秋鼎盛,身体康泰,我大唐虽已是盛世,但天下之大,还有很多化外之人不能得到皇上的恩泽,皇上怎能言老呢?” 李隆基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然后站起来,走到了地图面前,仔细看了看地图的四周,猛地转过身来道:“说得好,许将军,天下虽大,却还有我大唐未征服的地方,朕作为天可汗,岂能置化外之民于不顾,朕还要励精图治,教化天下万民,哈哈哈。” “陛下圣明。”王忠嗣和许默都站起来躬身贺道。 李隆基心中起了万丈雄心,大笑着坐下后,大声道:“力士,给朕满上。” 站在身侧的高力士脸露忧色,李隆基看他迟疑不动,笑道:“朕自有分寸,今天高兴,没事的。” 高力士这才给李隆基满满斟上一杯酒,李隆基端起酒杯,对着许默道:“宗汉,朕没看错你,你不但武艺高强,还颇懂谋略,好好干,朕还要你替朕恩泽四海、泽披天下。” 许默身体剧震,连忙来到中间向李隆基跪下道:“末将誓死报效大唐,报效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隆基也仰头满饮一杯酒,笑道:“好,起来,起来说话。”待许默坐定后,李隆基对王忠嗣道:“忠嗣,此次骨力裴罗进京,向朕进言,说突厥现在内乱,登利可汗已经无法统御各部,与左右杀的关系日趋恶劣,正是进攻的最好时机,你怎么看?”说完用筷子假了大块rou来吃,并挥着筷子示意两人也吃。 王忠嗣拿起筷子,道:“回皇上,末将的哨探也传来这样的情况,不过恕末将直言,我大唐在突厥没有耳目,只知道突厥内部不稳,却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要动手,还为时过早。” 李隆基已经连吃了几块rou,他也好久没有这么尽兴了,听到王忠嗣的话有些奇怪,疑惑地问道:“但据骨力裴罗所言,登利与左右杀互相敌视,已不相往来,回纥在突厥也有内应,定可成事。” 王忠嗣叹道:“正因为如此,末将才更认为不可轻举妄动,回纥人野心不小,灭了突厥,定会称霸草原,况且我大唐在突厥没有耳目,到了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只能听从回纥人的摆布,往好了说,我军可能无功而返,往坏了想,也有可能我军陷入突厥人的埋伏,全军覆没。” “这,······”李隆基迟疑了,他一开始只是被骨力裴罗给煽动起来了,现在被王忠嗣一番分析,也冷静了下来,觉得很有道理,便道:“忠嗣,那你说,此次如何答复骨力裴罗?” 王忠嗣想了想,道:“皇上,只需和他说,我大唐幅员万里,深入草原作战,需调集兵马、粮草、军械,这些都需要时间,既然突厥人内乱在即,不如让回纥人的内应煽风点火,鼓动突厥人内斗,自相残杀,待我大军集结完毕,再犁庭扫xue不迟。” 李隆基眼睛一亮,赞道:“好,既然回纥人如此热心,就让他们先发动吧?”吃了一口rou继续道:“此次你要做好准备,摸清楚草原上的动向,到时候季节河西、朔方、河东的骑兵,长驱直入,直扑突厥牙帐,给朕带这个登利来京,朕要问问他,大唐册封他为突厥可汗,赏赐甚厚,为何还要不断侵扰我大唐边境?”
王忠嗣笑着抱拳道:“末将遵命。” 李隆基心情甚好,却见许默似乎在那里发呆,有些奇怪,问道:“宗汉,在想什么呢?你有何破突厥的良策啊?” 许默这才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在皇帝面前走神,要是皇帝一不高兴就轻则丢官,重则人头落地了,连忙正襟危坐道:“回陛下,末将在想,突厥如今已呈败象,上下失和,但其属地辽阔,南北千里,东西三千里,部落众多,控弦之士数十万,若是强攻,不但耗费时日,还要消耗大量的兵员、国帑,我大唐若不经过周密筹划,仓促行动,恐为他人做嫁衣。” “哦?你也这么看?”李隆基露出凝重的神色,原本他还寄希望于回纥的动作,先将突厥打乱,然后大唐天兵一出,犁庭扫xue,毕其功于一役,那是为祸百年的突厥就可以彻底消灭了,如今被许默泼了一盆冷水,心里有些郁闷,他放下筷子,沉着脸道:“宗汉,你详细说说。” 王忠嗣心中大急,担心许默激怒李隆基,忙给他使眼色,许默却视若不见,来到地图前,指着地图郑重道:“皇上,众所周知,回纥人对突厥人恨之入骨,必欲灭之而后快,苦心经营之下,在突厥人中有内应也不足为奇,但如今回纥人实力不足,据说如今不过有骑兵五万,估计连老弱病残都算上了,因此必先联合葛逻禄、拔悉密及我大唐,若是我们联合灭了突厥,回纥必定取而代之,一个日趋强盛的回纥比日趋衰弱的突厥对我大唐的威胁更大,所以末将认为,突厥人以不足为虑,现在的关键是大唐要做好进入草原的准备,以掌控突厥灭亡后的局面,但不过早介入,同时考虑如何分化回纥人和葛逻禄、拔悉密的关系,让这三部各自为政,如果互相敌视就更好了,有助于我大唐控制草原。”最后,许默将一只手掌盖在地图上突厥的位置,肯定地道。 李隆基站起来,道:“你似乎对回纥人特别注意?” 许默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只不过是根据历史来说的,历史上突厥灭亡后,草原上就是回纥人占领了,葛逻禄人后来知道在怛罗斯之战中背叛大唐,致使唐军战败,拔悉密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所以特别注意回纥人,现在李隆基这么说,他只好胡诌道:“回皇上,末将只是看见骨力裴罗年不过五十余岁,麾下将领大多二三十岁,正是如日中天的年龄,所以估计回纥人会日趋强盛,最终威胁我大唐边境的安全。” “你这么看人也算有点道理。”李隆基叹了一口气,似乎也在感叹年华老去、青春不再,在凳子上坐下后,默默喝下了一杯酒,王忠嗣和许默都理解李隆基,却不知道如何劝解,高力士见状忙站起来道:“陛下,娘娘吩咐了,让您少喝点酒,她还等着您去合奏一曲呢?” 听到高力士提起杨玉环,李隆基心中豁然开朗,脸上的阴沉顿时一扫而光,笑道:“来,来,坐下,忠嗣,宗汉,与朕再喝几杯,朕今天非常高兴,力士,你不要劝朕了,朕知道分寸。” 高力士无奈,只好不再阻止,但却连连给王忠嗣、许默打眼色,让他们少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