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风雨欲来
又到了早朝的时候,李隆基昨夜三更才睡,今天精神不是很好,早朝也走得迟了一些,等他到的时候,大臣们已经等了许久了。 “皇上驾到!” 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聊的大臣们按照班次排好,三叩九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有旨,有本奏来,无本退朝。”旁边的高力士唱道。大破突厥之后,李隆基对自己更放纵了,一连几次早朝都是这样。 “启禀皇上,臣有本上奏。”御史大夫蒋祺出班道。 李隆基看了一眼儿子,心里有些失望,口中道:“蒋爱卿有何事?” 整个大殿上都只有蒋祺的声音:“臣要参镇北州都督许默,滥用私刑,任人唯亲,收买人心,意图谋反。” 他的话刚说完,全场哗然,百官震惊,滥用私刑、任人唯亲或许还不是什么大罪,但收买人心和意图谋反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了,太子和许默之间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爱卿可有证据?”李隆基淡淡道,他的话让百官都安静下来,他已得知了密报,知道了许默的所作所为,但还是想看看有谁会跳出来。 “皇上,据臣所知,大同军校尉何亮锋因嫖宿突厥女人,就被许默处斩,由他另遣心腹之人统领该部,收买突厥人,又有,对于朝廷安排的官员,他不仅不任用,还进行恐吓威胁,又搞了个什么行政测试,所有官员都由他选拔,如今,镇北州上下,只知有许默,而不知有大唐,有皇上。” 李隆基眯着眼睛,没有说话,裴耀卿见状,出班道:“陛下,老臣有话说。” “裴爱卿啊,你有何话,细细说来。”李隆基道。 “老臣想问蒋御史,你是听谁所说?可有真凭实据?”裴耀卿一生正直,说出来的话自然没人敢不以为然。 蒋祺正不知该如何说的时候,太子李亨出班道:“父皇,按照朝廷规定,御史大夫可以闻风奏事,蒋御史听说了此事,将他禀明圣上,并无不可。” 御史中丞薛明亮也出班道:“皇上,太子所言甚是,微臣也听说了许默的恶行,依臣看来,他在镇北州所行的所谓行政测试可谓大逆不道,朝廷命官什么时候轮到他来选拔任用?微臣不仅要参他,还要劝诫陛下,圣人之言不能忘,似许默这等不学圣人之言、不知礼仪廉耻之徒,不可为官,否则,只会成为大唐的祸患。”薛明亮是老御史了,说话的时候连胡子都在发抖,看来是对许默深恶痛绝了。 随着薛明亮的发言,其他人也展开了对许默的声讨,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李林甫没有说话,只有出在困境之中,许默才会发现他李林甫对他的支持的重要,裴耀卿势单力孤,只能寄希望于皇帝李隆基的圣明。 “咳咳”,李隆基在龙椅上轻咳了两句,朝堂上才安静下来。 “李相国,你有何意见?”今天李林甫的表现让李隆基很不满意,朝堂上都是太子的人在对许默进行抨击诘难,李林甫一言不发,这样所有的压力就到了他这里。 李林甫无奈,只好道:“陛下,依老臣看,蒋御史所言不无道理,许默在镇北州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有待商榷,不过,如今镇北州建设处在关键时期,眼下已是九月,寒冬将至,临时换人会不会延误镇北州的建设?须知如今的镇北州是我大唐在草原的立足之地,里面更有数万大军,数十万百姓,一旦冬天到来,不能按时建成,这数十万人的迁徙,对河东各州的压力,都是我们要考虑的,因此,老臣以为,朝廷之前已经派了人去镇北州监督,就让他们写一份关于镇北州、关于许默的报告,呈给朝廷,这样,既不延误工期,又能对许默进行监督,其他事情,可以让许默年底进行述职,再进行处理。” 裴耀卿接着道:“陛下,老臣毛遂自荐,去镇北州走一遭,看看许默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老臣必如实禀报陛下。” 李隆基吃了一惊,忙道:“裴爱卿莫急,朕自然是相信许默的,你年事已高,怎可再长途跋涉,就让梁志松等人监督就行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裴耀卿叹了口气,心下担忧不已,这梁志松是太子的人,自己虽让裴誉跟着,但毕竟人单势孤,不一定能影响对许默的报告,咬了咬牙道:“皇上,老臣自然相信梁志松等人,但为保公正,避免各人受好恶影响,正式的报告应由梁志松、杨元发、严登明、邓友志、裴誉五人署名方为有效。” “也好,朕也不希望有人黑白不分。”李隆基看了一眼李亨淡淡道,这个儿子不听劝告,还是对许默百般刁难,已经让他很不满。 李亨脸色有些难看,缓缓退回班内,不满的看了一眼裴耀卿,这个老鬼不知为什么这么偏袒许默,莫非想招他为孙婿? 李隆基见没人有异议,便想退朝,刚向高力士示意,就看到后殿急急忙忙来了个太监,将一个红色竹筒交给高力士,心里咯噔一下,红色可是代表出现紧急危机,莫非出事了? 看到红色竹筒,高力士不敢怠慢,老迈肥胖的身体快速接过竹筒然后灵活的转身,交给了李隆基。 “突厥尽起三十万大军围攻镇北州,回纥遭坚昆突袭,损失惨重。”细细的篆体小字写得清清楚楚,李隆基脸色发白,手中的绢布也不知不觉落在了地上。 高力士连忙捡起绢布,侍立一旁。 百官见李隆基神色失态,都大惊的看着李隆基,却不敢发出声响。 “陛下,陛下。”高力士低声唤道。 李隆基这才醒转过来,无力地挥挥手道:“退朝,太子、李相国和裴相国留下,速传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入宫。” 高力士连忙唱道:“早朝已毕,退朝。” 百官们带着重重疑惑离开了含元殿,李亨、李林甫、裴耀卿刚出大殿,就被太监追上,告知皇帝让他们去紫薇宫,当他们来到紫薇宫的时候,皇帝李隆基正在那副巨幅的地图前沉思,他们不敢说话,默默站在一边。 “刚刚得到情报,突厥登利可汗集结三十万大军,进攻镇北州,而回纥也遭到突厥与坚昆的夹击,现在损失惨重,各位爱卿有何良策?”李隆基忽然道,声音有些沙哑。 “啊?”三人大惊失色,李林甫久久不语,李亨脸色苍白,双眼失神,只有裴耀卿曾在边关为将,心中镇定不少,道:“陛下,老臣恳请速召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入宫商议。” 高力士低声道:“陛下已经命人召王忠嗣入宫了。” 殿内一片寂静,突厥的三十万大军如同大石一样压在众人的心上,压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王忠嗣的声音震醒了众人,“臣王忠嗣参见陛下。” 李隆基转过神来,脸上有些憔悴,连几个老人斑也显得格外显眼,他边走向龙椅边道:“忠嗣来了,好了,众爱卿坐吧。” 李林甫等人坐下后,李隆基开口道:“刚刚接到密报,突厥登利可汗集结了三十万大军,要进攻镇北州,同时,回纥部也受到了突厥和坚昆的夹击,损失惨重,如何应对,各位爱卿有何良策?” 众人都看向李林甫,李林甫只好道:“突厥人大举进攻,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大唐自不可坐视镇北州的丢失,应立即调集河东、朔方、河西、安西等镇兵力,直捣突厥牙帐。” 没有人赞成也没有人反对,这是必然之举,谁都说的出来。
“镇北州对我大唐至关重要,是大唐征服草原的基地,一旦失去,再想如此次般轻易夺取是不可能了,从河东等地调兵是肯定的,但从发出命令到军队出击,还需不少时日,镇北州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李隆基忧心忡忡地道。 裴耀卿道:“许默一向以善战著称,从军时日虽短,但每战必获大胜,老臣相信,许默能等到我大军到达之时。” 李亨奇怪的看了一眼裴耀卿,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老头对许默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信心。 想起了许默的辉煌战绩,李隆基心中稍定,却见王忠嗣在不断摇头,问道:“忠嗣,你有不同意见?” 王忠嗣抱拳道:“皇上,臣相信许默的能力,但只怕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的镇北州,兵微将寡,怕是难挡突厥大军一击。” “啊?”众人大惊。 “先前出征的河东各军呢?”李隆基急问道。 王忠嗣一脸苦涩,道:“回皇上,先前出征人马共一万五千余人,皆是各军的精锐,经过苦战,都伤亡不小,臣进京之时,命伤亡最大的岢岚军和横野军所部返回河东,只留下大同军和天兵军的剩下的兵力,不过五千余人,接到皇上的圣旨后,许默向臣建议从解救的汉人和俘虏的突厥人中征兵进行cao练,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恐怕还不堪重用。” “唉”,李隆基等人都大叹一口气。 突然,王忠嗣抬起头道:“皇上,臣认为,我们应该相信许默,必须尽快调集援军,从各个方向向突厥施压,迫使突厥人缩回去。” “说说你的理由。”李隆基急道。 “许默善于练兵,两个月即使不能成军,但如果是防御,两万靖边新军还是堪用的,许默手里还有六千精锐骑兵,他用兵一向正奇结合,突厥人虽是人多势众,但来的方向不同,彼此属于不同的部落,依臣对许默的了解,这六千骑兵将成为许默的尖刀,在突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搅个天翻地覆,拖延他们的进攻速度,因此,只要立刻调集援军,镇北州一定能保住。”王忠嗣坚定地道。 “我不同意。”李亨大声道,“父皇,许默年纪轻轻,就算用兵如神,手上也只不过有六千骑兵,如何能抵挡突厥人三十万大军,要是许默很快就兵败,突厥人就可以掉过头来,将我军的援军各个击破,到时边关尽失,我大唐危矣。” 没想到李亨反应这么激烈,王忠嗣心里一阵恼火,他猛地站起来抱拳道:“陛下,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许默必定能拖住突厥人,等到援军到达。” 李隆基还没说话,李亨嗤之以鼻道:“王大帅,许默一旦兵败,后果不堪设想,恐怕你的项上人头还不够用。” 王忠嗣一阵心寒,昔日的好友为了私人恩怨,竟然丝毫不顾大唐的安危,更可恨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是大唐储君,他心中一阵绝望,怆然道:“请皇上下令,臣这就回河东,若许默兵败,臣必率军挡住突厥人,突厥人要想南下,必须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李隆基厌恶地看了一眼李亨,站起来道:“忠嗣,那河东之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朕回来。”王忠嗣从小在宫中长大,李隆基视如己出,感情很是深厚,说着说着也动情了。 王忠嗣热泪盈眶,双膝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道:“皇上保重,忠嗣告辞了。”接着站起来和李林甫、裴耀卿抱拳行礼,转身出了大殿,门外的亮光将他雄壮的身影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越发显得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