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章 轻轻落下
今天的朝会开的最久,到日落时分仍然没有散朝,经过几次休息,李隆基与大臣们仍然坚持含元殿。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李隆基也有些累了,他干涩的双眼看了一眼殿外,心中的恼火越来越盛,不仅是他,其他朝臣也有些在暗地里揉揉自己的老腰,心中对许默怒骂不已,就连一直坐在软垫上的宁王李宪也昏昏欲睡。 终于殿外传来了紧急的脚步声,李隆基和文武百官都同时看向门口,只见陈玄礼快步步入大殿,来到陛阶前抱拳道:“启禀皇上,许默带到了。” 李隆基有些轻松地拍了拍龙椅上的靠垫,大声道:“快,让他上殿。”其他大臣听到许默来了,也打起了精神,准备看一出好戏,看看许默会有什么下场。 不一会儿,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许默被两名羽林军士兵架着来到了大殿之下,他垂着头,衣服沾满了血迹,似乎遭受了重刑,已经不省人事,倒是让裴耀卿、王忠嗣等关心他的官员心里捏了一把汗。 “这是怎么回事?”李隆基看到许默的异样,沉声问道。 陈玄礼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应道:“回皇上的话,当末将赶到玉泉观的时候,许默已经被用刑了,据末将了解,许默被打了六十大棍,当时玉真公主、宁王妃娘娘、广宁公主都在场。” 朝堂上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李隆基面沉如水,一声不吭,事情到现在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让他非常不满。 “皇兄,对此事,你还有什么要求吗?”良久,李隆基才淡淡的问道。 宁王李宪此刻早已怒火全消,他深知自己这个兄弟的性格,此前许默若是没有被用刑,他还敢让李隆基处置许默,现在许默被用刑了,李隆基竟然毫不知情,肯定很恼火,他哪里还敢提什么要求,只要皇帝不追究此事就算好的了,连忙道:“启禀皇上,既然许默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老臣就不再追究此事了。” 李隆基缓缓点了点头,吩咐高力士道:“力士,快传御医,看看许默的伤势。” 高力士早已心中大急,连忙安排了几个太监去叫御医。 “对于此事,各位爱卿还有什么意见?”李隆基扫了一眼满堂文武,淡然问道。 此事涉及到众多皇亲国戚,即使地位高如裴耀卿、王忠嗣者,也不敢去评论此事,更遑论其他官吏,李隆基问过话后,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回答。 “嗯哼,咳咳咳。”李隆基不满的清咳两声。 皇帝不满了,大臣们自然心里紧张,李林甫赶紧出班道:“请皇上圣裁。” 紧接着其他官员也异口同声道:“请皇上圣裁。” 李隆基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镇北州都督、靖边军兵马使许默行为乖张、胆大妄为,责令停俸一年,以儆效尤,但念其于国有功,且有伤在身,令其在家疗养,宫中御医随侍左右,就这么办吧?” “臣等谨遵皇上圣谕。”百官齐齐应道。 此时御医署的几名御医和药童急急忙忙的来到了殿外,李隆基招了招手,也不说话,御医们快步来到许默身旁,把脉的把脉,查看伤势的察看伤势,大概检查了一番,然后,三名御医交头接耳低语了一阵,似乎在讨论许默的伤势。 李隆基有些不耐烦了,许默道现在还没醒来,要是伤势过重可怎么办?如今许默就像一柄锋利的横刀,李隆基用起来很顺手,正准备让他好好经营镇北州,尽快灭了突厥呢,没了许默,他也想不出办法来施展宏图大志。 “许默的情况如何?”李隆基问道。 见皇帝发问了,三名御医也不敢耽搁,一个年老的御医对着李隆基躬身道:“回禀皇上,许将军身体遭受重创,加上长时间没有饮水进食,现在气血两虚,才会昏迷不醒,但许默将军身体好,只要稍加调养,半个月内应可痊愈。” 李隆基松了一口气,道:“好,力士,你立刻让人先给许默喝点参汤,在派人送他回府。” 高力士也在心急许默的伤势,这时得了李隆基的旨意,一刻也不停留,伸手招了招早就侍立一旁的郭元英,郭元英会意,带了几个太监去抬许默,等许默被抬下去后,文武百官才松了口气,他娘的,今天这朝会可算是要散了。 果然,早已疲惫不堪的李隆基也坚持不下去了,掩住嘴打了个哈欠,挥手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终于散朝了,百官们跪地叩头恭送李隆基。 出了含元殿,朝臣们三三两两的一起出宫,李林甫身边围着一群大臣,太子李亨身边人也不少,裴耀卿年纪大,走路走得慢,等他走出大殿的时候,王忠嗣和晁衡站在那里说着什么,心里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 “裴相爷。”等裴耀卿走近了,王忠嗣和晁衡过来见礼。 裴耀卿抱了抱拳,微笑道:“忠嗣,仲满,你们还不回去?今天这个朝会啊可要了老夫的老命了,幸好宗汉只是得了个罚俸一年,否则真是太不值得咯。” 两人让裴耀卿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左右,王忠嗣也松了一口气道:“是啊,宗汉这小子这次得了个教训也是好事,不然我可真是放心不下,他在草原上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这小子行事狠辣,无所顾忌,手下那些人对他又是言听计从,突厥人也服他,不过那里是草原,这里是长安,哪里能一样,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晁衡却有些担心地道:“两位大人,许将军身体如何?下官看他今日昏迷不醒,可是着实吓了一跳啊。” 王忠嗣摆了摆手道:“晁大人不用担心,宗汉那小子我知道,身体皮实得很,这六十大棍啊算不了什么,休息几天就好了。” 晁衡这才放下心来,接着有点兴奋地道:“王大帅,贵公子最近也快回长安了吧?” 王忠嗣抚了抚短须道:“收到他写的信了,说是这几天就回来了,裴誉也一起回来,如今草原上已经下雪了,宗汉特许他们留下一部分人守城,其他人都可以回家,令郎也一起回来吧?我可听说令郎立了大功,依我看,不要多久,他就会成为大唐第一个日本将军了。” 晁衡听了也很高兴,连忙谦虚道:“借您的吉言,那可是我们阿倍家族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裴耀卿边走边说道:“老夫也收到信了,这次靖边军回来的人很多,从长安去的人也都回来,皇上那里已经得了奏折,这次不仅镇北州很多人要回来,还有草原好几个部落的人也要进京面圣,自从高宗朝以后,北边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啊。” 王忠嗣叹道:“这些都是宗汉用命换来的,想到如今满朝文武对宗汉口诛笔伐,恨不得他命丧黄泉,我这心里就很憋屈。” 裴耀卿道:“忠嗣,你不仅自己要转变这种想法,还要去劝导宗汉,人生在世不过白驹过隙,短短数十春秋,如果仅仅因为一些人的怀疑、敌视,就放弃自己治国平天下的理想,那是最可惜的,你们都要记住,天下苍生,黎民百姓,都需要你们。” 王忠嗣躬身一礼道:“是,裴相,忠嗣受教了。” 裴耀卿点了点头,道:“老夫知道,这段时间你和宗汉受委屈了,朝中有些人不顾大局,一味党争,但你们不能迷失了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大唐。” 王忠嗣沉重的点了点头。 含元殿的偏殿之中,许默正平躺在榻上,宫女给他喂了几口参汤之后,许默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起色。 “玉姐,这谁啊,浑身这么臭,还敢进宫里来?”榻旁,一个美貌的宫女正在给许默喂着参汤,另一个宫女手里端着盘子,皱着鼻子道。 叫“玉姐”的宫女嗔怪的看了那名宫女一眼,道:“小荷,苍天有好生之德,他如今伤势这么重,我们被安排来照顾他,那就要尽心照顾,切不可嫌弃。” 叫小荷的宫女调皮的伸了伸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知道了,玉姐,只是他身上却是很臭嘛。” 玉姐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思量,听郭元英公公说这个人是许将军,为国立下了大功,自己可不能懈怠了。 两个宫女还在照顾许默,就听到殿外传来了宫女的唱喏:“广宁公主、雍城郡主到。” 两名宫女连忙站起来行礼,门口,广宁公主李蕊和雍城郡主李蓉联袂而入,身后还跟着各自的贴身宫女。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郡主殿下。” 李蓉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挥手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下去吧!” “是,殿下。”宫里有名的刁蛮女雍城郡主来了,两名宫女忙不迭的走了。 李蓉来到榻旁的凳子上坐下,看着眼前还在昏迷的许默,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头发被汗液黏在一起,显得有些蓬头垢面,还散发出血腥味和汗臭味,也难怪刚才小荷会嫌弃,但是李蓉都没有感觉到,她现在心里只是有些心酸、心痛。 “蓉姐,你发什么呆啊,还不快看看他怎么样了。”广宁在一边看着李蓉发呆有些焦急地道,她比李蓉小一岁,所以叫李蓉蓉姐,感情还不错。 李蓉这才醒转过来,站起来气愤的道:“广宁,你们怎么搞的,把他打成这样?你看看,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广宁被她说了一通,也有些不爽,憋着嘴道:“谁叫他这么胆大妄为,打了小强一顿?而且还不肯低头,玉真姑姑发了老大火,只打了他六十棍,这还是轻的,要是按照大娘的心思,把他杀了才好。” “哼。”李蓉怒哼一声,接着道:“你们真是不讲道理,难怪他不肯低头了,他最恨的就是仗势欺人的人,小强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就是个纨绔,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干,现在当了金吾卫将军,还在帮着以前的狐朋狗友有作恶事,我看他被打一顿是活该。” 广宁有些吃惊的指着李蓉道:“蓉姐,许久不见,你变了,以前你可是和小强一起鬼混的,现在竟然说小强是活该?”她走过去摸了摸李蓉的额头,道:“你没发烧吧?” 李蓉没好气的打掉她的手,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是皇亲国戚没错,但那并不代表我们可以为所欲为,老祖宗都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们身为皇族,更应该体恤百姓,好好做人,切不可胡作非为。” 广宁睁大眼睛道:“蓉姐,你疯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李蓉却不理她,对身后的如意、翡翠道:“把我熬的粥拿来。” 如意和翡翠一个人端盘子,一个人从罐中舀出李蓉亲手熬的燕窝人参粥,然后端着碗放到李蓉的手上,在广宁的目瞪口呆中,用汤匙舀出一匙,张开檀口吹了吹,放到许默嘴边,也许是闻到粥的香气,许默竟微微张开了嘴,慢慢吃了一口粥,广宁的心中深有感触,从来没见到曾经刁蛮的李蓉有这么温柔体贴的一幕,看来爱情的力量太强大了,同时,她不禁对躺在榻上的这个男人更加好奇了。 一小碗粥足足喂了一刻钟才喂完,李蓉喂得很是细心仔细,最后拿出随身的手绢给许默擦了擦嘴,她的手绢还没擦完,许默的眼睛动了动,李蓉立刻发现了这一动静,惊喜道:“他醒了?如意,快叫御医来。” 如意也很高兴,赶紧出去叫御医。 广宁正要去看看许默,李蓉已经一脸平静地站起来道:“好了,广宁,我们走吧?” “走?”广宁大惊地道:“蓉姐,怎么现在就走了?许默已经醒了,你不留在这里照顾他吗?” 李蓉摇了摇头,道:“上次他拒绝了大伯的赐婚,我就知道,他心里对我有成见,或许觉得我们的身份太过悬殊,或许我以前太过顽劣,让他很不喜欢,现在彼此相见,也只是徒增尴尬罢了。” 广宁叹了一口气,道:“这个许默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架子这么高,哼,我看这一顿打是打轻了。” 李蓉嗔道:“你说什么呢?好了,我们走啦。”说着拉着广宁就往殿外走,宫女们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御医们也来了,立刻给许默进行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