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一是ACA的校庆，很早的，家里所有的人都去了学校，他们唯独落下了熟睡中的李维。从游乐场回来之后琳达就一直没有再和李维说过一句话，两天，没有再和以往一样早晨去敲响李维的房门，没有再和以往一样站在门口唠叨不停。 当李维迷迷糊糊睁开眼从梦里醒来，趴在床上胡乱摸索着枕边的手机，却怎么也摸不到。明明晚上放在了枕边的啊，他自言自语道。头渐渐有点昏，他也懒得再去找了，反正想起来现在时间也还早，眼前还是昏暗的房间，窗帘被拉上了，看不清那是白是黑的天花板。 什么时候窗帘被拉上了？李维不清楚，对于他睡觉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拉上窗帘，因为正对着海边，每天升起的朝阳就是最好的起床方式。他随手扯开床边的窗帘，刚刚拉开一条缝，强烈的阳光已经透过那条缝打在了他的脸上。怎么这么亮！李维急忙爬起身，就连往常伸个懒腰的空暇都没有，从床上翻到床下，趴在地上找着手机。手机既然不在枕边就只有可能是睡觉时碰到了地上。 果然，李维在床脚下找到了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他忙乱着把充电器插在手机上，开了机。开机的一刹那，手机里弹出了七条未接来电的提示以及四条短信，出处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宁雪。 李维已经不顾上回复短信，更没有重播电话，只是草草的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十点了。 完了，李维暗叫一声不好，忙着从衣架上、床上和椅子上扯下外套，裤子和袜子就冲进卫生间刷牙，来不及洗脸，胡乱的用牙刷在嘴里划了几下就拔了出来。 一边下楼一边披上外套，顺手还抓了抓头发，肯定乱的不成样子，他正想着，楼梯口不知道是谁为自己准备了一杯牛奶和一条面包。 “一定是琳达吧，不过为什么不叫我起来，这比这些早餐要靠谱吧！”李维抱怨着，一口饮尽牛奶，抹了把嘴，抓起面包就往门外冲。 李维的学校有个规定，凡是迟到十五分钟的就不可以进教室，更何况像李维现在已经足足迟了一个半小时的呢。且不用说早课和校庆甚至就连整个上午的课李维也都一并旷掉了。 都说将死之人的心态特别好，反正注定是逃不掉，也就不会去想别的了。 对于国外学校也是一样，一旦迟到点名册上就会被打上一个大大的叉叉，既然已经逃不掉被画叉的命运还要再去赶什么呢。可是李维却急的满头大汗，在车站左一圈右一圈的转悠着，等待着公车。虽然也许这样不会让车来的快，但是至少他觉得这样忙碌起来也好缓解这刻的焦虑急躁。 过了半晌车在缓缓的驶来，李维急忙抢先一步上了车，刷了卡，空荡荡的车厢里没有一个人，除了那个很不耐烦的司机。“喂，快点，找位置坐下，我还要开车呢！”毕竟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开着空车司机又怎么会高兴得起来呢。 李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包放在身旁的座位上，一只手托着脸，看着窗外。LongBay还是艳阳高照天，而City却是乌云密布，时不时还挂起大风卷起地上的尘埃，阴灰的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脸，哗哗下起雨。 下了车，李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因为一路上没有人的缘故吧，这次的车开的很快，平时要四五十分钟的车程这次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按照学校的规定，李维还得先去趟教室，证明下自己是迟到，然后再被老师从教室赶出去。 为什么不干脆点就不去更好呢！李维抱怨着，没办法谁叫西方人都是死脑筋呢。 李维找了个花坛坐下来吃着早餐的面包，还是那种第一天来新西兰时候吃的长条面包。“这帮死脑筋，也不嫌麻烦。”李维一边吃一边暗自抱怨着。哎，他叹了口气，谁叫他要在这种地方上学呢，国有国法，校有校规，学校就像乌龟，遇到事就缩在龟壳里，没事干就伸头出来咬人，被咬着了还甩都甩不掉。 突然，琳达出现在李维身后，她坐在李维边上。“怎么啦？迟到不给进啦？” “切，明知故问，你早上不来叫我这不就起不来呗，不然我坐着儿发呆啊。”李维塞了口面包在嘴里。“是不是你把我房间窗帘拉上的！明明不来叫我还把我窗帘拉上你故意害我的吧！”李维埋怨了一番。 琳达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帮你拉上的，晚上冷，风容易从窗户缝吹进来，拉上窗帘挡下的。如果因为这个的话那我道歉好了。” 李维没好再说下去，毕竟琳达也是一番好意，要怪只能怪自己了。“哦，对不起，当我什么都没说。” 琳达没有理李维，扭过头去什么也不说。 “咦，你怎么的？也是迟到被赶出教室的吗？”李维岔开话题问道，他更关心的是上课时间琳达是怎么出来的。 琳达伸手在李维肩膀上掐了一下，差点没让李维把满嘴面包喷出来。李维猛的一噎把面包吞了下去。“咳咳咳，你想害死我啊！” “谁叫你把我跟你相提并论的”琳达哼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李维的背。“刚才没呛着吧？” 李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琳达是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还好，拜你所赐，差点儿就去见耶稣了。” “哦，对了，你那天？”李维突然想起周末时候琳达在游乐场的事。 “什么事？”琳达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刻意的岔开话题。“要没什么事的话，你继续吃你的早餐面包吧。记得下午别迟到了。” “哦，没事没事。那个真的是我同学，同班的，我怕你误会。” “怕我误会什么？你有什么好误会的，我走了。” “你喜欢鸟吗？”李维突然一语惊人的问道。 “什么？”琳达正站起身准备走，突然又被李维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说你喜不喜欢鸟？比如，喂鸟之类的。”李维总是喜欢那琳达去和宁雪比较，毕竟她们之间有不少相似之处，以至于李维总是容易把她们两人区分不出。 “还好，问这个干什么？”琳达看了看李维。 这时李维把自己的早餐面包揪了一截下来，揉成碎碎的丢在地上，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大群的鸟儿就飞了过来，啄食着地上的面包。 “你真是有够无聊的了。”琳达嘴上这么说着，却伸手从李维的面包上也揪了一截。 李维笑着说：“你不是觉得无聊吗？” 琳达咬了口面包，瞪了眼李维。“我饿了还不行？！”说着便把剩下的面包全部吃了下去。 “喂喂喂，那可是我的早餐好吧。” “现在是中午了，还吃什么早餐。”琳达坐在李维边上，又从他的面包上揪下一截。 此时宁雪在教室里写着作业，突然她停下手里的笔。为什么早上李维不接电话？甚至连短信也不回？她把桌上的笔和本子收进包里，和老师请了个假就出了教室。 正当她一出教学楼，径直的就看见李维坐在花坛那里，身边还有个女孩。宁雪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李维和那女孩说说笑笑的。她没有过去，而是一直站在那里，一直看着。终于，宁雪转身又回了教学楼，很快的跑了回去，又坐回教室，趴了一会儿。 李维和琳达并没有注意到宁雪，依旧是在那里分着早餐面包。 “差不多我得回教室了，先走一步。”李维说着就拎着包往教学楼跑去。 琳达则坐在那里，还拿着从李维那里抢来的一点点面包。她把面包撕得碎碎的，洒在地上。 “真无聊。”说着她起身就走。 话说李维拎着包潜回了教室，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教室里空空的，只有宁雪趴在桌上。李维先把包放在一旁，走了过去，拍了拍宁雪。 “怎么啦？不舒服吗？”李维问道。 宁雪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李维。“嗯，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维还以为是因为早上没有回复宁雪短信和电话的缘故，便自顾自的说道：“早上起得太晚了，呵呵，没来得及回你消息。” “哦，没事。”宁雪很冷淡的回答让李维有些冒冷汗。 “呃……那个……你饿吗？我去买午餐。”李维挠了挠头，努力着转移话题，他猜到如果再继续下去，很有可能自己又要自讨没趣了。 “哦，不饿，你自己去买你的那份好了。”宁雪继续趴了下去。 “那我去买饼干好了，待会儿你要是饿了还可以吃点的。”李维把外套脱掉披在宁雪身上就出去了。 等李维出去还没一会儿，宁雪缓缓的把头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把李维的外套叠好放在他的座位上，然后也出了教室。 过了没一会儿，当李维拎着买的东西回到教室，教室里只有几个日本和韩国的同学坐在那里聊着天吃着便当，宁雪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而自己的外套也被叠好了放在座位上。 李维披上外套，把袋子塞在包里，问了下那几个同学。“知不知道宁雪同学去哪了？” 那几个人好像很有默契的一起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埋头吃着便当聊着天。 “靠！这帮子，也不怕噎着。”李维叨咕了一句，没办法只好自己去找了。李维心想会不会还是因为早上的事，宁雪应该不会那么小孩子气和自己闹变扭吧。但是转念他又一想，现在的女孩子不都是这样吗？动不动就会耍些小脾气。 李维也不去找了，干脆就坐着吃饼干喝饮料等下午宁雪上课自己回来好了。 而这时候宁雪却在港口那里，坐在平时李维经常坐的那个位置，手里拿着那本她随身携带的用牛皮纸包着的那本书。她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笔，坐在那里，把书放在护栏的铁墩上，埋头写着什么。写着写着就哭了起来，胡乱的用衣袖抹了抹泪，继续写着。 海风不停的吹，仿佛要把天上的雨云吹到她的头顶，当第一滴雨很不识趣的滴落在她的手上，淅淅沥沥的雨也随之降了下来。 坐在教室里的李维听到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声音，径直走到窗前，朝外看去。没人预想到雨会下的这么快这么突然，更何况还是在午餐时间，毫无准备的只能用衣服来遮雨。 李维回到座位，瞥了眼宁雪的位置，她的伞在包边上。他急忙跑出教室，左右朝走廊上看了看，接着又箭步冲下楼，站在楼道口，又看了看。 “不会……她……”李维想了想唯一宁雪可能去的地方——港口。 他急忙冒着雨就冲了出去，雨滴不停的打在他的脸上，满脸的雨水，早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 就在他正准备擦一下脸上的水的时候，竟然不巧和冒雨跑回来的宁雪撞了个正着。两人几乎同时坐倒在了地上。 “谁啊！走路不长……”李维硬是把后面一个字咽了下去，因为当他看到撞到的人是宁雪。 “不碍事吧？疼不疼？”他赶紧爬起身，换了个腔调。这时的李维已满身都是地上的污水，混杂着雨水，湿漉漉的，发梢上还在不停的滴着水珠。 宁雪被李维溅起的水弄得满脸都是，她没有来得及去擦，就被李维扶了起来。 李维用手帮她把脸上的水抹去，脱了外套披给了她，虽然外套早已经湿的透透，但至少内层还是干的。 等宁雪缓过神来，看了看身上满是污水浸透的衣服，又看了看李维。她狠狠的瞪了李维一眼，一把扯下衣服丢还给他。“哼！”她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跑向楼道口。 李维则被宁雪的举动惊了一下，片刻便缓过神来，拾起被宁雪丢掉的外套，搭在肩上，也跟着回了去。他箭步冲上楼，赶上了正在楼梯口慢慢走的宁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扯，硬是把宁雪拉得面对着自己。 “是在生我的气吗？”李维很严肃的望着宁雪，虽然宁雪站在比自己高一层的台阶上，但她还是没有李维高，只能抬着头看着李维。 “没有。”宁雪很干脆的回答着。 李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莫名其妙的就被宁雪这样对待，一时间突然就冲宁雪发了一通火。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可以吧。要不行那我道歉。”宁雪也丝毫不退让，和李维站在楼道上相互对视着。 “我才不要你道歉，我只是把你当女朋友对待而已，你呢？”李维显得有些疑惑，感觉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似的，宁雪从来没有对于这件事情给过任何回复，哪怕是拒绝现在对于李维而言至少也是一种回答。 “哦，谢谢。”宁雪把手从李维的手里一抽，转身继续朝楼上走去。 谢谢？谢谢算什么狗屁回答！李维眉头紧紧的皱着，不说什么，只是暗自的心里嘀咕着。到底宁雪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如果不是喜欢，那干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她到底在想什么？ 教室里老师正在讲着课，同学也都埋着头写着作业，除了那几个韩国人总是喜欢用书本去盖在面前，在座位地下打着联机PSP，李维也经常和他们一起打，不过每次都会被宁雪中途打断。 当宁雪敲开门，湿漉漉的站在门口。老师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在后面的李维也到了，和宁雪一样，从头湿到脚，地上还溢着水。 “你们这是……”老师终于发话了，同一时间全班的同学也都忘记了还要写着的作业，一齐望向这两人。 “刚才下雨，回来时候摔了一跤。”宁雪回答着，她没有提是因为李维的缘故。 “那……李维同学，你呢？也是摔了一跤吗？” “雨太滑，从港口掉下去了行不行！”李维很不乐意回答老师那种无聊而且很乏味的问题，毕竟李维对所有老师的印象都不好，自然老师也很少去管他的事。 “好吧，那你们两个要不就先回去吧，这样上课效率也不好，还容易……”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李维最看不惯老师的这个动作，要不是看在是女老师的份上，李维一早就把老师的眼镜给扔垃圾桶里了。他很快打断老师的话，径直走到座位把书包一背。“谢谢老师了，拜拜！” “嗯，老师明天见。”宁雪也和老师说了一声，拎着包也一起出去了。 老师倒是蛮喜欢像宁雪这样有礼貌而且成绩好的学生，当然相反李维这样，还是早走早好。 其实李维心里也清楚，有的人天生就是好学生乖宝宝的料，而自己，既不是好学生也不是差生，除了性格不好以外。不过除了李维自己这么认为，也就再没人会这么认为了。 才出教室，李维就一把拦住宁雪的路，这一次他一定要问清楚，宁雪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一手撑在墙上，把宁雪堵住。宁雪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李维一眼。只有他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你喜欢我吗？” 一般来说男生总是喜欢这样去问女生的意思，李维也是如此，总是一成不变的走着惯用的套路。自然女生的答复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不是叫你去猜就是叫你去猜，反正注定还是要靠男生自己去花脑细胞猜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 “你觉得呢？”宁雪很冷淡的回答着。 我觉得？什么叫我觉得？我觉得你喜欢我，你就喜欢我了吗？开什么玩笑！李维心里又开始犯着嘀咕。“我要听你的回答。” “可能喜欢吧。”宁雪还是不冷不热的答复，这让李维已经快要怒发冲冠了，只是找寻不见那所谓的“凭栏处”。更没有岳飞那种气魄，毕竟对象不是金兵而是宁雪。 “什么叫可能喜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什么可能喜欢？我喜欢你……” “我知道。” 这句话把李维彻底推倒尴尬的边缘，她知道，她知道什么呢？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这不是玩人呢吗？ “回去吧，在这样站着衣服也都干了。”宁雪突然说道，打断了李维的思绪。 “好吧。”李维把手放了下来。“先送你回去吧。” 宁雪停了停脚步，回答道：“好吧。” 从学校出来，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就到了宁雪住的公寓。宁雪进屋去换衣服，而李维则站在了门口，他没有进去。 “晚上有空吗？”李维把背倚在门上。 “什么事？”宁雪从屋里出来，用毛巾擦拭着头发。 “请你吃饭行不行？”李维抬手用衣袖准备去擦脸，还没等他抬起手，宁雪已经把毛巾递了过去。 “哦。”宁雪把毛巾递给李维，又进去找了条毛巾出来。 李维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又抹了把脸。“去北岸吧，那边有家不错的餐厅。” “再说吧。”宁雪看了看李维，挥了挥手示意他把脸转过去。 “那我先回去了。”李维把毛巾挂在门把手上，转身下了楼。 宁雪没有去喊住李维，而是把门关了上，自己坐在沙发上，用毛巾遮住了脸。 从宁雪住的地方出来，李维并没有回家，而是沿着路朝City走去。雨停后的City人潮依旧涌动不息，好像丝毫没有受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的影响。汽车驶过路上遗留下可以证明曾下过雨的痕迹，不断的溅起着水花。 李维和其他人一样，看似有目的性的走着，实则却像是瞎子一样，不去理会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只需要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走，一直的走着。 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也已经半干，他走进皇后大街的一家服装店，挑了套衣服，刷了卡，换在身上——一件黑白格子的衬衫。 他把换下来的那还在缓缓滴水的衣服装进袋子，塞进包里。 雨后天晴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一道彩虹，颜色分明红橙黄绿青蓝紫，这是李维第一次看得这么清楚。彩虹就像是一条从天际划过的弧线，横跨在City之上。 “晚上她回去的吧。像这彩虹一样，只有在雨后才会显现出来吧。”李维安慰了一下自己，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打了辆的士，径直朝着大桥驶去。 从City到北岸的必经之路只有两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和横跨海岸的奥克兰大桥。 过了桥，车驶的很慢，过了第二个出口岔路就转了弯拐了上去。这不是去LongBay的路，而是驶向了靠海的一个小镇——HighBury。 的士停在了一家挂着越南字的咖啡厅门口，付了钱下了车，李维站在这家咖啡厅的门口。这家店还是琳达推荐给他的，说是很不错，不过李维一次也没有去过。 一楼是咖啡厅，而旁边有一个小巷子，通着一条很旧的铁楼梯，由于年代久再加上新西兰常年雨季的缘故，楼梯早已经腐蚀的一踩上去就会吱吱作响。 二楼是一家小型的西餐厅，老板是个华人，自然雇佣的员工也都是华人。二楼的面积和一楼比明显小了不少，但是那扇面对着大海，可以把City一览无余的巨大落地窗却是整个餐厅的特色，甚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除了不远处的镇图书馆有如此气派的落地窗外也就只有这里了。 李维找店主订了个位置，自然是靠窗的那里。花了不少的钱才提前预定下从七点到九点的位置，虽然花出去的钱有些让人心疼，但是李维却丝毫没有感觉，对于他而言，花些钱博取女孩子的欢心也足矣了。 虽然订了位置，但距离七点还有一段时间，发了个消息给宁雪，李维就出了餐厅，在一家小的便利店买了听可乐做到镇图书馆外的公园长椅上，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夜色将至，当最后一抹夕阳红消失在海平线外，取而代之的则是高高悬在夜空中的一轮皎洁的明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夜的月亮可以说是李维有生之年见过的最大的，最圆的，最亮的。 李维抽了一支烟，减熄了，丢在地上，用脚踩熄，仰着头看了看天。沉思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了看，宁雪没有发来任何消息，时间也已经离七点越来越近。 他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桌上的红酒杯，放在鼻前嗅了一下，缓缓靠到嘴边，轻轻一抿。随后刻意的显得很镇静，依靠在椅背上，向后微微仰去。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叼在嘴边，并没有点着，而是先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明明早已经发了消息过去，却迟迟没有收到任何宁雪的回复。 正当他有些开始焦急，坐立不安之时，突然服务员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急躁。 “先生，这里是餐厅，不允许抽烟的，谢谢。噗……”那服务生本是一本正经的说着，突然当他发现了李维的着装后，没憋住笑了出来。 李维侧了侧头瞥了一眼，那身着黑白色格子相间的衬衫居然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当他再看去周围，那几桌靠的近的洋人都在捂着嘴偷偷笑着。 他把烟从嘴边取了下来，塞回了烟盒，然后故作镇定的脱掉了上衣，一丝不挂的坐在那里，看了看周围，从包里取出那件依旧是湿的上衣，换在身上。 所有的客人都看傻了眼，包括那个服务生在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显得很凝重又略带了尴尬。李维很自然的端起酒杯，看了看他们。 在一片沉默的安静中，仿佛时间也被止住，只有李维抿了口红酒，缓缓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那个……先生……”服务生急忙追了过去，想来是担心李维没有付钱就走了吧，又或者是因为刚才的窘境所感到的歉意。 李维站在楼梯走道被那个服务生叫住，随即回头看了看这个和自己撞衫的服务生，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鬼。不过李维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因为要从李维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显得困难，毕竟自己也才不过十八，更何况还得下个月才是十八的成人礼。 “钱我付过了，你不用担心我先跑不付钱。我出去抽支烟而已，你帮我把桌子看好了就可以了。” 李维刻意地把话说的显得成熟，他必须表现出那种顾客就是所谓上帝的态度，因为这是区别，区别于这个服务生和自己的差距。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回去看好我的位置，我不希望被人占了去。” “哦。”服务生似乎被李维的话惊了一下，急忙跑回楼上。 等他看着服务生跑回楼上，便继续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梯下了去。站在咖啡厅门口，暗黄色的灯光打在李维身上。 他挽起袖子，习惯性的看了看手腕上的表，Omega，还是前年买的，在香港的时候。 “你这个年纪戴着个表合适吗！你觉得呢，更何况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戴它？” 李维每次看这块表，耳边总会想起这句话，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维的父亲。 他急忙把袖子又卷了回去，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最后一支烟静静地躺在烟盒里，混杂着掉落的烟丝碎末。他丝毫没有犹豫，用手夹住烟蒂，从烟盒里抽了出来，同一时间把手中空空的烟盒揉烂掉，没有随意的丢掉而是紧紧攥在手中。“我就戴它了能怎么样！这是我的自由！” 短短一支烟的时间，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漫长，可以拼命的去吮吸也可以把它放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熄灭的那一刻。 在街边路牙坐了一会儿，李维便起身，把揉烂的烟盒丢在了路边，顺着楼梯回了二楼。 那个服务生还依旧站在那里帮他看着位置，李维走上前去。 “再帮我倒一杯红酒。” 李维侧着身子从服务生的边上走过，坐了下来，说道。 “还在等人吗？”服务生很娴熟的拿着酒瓶倒尽了最后一滴在杯中。 这句话说的很随意，但对于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几乎一个人喝光了整瓶红酒的李维而言，就如同City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熄灭了心底最后一丝火苗。 他急忙夺过酒杯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尝到香醇的酒香，只有那略带苦涩的味道。他挥了挥手示意服务生先下去，自己则用手撑在桌上，托着脸，侧看窗外。 透过窗子，那高高悬挂在夜幕的明月和那灯火通明繁华喧闹的City与这时候李维的心情简直就是大相径庭。 李维掏出手机又看了看时间，这已经是第九次了，时间又往后拖了十分钟，依然不见宁雪的踪影和任何的消息。这就像是一种煎熬似的，一种被放在煎锅中，不放油直接在火上烤的感觉。 他已经等不下去了，却又不能浪费了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餐，更不能浪费如流水般挥霍出去的钞票。他再一次拨通了宁雪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答复声，这已经是这半小时来听到过最多的话了。李维挂掉手机，一手托着脸一手在手机里不停的翻找着电话名录，终于，他停下了，他找到这一刻应该找的人，又或许是这一刻最不应该找的人。但他还是鼓起了勇气，拨通了那个人的号码——琳达。 让李维没有想到的是琳达这次居然接了自己的电话！ “喂，李维啊，找我干嘛！”琳达总是很不耐烦的回答着，李维也早习以为常了，虽然只认识了几天，却有点儿像是认识好久的熟人。 “在干什么呢？有空吗？”李维把声音尽可能的压低，说道。 “有什么事你就说，别拐弯抹角的。”琳达听出李维的语气，肯定没什么好事。 “还记得上次你推荐给我的那家餐厅吗？” “什么餐厅？是那个HighBury的吗？” “嗯，我订了位置，你来吗？” “这么好心？你又打什么如意小算盘了？”琳达的语气有些放缓。“难道是给我道歉的呀？” “不是啦，就问你来不来。”李维有点紧张，毕竟周围的客人虽然埋着头吃饭，但还是时不时回头来瞄了瞄自己。 “我就在这边附近。” “这么巧！”李维好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忙又问：“那你快点来呗，我在二楼等你。” 没等李维把话说完，楼梯的吱吱声响了起来，李维急忙望过去，上楼的人既不是琳达也不是宁雪。若不是正在和琳达通着话，这一刻自己肯定又要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了。 “你快点来，等你哦。” “喂……” 李维一把挂掉了电话，把手机随手放在桌上，从桌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想到已经流了这么多汗，是激动是紧张，这一刻都混在了一起。 楼梯每每发出熟悉的吱吱声响，李维都会情不自禁的转过头看去，不过没有一次是他所期待的。 又过了五分钟，就好像五年一样的煎熬难耐。他的手心已经满是汗了，又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努了下嘴，看了看窗外。终于他等不下去了，怎么琳达也和宁雪一样，不会今晚要注定一个人坐在这里等到时针指向九吗？ 他拿起手机，又拨通了一遍琳达的电话。 电话拨通了，同一时间从楼下传来了声音，是琳达？李维急忙站起身，跑了过去，不是琳达。 这让李维的心里算是彻彻底底的凉透了，灰心丧气的正准备回去，却被人叫住。 “喂，李维！” 是谁？是谁在叫自己？李维已经一只脚迈上了楼梯，另一只脚正要抬起。他急忙寻声望去，琳达正拎着好几个购物袋，慢慢悠悠的从路对面走过来。 “你在干吗？那么沮丧？”琳达把手上的购物袋丢给李维。 “有吗？”李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琳达的购物袋砸了个正着。 “都写在脸上了。”琳达拍了下李维的肩。“怎么啦？还不上去？” 说完琳达就先上了去，踩着吱吱作响的楼梯上了去。李维还傻傻站在那里。“写在脸上了？怎么会！”李维把购物袋放在地上，抹了把脸，又拎起购物袋赶了上去。 两人坐了下来，李维把购物袋放在了桌边，催促服务员赶紧把点的餐品送上来，然后双手交叉搭在胸前。 “你怎么刚才不接我电话的？”李维问道。 “你觉得我拎着那么多东西还有手去拿电话吗？真是的，说话不动脑子。”琳达喝了口水，回答着。 “算了，话说你买的什么？”李维把手放到桌上，瞥了眼桌边的袋子。 “帮大卫和上杉君去买的。” 听到这里，李维装出很吃醋的样子。“怎么？难道没有我的？” “没有！”琳达回答的很干脆。 “切，我不稀罕。”李维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犯着嘀咕，并不是在意琳达买的东西没有自己的，而是关于宁雪。‘她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不打算来吗？算了，不来也就不来吧。’李维又看了看琳达，一身长裙显得很高贵美艳，虽然没有过多的装饰和打扮，但已经够美了，美的甚至另月亮都已花容失色。 “想什么呢？”琳达用脚在桌子下踢了李维一下。 “哦，没什么……只是在想服务生怎么这么慢。” 正说着，服务生已经端着两碟牛排放在他们面前。鲜红的rou色配上褐色的酱汁和绿色的青豆，散发着浓郁西方的气息。 “麻烦再来一瓶红酒。”李维对服务生说道。 “再？你别说你已经喝了一瓶了。”琳达显得有些吃惊，她急忙拦住服务生。“你别听他的，你先下去吧。” 服务生看了看琳达又转头看了看李维，显得有些为难。 “尊重女士的意见吧。”李维做出了让步。 等服务生走的远了些，琳达又用脚踢了下李维。李维却丝毫没有反应，一直傻傻看着窗外，City的灯光一闪一闪好像天空中的星星一般，不过今天却没有一颗星星悬在空中，完全被那轮明月所掩盖。 “李维！”琳达站起身，用力在李维的肩膀上掐了一下。 李维被疼的回过神来，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很无力的看了看琳达，自顾自的拿起刀叉开始吃起牛排。 “你应该不是打算请我吃晚饭吧？”琳达一语戳中李维的要害。 李维放下刀叉，头依然是半低着，做着吃牛排时的动作，眼睛却看着琳达，时不时的眼皮跳动显得很不自然。 “吃吧，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李维已经没有力气再和琳达闹了，好像是已经疲劳了好久一样，若不是用肘撑着桌子，指不定就一头栽在面前的牛排上。 “不会是你请的她没来？你才想到我的吧。”琳达丝毫没有停止这场闹剧的意思，而是刨根问底的追问李维。 “你要是不吃就算了，我吃完先回去。”李维又重新拿起叉子，却忘了拿刀。当叉子插在牛排上的一刹那他才反应过来，狠狠的一甩手里的叉子，撂在了桌上，站起身就往楼梯口走。 当李维走过琳达身边时，琳达一把抓住李维。“你给我坐下！” 琳达的话说的很严肃，好像略带了些许*的气息，李维拗不过她只好回到原位坐了下来。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琳达拾起被李维甩掉的叉子，递还给了他。 李维接过叉子，又随手丢在一旁，显然刚才的冲动让酒精瞬间就涌上了头，整个脸颊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晕，眼中也布满了血丝。只是这时再看李维，却让人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哀怨的气息。 “是，本来今晚是请别人的。” “被放鸽子了？”琳达急忙问道。 李维停了停话，点了点头，这时他早已经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了，那些都对他这个十分在意面子的人已然不重要了。 “是谁呢？”琳达更关心那个放了李维鸽子的人究竟是谁，自然是女的，这不用提，不然李维又怎么会这样呢。 “朋友。”李维很干脆的吐了两个字出来，便又闭了声，等待着琳达的发问。 “男的女的？”琳达这明摆的明知故问莫不是让李维更显得难堪，但她就是要这样，否则李维又怎么会把心里话全部吐露出来呢。 李维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女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琳达这明知故问的行为了，即使再显得难堪，自己也只像是机器一样回答着琳达的所有问题。 “然后呢？你喜欢她，她不喜欢是吧？”当琳达问完这个问题，便开始后悔了，后悔问了一个这么愚蠢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呢？”李维好像突然又回过神一样，不停的问着琳达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李维显然已经开始有些激动了，情绪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突然他一言不发，把头埋在桌子上，双手围着。 这一刻好安静，什么声音都已经听不见了，李维缓缓的把眼闭了上。 楼梯上又发出该死的吱吱声响。「是琳达走了吗？一定是自己太冲动了，克制不住情绪的缘故。不对，如果她走的话那为什么没有感觉到楼梯的声音变小，反倒更清晰？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吗？」 李维缓缓把头抬了抬，虽然还是趴着的状态，不过透过抬起的那一丝空隙的亮也足够看清——一双白色的平底球鞋；浅蓝色的牛仔裤显得很搭那双鞋；白色掺了些淡淡的红色的T-shirt；微微隆起的胸部和那披肩的黑发——是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