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山（下）
接连几日，丹青门人都在为筹备丧礼忙碌，外界也无任何消息传来。 待得头七这天过完，张贤便将尚云拉至房内，让其行三跪九叩之礼。 一旁张怡看得糊涂，倒是尚云心中一喜，知道这是张贤要将自己收作徒弟，于是赶紧跪下磕头。 待得三跪九叩完毕，张贤便将尚云搀起，口中道，“今日行这三跪九叩之礼，你我便是师徒关系了。” “什么？”张怡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爷爷是将这平日里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尚云收为弟子，且不说他以后会不会学了更厉害的丹青术来刁难自己，单是论这辈分，就很是让人生气啊。 “不行不行，他年纪比我还小呢，爷爷收他作了徒弟，以后我不就是得叫他一声……”张怡气鼓鼓的，缄口不提这“师叔”二字。 张贤被她这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道，“正是如此，你以后可得唤他一声师叔，且不可没大没小，失了礼数。” 尚云听完也自觉得好笑，却又怕继续热闹了这小jiejie，于是赶紧转过身来，先向其作揖道，“不然以后我仍叫张怡jiejie吧。” “好啊好啊。”张怡心中一乐，张嘴应道。 “怎可如此胡闹！”张贤厉声呵斥，双手负在身后，一双眼瞪着张怡道，“快叫师叔。” “爷爷！”张怡气得直跺脚，奈何张贤一副不说不休的样子，直得忍气吞声，站直身体对着尚云回了一礼，从牙缝中哼出一句若有似无的“师叔”来。 “你这是该有的态度吗？说话都不清不楚的，大点声音。”张贤喝道。 张怡无奈，只得又再言语分明地喊了尚云一声“师叔”。 尚云心想这可如何是好，听师父的话，又要惹来小jiejie日后报复，不听师父的话，岂不是刚做徒弟就忤逆了师父。 张贤见他迟疑不定，还以为尚云年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于是催促他一声道，“云儿，你以后与怡儿叔侄想称，你便叫她一声师侄便可。” “我可不要做这个师侄！”张怡又气又恼，转念一想，脸上又堆出笑容来，“不然尚云弟，咳咳，尚云师叔以后叫我名字好了，就叫小怡吧，既亲切又不失了辈分。” 尚云看她满脸狡黠，心想这张怡jiejie，却是极为聪明，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来占自己便宜，这“小怡”虽然是她的名字不假，但是却也是“小姨”的同音。 尚云心想，虽说自己对她有亏欠，可是家中亲人可辱没不得，只看日后她捉弄于我时，再故意着她几次道还她好了。 于是尚云便咳嗽一声，对张怡道，“师侄好。” 张怡本来满脸笑容，想说尚云这次总该中计，谁知道换来这一声回答，整个人脸都僵了。 “好好。”张贤抚掌大笑道，“看你们如此和睦，为师心中甚是宽慰，既如此，从今往后，你们定要互相扶持，相亲相爱才是。” 张怡听了他的话，气得直跺脚，心想爷爷真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谁跟他相亲相爱啊，以后定有他好看才是。 尚云脸上挂着笑，眼角余光察觉到张怡满面愠色，心里叫苦不迭，思来想去，脑中有了一个主意。 “师父，徒儿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哦，我们本是师徒，不分内外，但说无妨。”张贤说。 “师父，我平日里叫张怡jiejie叫惯了，况且年纪本来就小，而且张怡，咳，师侄早已跟师父修习多年，虽无这师徒之名，但却有这师徒之实，不如师父就在今日将这师徒关系坐实，日后尚云便与jiejie师姐弟相称好了。” “真的？”张怡听了尚云的话，心花怒放一般，喜笑颜开，心想这尚云弟弟对自己真心不错，日后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师弟才行。 “这……”张贤本想拒绝，再考虑时，见这尚云年纪虽小，说得却有道理，且考虑周全，比许多大人还要优秀几分，一是心生惜才，二是见他言之有理，三是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太过考虑到小怡儿的感受，是自己失察，于是考虑再三便点头答允说，“我可收怡儿为徒，可是这入门有先后，却不能因为有其实而无其名，就乱了规矩，怡儿收为徒弟，但是却要排于你后，日后你们便以师兄妹相称吧。” “啊？”张怡听完张贤的话，眉头紧皱，一颗心失落之极。 “你若不愿意拜爷爷为师，那日后还是与云儿叔侄相称吧。” “啊？”张怡如遭雷劈一般，回过神来，赶紧连连说，“愿意愿意，徒儿愿意。” 说完就跪在地上，叩头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张贤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好笑，心想自己这孙女，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样子，今日竟被这尚云逼到这般田地，说不定这新收徒儿能管住她呢，再去看那尚云，只觉得他长得眉目清秀，想来日后定会玉树临风，不由得又多了几分爱惜，竟有了日后将孙女许配给他之意。 张怡三跪九叩完毕，便站起来，与尚云互相作礼，道，“师兄好。” 尚云诚惶诚恐，赶紧回礼道，“师弟好。” 张怡拜完，只觉得心中一阵郁闷，只不到片刻之间，这辈分虽然涨了一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既如此，我们便收拾行装出发吧。” 张贤笑起来，再抬头望向那万丈苍穹，心想，这天下之大，不知前路如何。 …… 山门处，一方剑峰直入云端，上面“丹青门”几个大字，如来时一样，不曾有过半点变化，或许也不会有变化。 尚云望着这石刻，只觉其鬼斧神工，心中感慨万千，这巨石亘古不变，而人事却如此变化无常，不到数日之间，命运竟发生如此变化，家庭破败，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以手刃仇人。 张贤回身看他一眼，只见斜阳将尚云身形拉扯投射到地上，竟是说不出的沧桑凝重，仿佛此时他不是一个十岁的孩童，而是一个久经尘世的得道高人一般，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 张贤发出一声叹息，将怀中飞云简祭起，飞身跳了上去，然后回头唤尚云一声。 “云儿，我们走了。” 尚云听得他呼唤，这才回过神来，但看那飞云竹简之上，师父高高在上，宛如天人一般。 “师父……” …… 尚云和张怡上得飞云卷，张贤便驱使其飞升至空中。 再回头看去之时，只见身后一道明黄身影，宛若蝴蝶一般，紧随其后，竟是不日前看见的那位苏墨jiejie，御剑飞来。 尚云见她身姿飒爽，飘飘若仙，一张脸绝世不可方物，竟不由得看得呆了。 “小师妹，这苏墨jiejie可是为我们送行而来？” “嗯？”张怡听他提醒，回头看去，吃吃笑道，“你不用管她，苏墨jiejie是爷爷，不，是师父的丹青御灵，定然是要跟着我们的。并非送行，而是跟我们去塞外游玩呢。” “丹青御灵？” “嗯。”张怡点点头说，“这丹青御灵，就是丹青中最为顶级的精怪，只有道行极高的丹青师才能驾驭，御灵与御主是互为守护的关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比那亲人还要亲上几分。” 尚云听她这么一说，大致有些了解了，喃喃自语道，“不知我们以后是否也能有这丹青御灵……又不知我的御灵会是什么样子……” “会有的。”张怡嘻嘻笑起来，本欲凑近尚云再多说些丹青趣闻，但看到尚云这张脸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我想起来了！今天你害得我白白叫了你一声师叔！我说怎么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占了我的便宜，我不管，你也要叫我一声师叔还回来！” “啊？”尚云一阵局促，忽见得天边万道霞光倾泻下来，将这飞云简染得通红，指着天上道，“师姐快看，凤凰！” “少诓我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张怡说着话，扭头看去之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远处晨光中，一只硕大金翅巨鸟，宛如垂天之云一般，慢悠悠飞过，映照着万丈霞光，竟似在仙境中一般，不由得看得痴了。 尚云躲过一劫，心中宽慰，好容易舒了一口气，心想这凤凰来得正是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边金翅凤凰，再看看身边张怡，只见这霞光落到她的脸上，将她颜发镀得金光灿烂，一双大大的眼眸，如同这初生昊日一般，不由得也看得痴了。 心想，或许，这便是我一生中所能看到的最美好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