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入魔
尚云见青玄来问，心中一片忐忑，思忖片刻，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与他说了。 听完，青玄脸上一惊。 他张口欲言，胸中一痒，剧烈咳嗽起来。 手中方巾已浸出血来。 尚云赶紧用手抚慰他。 青玄摆了摆手，神情凝重，喘息片刻之后，终于平复下来。 “照你刚才说法，我门中是出了叛徒？” 尚云尴尬道，“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青玄思忖片刻，双眼呆滞，“如果这些猜测属实，只怕天要亡我丹青门。” 说到这里，怒急攻心，又是一顿咳嗽。 尚云此刻后悔莫及，只怕再说下去，青玄师伯便要咳血而亡了。 他本想暗中调查，不愿惊动丹青门人，只是门中除了青玄之外，便再无可信之人。 青玄此刻也是这般想法，嗫嚅道，“此时敌暗我明，任何人都有嫌疑，而且我担心代掌门争夺一事便是落了别人圈套，那叛徒恐怕就在这些争夺人选之中。” 尚云之前也是这般猜测，若是为了覆灭丹青门，那丹青邪魔早早就可下手，迟迟不动，一来是忌惮丹青门中能人众多，无法力敌，另外就是这最大的可能，他本就在丹青门中位高权重，只需赢取代掌门之位，就可以将丹青门牢牢控在手中，兵不血刃。 青玄想到这一层，目光涣然，“若是我没有入魔还好说，可如今我一副残躯，又无可信之人，想要将此人查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神情黯淡，代掌门之争，即便是中计，他也别无办法，此刻青玄已没有昔日权力，即使他想取消这次选取，也不会得到师弟们同意。 尚云点点头，他此前也想过许多方法，可临到最后，都苦于需要一个绝顶高人才能成行，所以不得不放弃先前打算。 “师伯，依我看，他若是想觊觎代掌门之位，当日比试之时就会露出马脚，那丹青邪魔一身邪火定然是藏不住的。如果我是这人，不想暴露邪火，那么近日内应该会想法除去几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应该还是有机会。” 青玄面色苍白，掩口咳嗽一会儿，缓缓点头。 “怕也只能如此了，这些时日，就劳烦你多盯紧一些。” 尚云心中苦涩，他一个后生，刚入御灵境，这丹青门中有实力争夺代掌门之位的能人甚多，他如何能跟得过来。 不过他刚才一番话，本也只是安慰青玄，不愿让他再费心神，徒增负担，于是点头道，“师伯放心，我会竭尽所能暗中观察的。” 说到这里，尚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开口道，“对了，师伯，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青玄看了看他，苍白一笑，“但说无妨。” 尚云点点头，问到，“你是怎会入魔的？” 他之前一直觉得青玄入魔蹊跷，此刻听他提起，心中不免好奇。 青玄一阵神情恍惚，哑然苦笑，摇头叹息，“说来也只能怪我自己，定力不够。” …… 原来这青玄年轻之时，曾是一个名门公子，家世显赫，父亲也是朝中大臣。 他从小饱读诗书，弱冠之后，便在朝中为官，仕途坦荡。 直到后来，他遇到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本是落魄之人，父母双亡，得他收留。 青玄见她生得眉目俊俏，又报读诗书，温婉如水，是一个知情达理之人，日长月久，对她暗生情愫，直到后来已是思念成疾的地步。 于是他便将自己一番心意说明，那女子面上一惊，其实也早对他心有所属。 两人姻缘一蹴而就，共结连理，也过了许多快活日子。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场变故。 原来这女子是朝中另外一位高官，安插到他家中的一名jian细，为的是扳倒他的父亲。 到得后来，她收到命令，将一封血书藏到父亲书房之内。 是夜，火光大作，门外早已布满精兵，将他家包围起来。 皇帝亲自带人从他家中将血书搜出，原来那封血书中叙述的是一些通敌卖国之事。 皇上勃然大怒，将他一家下了死牢。 到得此时，青玄本是万念俱灰，谁知他妻子本领高强，将他从家中密道中救出，才幸免于难。 只是他府上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皆被处死，自己又沦为逃犯，一夜之间遭此变故，青玄心智失常，唯一求生的念头，就是要报仇。 这也是他心中种下的心魔。 他妻子无颜面对他，于是也于某天夜里用匕首自刎了。 他仍然记得当夜，她胸口处渗出的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卧在雪中，犹如梅花绽放一般。 直到后来，他遇到南华子，这才有了报仇希望。 可功成下山之时，那仇人早已被人弹劾，遭受皇命处死，而自家陈年冤案，也已一朝得雪。 只是此时，那唯一的心愿已了，心中空荡荡的。 万念俱灰之间，只能回山修行，从此不问世事。 南华子之前担心这徒弟戾气太重，怕他坠入魔道，被丹青反噬，不敢教授他太多东西。 此刻命数使然，青玄返璞归真，他也是心中甚慰，料想日后丹青师后继有人，也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 这一入山门，便是百年。 直到数月前。 一天夜里，青玄睡梦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唤他。 这声音颇为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 睁眼看去，只见窗户之上，隐约有一道曼妙身影。 他心中一动，赶紧推窗来看。 那影子晃动一下，直向后山飞去。 青玄运起飞云简，便追了过去。 到得后山之中，却见那女子站立原地，不再逃跑，于是转过身来。 青玄吃了一惊。 只因他从未想到，那女子与他妻子长得一模一样。 却见那女子开口笑道，“好久不见。” 她叫了他一声原来的名字，青玄便再也把持不住，心中激动不已，伸出手来，想将她搂入怀中，可这念头一闪即逝，只因为她又害他丧家之仇，纵然心中爱意堪比日月，情深入海，他也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可正是进退两难之时，却见那女子身体一轻，被一双大手攫住喉咙，凌空提了起来。 而她身后，现出一个人形来，正是他昔日的仇家。 那人阴险一笑，将一柄长剑从她背后捅上来。 他妻子发出一声闷哼，便倒在地上，胸口处渗出许多鲜血来，一如当日自尽模样。 青玄只觉得一身怒火从胸中蹿入头顶，此刻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便御灵杀向那人。 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到得醒来之时，看到地上尸体，整个人都吓傻了。 因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竟都是自己的弟子。 青玄双脚一软，摇摇晃晃坐到地上，他何时会想到是这种结局。 突然醒悟过来，只怕是自己在梦中入魔，便起了杀心，自己弟子也因此丧命，实在是犯了天大的罪孽。 如此一想，只觉得胸中血气上涌，隐隐泛出一片黑光来，他心道一声不好，已是入魔征兆，只怕自己魂识被丹青入侵，不时便要变成世间凶物，于是赶紧传唤几个师兄弟赶回丹青门中。 后来，便是他们将自己一身丹青剥离，道行尽毁。 …… 尚云听得心惊莫名，原来这中间发生过许多事情，怪不得今日门中是由杨睿师兄领他过来，也不见青玄师伯座下弟子。 便是今日候在他房中的童子，也都是一些陌生面孔。 难道说，那一夜，青玄师伯，竟然将丹青门屠了个满门？ 光是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青玄摇头苦笑道，“我觉得此事皆是由我心魔而起，终究还是放不下仇恨，羞于向他人述说，师弟们帮我剥离丹青，我也要感谢他们，自此以后，反倒落得一身轻松。只是愧对那些死去的弟子，我也再担不得这代掌门一职，只想好好将此次盛典办完，选出新的代掌门之后，我便找一个地方，以死谢罪。” “师伯，万万不要。”尚云握着他的手道，“你若是也死了，岂不是让一些jian人得逞，这丹青门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青玄点点头，目光之中总算有了一点生气，“你若是今日不来，我真的就是这般打算，可听你说完，我心中也有不甘，怕丹青门落于jian人之手。” 尚云点点头，心中稍微安定下来。 两人静默下来，一时无语。 尚云思忖片刻，突然心中一动。 “师伯，”他直觉得口舌干燥，咽了一口唾沫，一双目光炯炯发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入魔一事，是有人精心设计的？” 青玄听在耳中，立刻明白过来，心中咯噔一下。 “你是说，让我入魔，其实是为了以后的代掌门之争？” 尚云点点头，“不然怎么都觉得很奇怪，无缘无故发生这种事情，而且又不偏不巧，在这捕灵探海之前。只怕此人心机深重，早就将这一切算计到了。” 青玄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只是这人潜伏丹青门中这么多年，心思缜密，全无破绽，这份心智和忍耐，着实可怕。 “师伯，你回忆一下，当时最先赶到丹青门中之人是谁？” 青玄明白尚云意思，只怕这最先到来之人，便是那设计之人，因为早有准备，所以才会来得及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