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村孤儿
“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秦风大喊着,慌乱的手臂将桌面上的纸张和书本拨撒一地,才发现已经挣脱了梦魇。 半年来,这些奇怪的梦魇一直对他纠缠不休。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何时开始,敲门声已经在诺大的学堂里反复回荡,愈加急促。 “大师兄快开门啊!” “大师兄!都过晨读时间啦!” “再不起来,太阳都要晒屁股啦。” “大师兄,先生快来了!” …… 是师弟们在叫门,七嘴八舌的,好像已经来了不少。 “来啦来啦,没看这都入冬了嘛,《应天经》上说冬天要早睡晚起,你们还来这么早,岂不是虚耗真元。” 秦风口中虽是有理有据,带着些师兄的架势,但心里是忐忑的,知道自己又因为怪梦而起晚,误了晨读时间,于是动作利索,一面整理着身上破旧的布袍,一面快步行去开门。 秦风今年十五岁,在北三村长大,是老矿工秦土旺在道上捡来的弃婴,从小被那老矿工当亲生儿子疼爱,童年虽是贫寒了些,但也算无忧无虑。 可人生多舛,五年前秦土旺葬身矿难,十岁的秦风彻底成了孤儿。 那会儿,正赶上人族各州大行道学的风气,北三村也来了位宣道先生,办起一所矿工子弟道院。村子里那些矿工之后,到了十岁若能识字过千,便可来此学道。 秦风那时正好学会唱《千字歌》,秦土旺的工友们就凑钱把他安排了进来,平时做些勤杂助教的工作,也顺便习些道学、道术,晚上便住在这家简陋道院唯一的一间学堂里。 秦风已经在这里学了五年有余,就快到了离院自谋出路的年限,现今道院里多是他的师弟,都喜欢“大师兄、大师兄”的叫他。 “吱扭扭”秦风打开反锁的大门,本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迎上师弟们一窝蜂冲进来。 “大师兄,你也起太晚了吧。” “就是,这都天光大亮啦。” “大师兄还说我们来得早,我们明明是按《应天经》作息的嘛。” “别怪大师兄啦,他昨晚一定又是突然睡着,做梦做到天亮。” “大师兄,你这法子好,可惜我一睡倒就两眼抹黑,醒来后什么梦也不记得拉,要不也能睡懒觉呢。” “可不是嘛!大师兄,要我说呀,你这招可真高,我本来起晚了,结果到这儿一看……大家都没能进去晨读!我正好安然无恙!呜哈哈哈哈……”这个胖乎乎的师弟还学起长者那样的大笑。 “得意你个头啊,再贫气小心我收拾你。”秦风往他软软的脑壳上赏了几个弹指,弹的闷闷响,跟挑西瓜似的,引来师弟们更多哄笑。 “先生来啦!” 看到远处一瘦长的身影,不知谁本能地大叫一声,大家瞬间安静,纷纷钻进座位。 秦风赶紧带头背诵起《老祖宣道经》,师弟们也都掏出书本一同响应: “吾道之高,无上高;吾道之远,无量远。 日月星辰,天地万物,有无虚实,皆吾道生,皆生吾道。 凡修吾道者,当存无上觉,方容无量劫……” 不多时,那个瘦长身影走进学堂,正是这家道院唯一的宣道先生汤厉行。 这位长年神色严厉的中年男子,侧影单薄的像把快刀,瘦的简直有些病态。 不过秦风知道,先生可是一点都不弱,修得一身纯阳真气,目光时刻冷静锐利,性情古怪不苟言笑,不少师弟光想起他就已经怕了, 汤厉行如往常一样,面色阴沉,在讲桌后面站定,看着肃静起立的弟子们一言不发,就这样郁结了好一阵,才徐徐开口吐出三个字:“交功课。” 糟了!秦风心中叫苦:昨晚又在默写的时候突然入睡,才刚写了两页…… “是,先生。” 其他弟子们齐声应道,将功课从后到前一排一排传去。 “秦风!” 秦风正接过后排传来的功课,装出往里添加的动作,打算只管向前传去蒙混过关,不想却被汤厉行大声点了名字。 “你在干什么……”汤厉行目光如剑,直刺秦风,这些小动作想逃过修士的眼睛,谈何容易。 “我…哦,弟子……弟子在放道心。” 秦风说完一脸正色,眉宇间透出一股真挚。 “道心?”汤厉行有些疑惑。 “是的先生,老祖当年以言语文字传道,并开篇指出此乃可道之道,只是形,而非他所悟之道,更非恒常大道,真正的道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功课同样如此,守心向道而成文,然文字始终为形,是可功课之功课,并非真正的功课,真正的功课是在做功课时成就的一片道心,如今弟子已将道心奉上。” 身为孤儿,秦风的衣袍虽是打满补丁十分破旧,但勤于换洗未失整洁,发髻也梳得端正,眸子乌亮,眉宇开阔,正儿八经道出此话竟颇让听者信服。 说罢,秦风便那样虚手一放,将功课递给了前面的师弟。 汤厉行缓缓点头,若有所思…… 倒是身前的师弟还愣着,秦风不动声色的伸腿在桌下踢了踢他,他才反应过来,将自己功课垫在最下面,慢慢捧着往前递去,好像捧着的真是什么要紧物事。 看着弟子们的功课在书桌上堆成小山,汤厉行面无表情,下意识的绕开放着“道心”的那一摞,随便拿了一本正准备批阅…… “秦风你放肆!敢戏弄于我!” 啪——! 汤厉行说着往讲桌上重重一拍,饶是那桌子百年良木所制,也被震出了裂痕。这位宣道先生总算是反映过来,恼羞成怒。 先生又被大师兄惹怒了,又有好戏看喽。其他弟子全都望向秦风,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弟子不敢!”秦风腾地立起,没完成功课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横竖都是挨训,他才灵机一动故弄玄虚,被识破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敢?呵呵,可以呀秦风,这回换招数了,不说那睡着做怪梦的借口,竟然把道心都掏出来啦!” “弟子知错,不过弟子昨晚真的是因为突然睡着……” “住口!”汤厉行瞪眼喝断秦风的话,“半年了…半年了啊!你在道学和道术上日渐怠慢,总是隔三差五的不写功课!以前还能整夜修炼道术功法,再起早带大家晨读,现在……现在怎么睡到天光大亮?!你以为我方才没有看见?我来的时候你才刚刚开门!” “先生,弟子真的是身不由己,近半年来每到夜晚就莫名入睡,还尽做些怪梦,弟子想醒都醒不来……是鬼压床啊先生。” 秦风一肚子冤屈,道学有成可以考取道士名号,道术高强更可博来无上修途,秦风哪一个都不曾怠慢,可偏偏近几个月来被莫名梦魇缠身,弄得他是苦不堪言。 “哼,到此刻你还在编故事,你修为在身,还会鬼压床……”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先生。” “呵……”汤厉行摇摇头,早就不再信任秦风,“这阵子你每每都是如此,开始我还以为是你修炼勤勉,急于提升修为而伤到真元……可我又不是瞎子!你明明精气神饱满,不似有一丝损耗,你还每次偷懒都是如此借口,莫不是以为我永远无法看穿你的伎俩,有恃无恐?!” 其他弟子听先生这么一说,望向秦风的眼神也都严肃起来,收掉了幸灾乐祸,透出担忧和不解,这位经常在道学、道术上给他们指点的大师兄,何时渐渐成了先生的眼中钉?难道真的有突然入睡这种事? 汤厉行仍在训斥:“你已经到了混元境第七重,第七重啊!经过养元、通脉、周天、炼气、聚气、贯气,再到现在的七重绽气,体质早已达到凡人的巅峰状态,怎么可能精力不济?怎么可能总是困倦入睡,连当天的道学功课都完不成!你懂不懂今日事今日毕?还屡屡晚起,不修道术!你…你简直混账!!!” “我……” 秦风百口莫辩,这让他如何解释,他自己都很想知道莫名入睡的原因。 可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哈哈哈哈,这等迂腐庸碌之辈,跟他较什么真?没什么本事传道就只会天天板着个脸,布置繁重的功课,叫你们没完没了的抄书、默写。依我看,做那些功课只会让人变傻,咱们不做也罢。” 秦风四下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大家正惊恐地望着自己。 秦风也认不出那声音是哪位师弟的,只觉那声音好像是来自于心底…… 只记得刚才那声音…… 似乎…… 根本就是从自己嘴巴里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