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人生如棋，落子要活（三更）
浩然堂，天剑派创派时便开设的卫道三堂之一。 斩魔堂，慎独堂，浩然堂。 斩魔堂在历任堂主的带领下，早已独立成院，成为斩魔卫道院。又于五百年前“魔晶之乱”中一战成名，叱邪真人便带着院中精英离派，自设分坛，即现在的斩魔门。 经穆青萍补充，秦风了解到叱邪真人已是易境天人，当年圣剑谷一战手刃数位老友，心力大衰。灵剑宗宗主冷一行陨落后，叱邪真人便与“冷派”彻底闹翻。“冷派”又硬推颇有争议的冷寒剑做掌门，叱邪真人索性离派。 斩魔门虽是分坛自居，但并未停止对魔教的清剿，仍与慎独堂、浩然堂相互配合。 直到十年前浩然堂出事，慎独堂才在总坛独挑除魔卫道的大梁，进阶为院，再开慎言、慎行两座分堂。 如今浩然堂重立，可以说离不开斩魔门和慎独院的鼎力相助，都是昔日共剿魔教的战友，互相扶持，不在话下。 秦风看这两位女修不过十五、六岁，居然实际年龄已有二十出头，却自称“小修”，心下一时感慨。 浩然堂目前正是用人之际，按说应是前途无量的地方，而且穆青萍也在那里，秦风当然想加入。 可秦风也心知，浩然堂现在势单力薄，派内又有不少旧敌……不得不好好思虑。 当然，秦风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面对程雪的邀请，显露出一些应该有的惶恐，道：“进入院堂修行，本是吾辈所求，可我与大哥都只是青袍弟子，身份低微，修为低下，又对门派无有贡献……贸然去投，恐怕是在折损浩然堂的名声。” 程雪看不出秦风另有担忧，以为秦风谦虚，当即面露喜色：“师兄多虑，有我们三姊妹的举荐，二位师兄只管等待浩然堂调令就是！” “嗯，我们三姊妹！”穆青萍目光坚定，虽是看出秦风有所担忧，也诚意邀请。 看来浩然堂真是用人之际……秦风心下矛盾，一瞬间万念闪过，另有打算上心，答道：“能有三位白袍举荐，我兄弟二人受宠若惊，但能否容我等…考虑几天。” 程雪还想说什么，穆青萍轻轻碰了下她，随即道：“好，我们敬候佳音。” 秦风不过使的缓兵之计，而且没打算真的缓来几天，穆青萍她们若是只管在鹤舞耳旁举荐，到时浩然堂的征用调令下来，谁又能拦得住？ 秦风仅仅是想缓下这个话头，展开别的话题：“说起来，我二人修为低下，能被三位师妹邀请参加五剑会，这才是真的受宠若惊！” 入浩然堂、同三位美女共赴五剑会，两者相比之下，秦风的表现似乎偏向后者。而且，哪怕秦风已经知道程雪和程霜的实际年龄后，还是称呼她们师妹。这让二女听在心里顿觉舒服，又不好意思表达。 因为一表达，就好像她们认为自己的魅力重于浩然堂一般，这让她们一时矛盾，又羞涩，目光躲闪，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些道观出来的，多是油腔滑调，你们不必理会。”穆青萍推了推那对姐妹，却始终看着秦风，秀眉微蹙略显责备，示意秦风：嘴巴不能随便的这么甜。 贺文杰听有人说他们道观弟子的闲话，想出言，又碍于“军师妙计”，只得狠狠在仙桃上再来了一口。 “哪里哪里，穆师妹真是过奖，我这腔调要是入耳，三位师妹就多吃些果品，也算赏脸，给我兄弟二人一个略表心意的机会。”秦风得寸进尺，让起果子。 那些果子有的摘自派内灵山，有的培植于仙桃园，一个个灵气饱满，清香宜人，每颗至少都要数枚下品太晶。为了穆青萍，秦风可算是下了血本。 程雪、程霜的苦日子可没少过，十年时光，所经人生历程的整整一半。虽然浩然堂重振，今非昔比，但她们日夜忙着堂中事务，也顾不上享受，今天算是深深体会到苦尽甘来，二人立刻拱手还礼。 穆青萍袖子轻挥，一阵香风将一颗大仙桃飘然送至秦风手中，笑道：“你呀，还是跟贺大哥学学吧，要少说多做。” 秦风不客气，吃起桃子，跟贺文杰对看着傻笑。 有穆青萍招呼，程雪、程霜也不再客气，有吃有聊，就讲起五剑会的事。 秦风见程雪、程霜白袍加身，而且都已经结丹，心知她们参加问剑大会，应该是奔着法体丹去的，抽空致歉道：“论起修为，我和大哥都仅仅三重，真要去参加五剑会，只怕会连累师妹。” “师兄，这话就不对了，”程霜赶快接言，她性格比她jiejie还要开朗，这一聊得熟了，就属她健谈，只管跟秦风叫起师兄，“穆师妹也只是纯阳三重，按你的说法，那她也成了拖后腿的，你说你是不是该罚？” “是是，自罚一颗酸的。”秦风拿起一颗青色的三岭葡萄，丢进嘴里，酸得腮帮发紧。 酸入肝，这三岭葡萄据说最早产自一个叫三岭的地方，偏性强过普通葡萄百倍，食之可助肝经运走，如今天剑派的仙桃园中也有栽培。 “仙桃园”，经过门派上万年的发展，早已成为一个泛称，而单单仙桃本身，按品级种类也能分出数百，可以说灵果在修界是一个巨大的产业，也多能入丹，不亚于药草。 见秦风被那葡萄酸到，程霜咯咯笑出声来。 程雪忙道：“道友莫怪，我这meimei就是喜欢说笑，以后同在浩然堂做事，还请多多包涵。” 看得出来，程雪对秦风还是很重视的，大有拉入浩然堂的意思。 秦风怕又引来浩然堂的话题，随意间说道：“无妨，我也就是喜欢程霜姑娘这种性子。” 噗——！ 贺文杰正在啃着一个灵果，闻言一下喷了出来，秦风居然当着穆青萍的面，说这么露骨的话！ 程霜已经羞得遮起脸去，而程雪终于对秦风皱了皱眉，透出一些厌恶。 秦风还是淡定地笑着，因为穆青萍一点都没生气，眼中反倒透出一股柔情，因为这种“轻薄”分明让她想起了南风口那个“不懂事的公子哥”…… 不能太好，真的不能太好，特别是初次见面，留下好印象是必要的，但太好的话，就容易被人“吃定”，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被吃还好，万一自己不愿被吃，拒绝后可是要招人嫉恨的。 秦风见程雪拉自己入浩然堂的想法似乎有了些动摇，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赔罪道：“真是果不醉人人自醉，秦某矿工之后，放怀之下，言语难免粗俗大胆，还望多多包涵。” “粗俗倒说不上，不过你还真是够大胆的。”程雪几乎是白了秦风一眼，看了看穆青萍，不再计较。 又聊了一会儿，秦风终于把话头导入正题：“在下只想问一句话，二位邀请我们参加五剑会，到底是给穆师妹面子，还是真心看得起我们兄弟二人？” 程雪毕竟是做jiejie的，面色冷下便再难暖起，无喜无怒地答道：“青萍的面子我们定然是给了，而二位与光灿比斗时的表现，也是必不可少的前提，特别是你呀，秦道友。修道之人，修的是言行，得的是道心，言行违心是大忌。我们再傻，也不会仅仅因为青萍师妹钟情于你，而随意拉拢。现在……道友总该放心了吧？” “雪儿姐……”穆青萍不是害羞，而是真的觉得没了面子，程雪还在生气。 秦风见程雪仍要与自己四目相对，只得点头笑笑避开锋芒，拱起手挡住程雪凌厉的目光，道：“能与程道友共赴五剑会，在下求之不得！那眼下，我们兄弟二人应如何准备，还望程道友指点。” “指点谈不上，剩下的你问青萍吧，我和meimei先行一步，失陪。” 程雪言罢牵住程霜的手往外走，程霜却不忘对秦风的窘相露出坏笑。 “大哥，你说什么？哦？去吧，去送送二位，小弟无妨。”秦风有意歪头在贺文杰耳边，可贺文杰分明还在啃着果子。 不过贺文杰反应倒快，闻言起身跟了出去。 …… “你呀……” 等三人走远，穆青萍有些怨恨，又无可奈何地剜了秦风一眼。 “跟雪儿姐打交道，什么事都好说，唯独除了她的meimei，你偏偏如此，真有点过分。” “你吃醋了？”秦风深深地望着穆青萍。 “你少臭美。”穆青萍避开秦风的目光，轻轻斥了句，想起什么又道：“为何你不来浩然堂？” “我没说不去啊。” “够了，别装模作样的。我问你，你不来浩然堂，是不是担心浩然堂根基未稳，受到牵连？” 秦风不答，一眨不眨地盯着穆青萍。 穆青萍任由他看了会儿，道：“看够了吗？” 秦风摇摇头：“还差得远，这样看是看不出来的。” “看不出来？” “嗯，”秦风眉头锁起，严肃道：“我要看看，萍儿的读心术是怎样练成的。” “你在说什么呀？我还没允许你那样叫我呢。”穆青萍羞红了脸，又道：“秦风，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闻言，秦风突然眨巴起一双眸子，放射出无限好奇：“那你喜欢我哪个样子？” “你！”穆青萍想要发火，又猛然发觉自己不会发火，长这么大还从未发过火，随即笑了。 她愿意让秦风成为那个特殊的人，那个对女人来说，一生只能有一个的、像天一样的人…… “秦风，我什么都听你的。”穆青萍终于毫不避讳地望了回去，望着秦风那双黑眸。 平生仅有的两次出死入生，都有他在生死相伴。 就这样对望了许久，穆青萍忍不住问道：“秦风，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的孩子。”秦风认真道。 穆青萍立刻觉得双颊像火烧一样，逼着她发了生平第一次火，嗔怒道：“秦风你！你太过分了！” “我怎么就过分了？我在想我们救回来的那个孩子。”秦风一脸无辜，又很快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秦风很快发觉，穆青萍只是那样羞着，尴尬着，这让秦风心中突然发冷一般的，聚满怜意。 她冰清玉洁，又怎能经受这种打情骂俏的事呢？就好像……就好像是在欺负她，哎，秦风啊秦风，你真不应该。 秦风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起身牵住了穆青萍火热的小手：“来，我们出去走走。” …… 穆青萍的手一直没有抽回，被秦风攥着，牵着，行在热闹的市集中，在修士们偶尔投来的羡慕眼神中，他们仿佛成了神仙眷侣。 秦风买了一只簪子，笨手笨脚地帮穆青绾好发髻。 那簪子虽是极精致的法器，但秦风只夸好看。 …… 月下，群山中一处无名峰巅，凉风中是对情侣。 女子清丽绝伦，轻轻依着男子臂弯。 月光如霜，与女子的美貌相合，透出几分幽倩，男子忍不住赞道：“萍儿，你真美。” 女子幽幽道：“不过是水面上飘过的几片草叶，平平凡凡，何美之有。” “千回百转，你的美不可方物。” “千回百转，百转千回，世间又有何物，不是绝无仅有的呢？自然不好比方。” “你说的对……”男子陷入沉思。 “秦风，我怕。” “不怕，有我在，你何时受过欺负。” “那我们就不要分开，哪怕化作山石也好，只要能与你相伴在这山巅……哪怕有朝一日终要被风化去，被雨冲去，那也要好久好久，总比……” 男子轻抚她一双粉唇，止住她的许愿，语气轻柔却掩盖不住倔强：“相信我，即便是那样，也远远不够。风若来，我们就随风行遍天涯海角；雨若来，我们只管冲刷出一身璞玉。我们不是海，不是石，不是天，不是地。海枯石烂，不过是我们曾经的躯壳；天崩地裂，也只是一段轮回的见证。我们是人，是两颗相聚于匆匆轮回的孤独灵魂，只有合在一起才是完整。我要这完整，永生永世。” …… 回到丹房居处，屋子里只有贺文杰，他刚想说什么，见秦风神色严肃，便忍住了。 秦风还记得穆青萍那个神情，当她说“我怕”的时候，那是一种绝望的神情。 这让秦风几乎无法忍受，却又不得不隐忍。 正灿，天纵之才，果然很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