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步步为营
次日清晨,阳光微醺。 颇具古风的杜氏花园,环式回廊略带曲径通幽之感。 满头大汗的名叔正穿行于回廊之间,步伐碎而急,目标直奔回廊尽头那间卧室。 杜月珅的卧室! 名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敲响了卧室的门。 院中守卫均面露诧异,他们从未见名叔如此失态,鲁莽过,因为他们都清楚,此刻去打扰还在休息的主子,后果是什么? “谁?” “老爷,是我。”名叔声音很小,还带有一丝不经意的轻微颤抖。 “阿名,你难道不知道规矩?这种时候过来打扰我!”屋中人语气略带不满与责备。 杜月珅很讨厌别人打扰到他的休息,曾经有个下人无意间在打扫回廊时碰碎了一个花瓶,惊扰到他,那名下人自那之后便再未出现过,据传已被杖杀。 而深谙此事的名叔,听到杜月珅的话,心便莫名紧了一下,然而事发突然,他不得不第一时间前来通报。 沉了沉声,他再度开口:“事出紧急,还请老爷恕罪。” “进来吧。” 听到一声清冷的话音传入耳边,名叔推门而入,正看到此时的杜月珅端起一杯漱口茶水。 眼见来人样子,杜月珅瞬间了然,怕是真出大事了。 名叔是个有分寸的人,如非紧急之事,他决不至于如此慌乱,这般失态。 “出什么事了?”杜月珅轻泯入一口茶水。 “回老爷,昨夜飞龙会总堂遭人血洗,六百精锐加上残龙,无一生还。” 杜月珅当即满口茶水喷射而出。 “手段与血狼帮被灭时极为相似,残龙头颅被人一刀斩下,在现场还发现了一张同样的红色书帖。”在杜月珅震惊之余,名叔将书帖递给了他。 “只是有一点不同,从现场死者伤口判断,凶手并非一人。而且,在残龙被杀的屋子里,还发现了一颗被劈成两半的子弹。” “竟有如此实力的高手?还不止一个?” 杜月珅一屁股坐回板凳,拿着那张红色书帖愣愣出神,口中喃喃自语:“此时此刻血洗两帮,又目的何在?” “阿名,你可有眉目?” “如上次血洗血狼帮一般,凶手做事干净利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是,我又找到了这个。” 名叔兀自苦笑的将黄色木牌递给杜月珅,后者亦是一声苦笑:“一次栽赃嫁祸就已经够明显了,还要来第二次,就只能说是蠢了。” “凶手肯定另有其人,阿名,你对此事怎么想?” 闻听此言,名叔轻声地叙述着自己的判断:“凶手并非一人,显然有组织,有谋划,只是如此以一敌百还能全身而退的杀手,在华夏除了紫云阁,我还真没听说过第二个组织旗下有如此实力之高手。” 他长呼口气,继续道:“只是紫云阁做事,从来都是为钱杀人,疯狼和残龙虽然在华浦也算小有名气,但还不至于得罪什么人,值得对方请动紫云阁下手,而且这红色书帖也颇为奇怪,似乎也不像紫云阁作风。说实话,属下对此事也是百思不解。” “你说的有道理,这两件事应该不是紫云阁所为。它的实力,尽管世人所知都微乎其微,然既号称华夏第一杀手集团,便决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更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们动手杀的,至少疯狼、残龙还不配,况且我们也并没有听说疯狼、残龙被人开出暗花悬赏买命,可是,死的又是他们两人……” 想着想着,杜月珅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杀手的真正目的并非是要灭掉他们,而是……” “老爷的意思是,幕后主使其实是针对您?想要一步一步削减我们实力?”名叔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杜月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但如果真的是请动了紫云阁下手,那就决不是仅仅只为削减我们实力那么简单,他的真正目的,怕是要颠覆华浦!” “老爷,那你觉得幕后黑手会是谁?” “你觉得呢?在华浦,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有如此财力请得动紫云阁?还有谁,最想我死?” 名叔眼前顿时一亮:“金门黄金山!” “不错。毕竟除他之外,其他人也没有对我下手的可能和胆量。除非……” 看着杜月珅若有所思,名叔猛然想起疯狼二人的隐藏身份,久远的几乎已被世人完全遗忘的身份,想起十年前那个漫长的血色黑夜,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当即打断前者的话:“老爷的意思,莫非是苏氏余孽前来报复?” “有这个可能,毕竟当年苏氏权倾华浦,门下能人辈出。只是有一点我很奇怪,十年前苏氏便已被灭满门,苏氏高手也已被诛杀殆尽,究竟谁还有能力血洗血狼帮和飞龙会呢,还是绝顶高手?” “或许,并不一定非得是苏氏门人。” “嗯?”杜月珅眉心一紧。 “毕竟当年庚……” “住口!” 名叔一句话刚吐出半截,就被杜月珅立时出声喝止:“你难道不知,这十年来有多少人因为不小心说出那四个字,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闻听此言,名叔当即便意识到自己险些酿成大祸:“阿名口不择言,请老爷责罚!” “你跟在我身边已有二十多年,难道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特情局有多可怕,你难道没听说过?香山监狱关了多少进去之后就再没出来的人,你难道不清楚那是什么去处?” 听到这两个名字,名叔遽然冷汗爆出,他当然清楚,对于任何人来说,那都是如地狱般的存在。 看到名叔的脸色,杜月珅长叹了口气:“你想说的那个可能,微乎其微,毕竟,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说完,他转脸望向窗外朝阳初升,满面愁容。 “老爷,”听到杜月珅的叹息,名叔恍然间想到一件事,“还记得小姐跟您说过的那个在机场出手救下小姐的少年吗?” 看到杜月珅闻言抬头,面露疑惑之色,名叔继续道:“我派已经查到了他和那个坐轮椅的人,但只知他们是半月之前才来到华浦,买下了杨浦道一处宅子,至于他们的身份,来华浦的目的,一无所知。而据我当日观察那名少年所展示的身手,的确相当不凡。” 听到名叔一番说辞,杜月珅忽然眼前一亮:“哦?既是你的判断,应当不会有偏差,那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与两案有关,甚至他们就是作案之人?” 名叔点点头,不再说话。 “那二人,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慕容秋影,一个姓沈,名玉诚。” 闭眼思忖,杜月珅在脑中过滤与他有过交集的敌友,却没有一人与这两姓沾边。 “所幸飞龙会总堂所处之地较为僻静,立刻封锁消息,将此事暂压下去,派人去盯住你说的那两人,不,让暗星亲自前去,切忌打草惊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 杜月珅揉揉脑袋:“告诉暗星,每日酉时末分,要回来向我汇报一次情况。” “另外,安抚飞龙会众,还有血狼帮众,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拉拢过来,我正愁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将其并入青帮,两次暗杀,反倒给我提供了方便。” 听到主子要将血狼帮与飞龙会并入青帮,名叔颇为不解:“老爷,两帮精锐已在暗杀中,被除掉七七八八,余下的加起来虽也有五六千人,但已基本都是乌合之众,收了他们,不成鸡肋了吗?” 闻言,杜月珅露出一抹会心笑意:“他日青帮与金门必有一战,留着他们,总会有用处的。” 做炮灰! 名叔一点就透,当下也不再问什么,轻声告退。 杜月珅双眼眯成一条缝,转身看向桌子上方的那张照片,凝望出神:“大哥,我承认,十年前是我做的太狠太绝,可是,于当初的我来说,有其他的选择吗?”
…… 十年生死两茫茫啊! 又是黄昏,孤烟落日?不,这里几乎荒无人烟。 树影斑驳,远处一片废墟,看上去已荒弃了数年,但较为年长的人都知道,这里曾是华浦最闪亮,最庄重也是最朴实无华的宅邸,无数人向往的梦想天堂,只是如今,面目全非。 沈玉诚由慕容秋影推着,背对那片废弃宅邸,两者相隔一里有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们是无比的接近着,因为心,始终紧紧地依靠在一起,无限和谐。 他注目远望那无垠大海,呼吸着令人无比清爽的海风,怀念,怅惘。 “既然来了,何不过去看看呢?”慕容秋影看着有些伤感的兄长,故作老成地轻缓道出一句。 “不必,我来,只是想再看看自己曾经的家,现在看到了,也便知足了,过不过去,已无所谓。” 沈玉诚现在所处之处,正是自己曾经满身鲜血所站立的地方,如今这里已被冲刷的没了半点血迹,似乎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可事实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 有些东西,可以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湮灭曾经的痕迹,可有些事,却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亡,至少,它存在于人的心中,而且,永远地存在着。 “想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快活潇洒,只可惜……” 是啊! 回忆悲伤,却何其难忘! 慕容秋影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等待着他回忆,他感慨,他悲伤。 “回去吧。”沈玉诚发出一声轻柔而无力的叹息…… 月上梢头。 金门总堂,大厅内室。 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人,对着黄金山耳语了几句:“门主,据青帮线人密报,杜府管家正在私下并入血狼帮与飞龙会残余势力。” “杜月珅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黄金山的眉头顿时皱成一团,沉思良久,他才猛然惊醒:“原来真是你让人下的手,果然打得一把好牌啊!” “让大司主过来见我。”见灵鹫已然消失,他对来人抛出一言后便让其退下,旋即冷笑一声:“十年了,你终于忍不住了么?” …… 走了不知有多久,天色已渐暗。 “影子,知道方才我为何没有过去吗?” “因为有人跟踪。” 听到回话,沈玉诚展颜一悦:“不错,你的辨识力又精进了。” “哥,你说会是谁派人跟踪我们呢?”慕容秋影有些好奇地抛出一句。 “你觉得呢?” “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 沈玉诚脸上依旧挂着微不可见的淡淡微笑,只是眼神,瞬间深邃。 “人走了。”慕容秋影耳朵一动,转而轻声开口。 沈玉诚闻言,只是淡淡轻笑,可心中却是陡然升起一个疑问:走?为什么会走呢?既是监视,难道还分朝九晚五? 他摇摇头,微微苦笑后不再多想…… 昏黄灯光下,黄金山捏着一张纸条,看到身边之人肯定的点头,他目光骤冷。 “大哥,临近黄埔道的九舵人手已秘密集结完毕,七千精锐随时候命!”正在他还要询问什么时,门外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随即他身边之人便隐入黑暗之中。 黄金山见来人是吴柞伟,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转而问道:“连大小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日之后,七月二十七。” “嗯,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黄金山脸上洋溢着得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