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定
第二天一早,孟冬片刻不耽搁就依吩咐把东西送给了妙戈。身旁服侍的芳蓝看见那白狐斗篷着实吃惊不小,妙戈也是个识货的人,看也知道不是寻常物品,抬头询问孟冬:“这......” “这是王爷送的,听说公子脚受了伤,嘱咐你好好养伤,注意保暖,以免留下痛疾。” 妙戈心里道:只叫相遇不逢时,这痛疾是早就落下了。面上笑道:“这么贵重的赏赐,我必要好好物尽其用才是。” 当场取了斗篷披上身,由外至内都暖暖的,这样就够了,够了。 “伤药还是每天都要抹。” 妙戈瞅着孟冬,打趣到:“我们神武的孟大侠怎么也婆婆mama起来了。” 孟冬也算明白了,妙戈无论如何是不会输了嘴皮子的,三两句话总有把人噎死的本领,一句“死鸭子嘴硬”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那公子好些休养,我走了。” 不过四五日,妙戈的腿伤就好了。正值冬月,虽然没有下雪,天气却是寒冷非常,这时候白狐斗篷派上了大用场。妙戈紧了紧斗篷,揣着暖炉,正在往南风阁走。这是妙戈第一次主动求见离潇,孟冬通报过后,妙戈就进了门。主室内两个大火炉烧得旺旺的,窗户锁得严严实实,竟一点也不冷。妙戈发现离潇似乎特别怕冷,总是比一般人穿得多些。 “王爷,妙戈有礼了。” 离潇眉眼淡淡的看向妙戈,示意他在桌边坐下,又叫人给他沏了杯热茶,茶香四溢,入喉口感极好,是第一道采摘的新茶吧。 “这是最嫩的新茶,妙戈觉得如何?” “茶香浓、茶味纯、汤色清亮、叶质鲜嫩、入口微甜,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好的茶。”他叫了自己妙戈?妙戈觉得那句文绉绉的话定是自己十八年来的极限了。 “你喜欢品茗?” 妙戈笑道:“我哪能有这么高雅的爱好,也就知道好喝不好喝而已。” “这茶本就是用来喝的,也没有那么多讲究。”说完放下了手中的笔,唤妙戈上前,妙戈这才发现他是在画竹,栩栩如生。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穿着一身翠竹衣,往后,他大多数的衣服也是各种淡淡的绿色。妙戈很喜欢他穿绿色,就像杯子里的茶,似乎有股淡淡的草香。又或许是因为他多穿绿色,妙戈才觉得喜欢。他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妙戈想起了一句以前阿亮追捧自己的话,用在这便是——他是最适合穿绿色的人,也是能把绿色穿得最好看的人。不是逢迎,是由衷的赞美。 “王爷喜欢竹子?”妙戈侧头问,虽然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可还是想听这人亲口告诉自己。 离潇笑道:“是啊,羡慕他遗世独立,清然优雅,有一股超越自我的脱俗风姿。”妙戈对他话里的深意一知半解,但听得却是十分仔细。这一天妙戈在南风阁一坐便是一下午,一反常态,离潇说了很多,伶牙俐齿的妙戈只是听着,直到晚膳前才回到桃花居。临走前,离潇叫住妙戈,把桌边几本书拿给妙戈,说是十弟托自己交给他的,妙戈高兴的接过书告辞。回来一翻,发现本本都是全新的,心想这小龙崽越发懂得孝敬人了,自己都没看就先给了他。 天冷的害处就是懒得出门,大家都窝在自己房里,虽然偶尔之偶尔也会去离潇那坐会儿,但是极少。自从某一天看见芳蓝在绣一张带竹的手帕后,妙戈便强拉她在自己屋里,硬要在旁边瞅着她绣,不知不觉两人也亲近了很多。 “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竹子?” 芳蓝停下绣活,为妙戈答疑:“梅兰菊竹作为花中四君子,喜欢的都大有人在。” “那偏偏喜欢竹的呢?” 芳蓝在入王府做丫鬟之前,也是一个商贾之家的小姐,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便卖身到了王府。有了儿时的底子,其实琴棋书画都会些。芳蓝抬头思忖了会,对妙戈说:“也许是喜欢竹身上代表的气节,一种做人的骨气。” 妙戈点了点头,看着芳蓝清秀的容貌说:“你做丫鬟太可惜了,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芳蓝佯怒着推了推妙戈。“公子就知道开别人玩笑。” 妙戈也跟着她呵呵笑起来,突然腿上一阵酸痛,是从骨头里出来的。芳蓝看妙戈神色一变,有些担忧。虽然府里很多下人都不喜欢妙戈,芳蓝也听了不少闲话,可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感觉告诉他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一个薄幸无情、泼辣无耻的小倌,只不过是脾气倔,说话没遮没拦、又喜欢装强势了些。 “公子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事的,就是腿疼。”妙戈不想让她担心。芳蓝一听皱眉:“好端端怎么会突然腿疼,难道是上回的腿伤没好全?我去和管家说请个大夫来。”说完就急着要跑,妙戈急忙拉住,挤出一个笑:“不是的,这是以前跳舞时留下的伤,治不好的,只是天冷时会有些疼。” “那......我去拿些木炭来,把炉火再烧旺些。” 妙戈点头应允,芳蓝随后又细心给妙戈腿上盖了张毯子,加了个暖炉,沏了杯热腾腾的茶。那茶叶是前些日子王爷身边的小厮送过来的,芳蓝知道妙戈很是喜欢。 看着芳蓝忙前忙后的,妙戈心头热热的。 “好点了吗?” 妙戈点头:“好多了。”接着贼贼笑道:“芳蓝,我一定把你嫁出去。” “得了吧,公子还是管好自己吧,眼看就是腊月了,这一天比一天冷,你这样可怎么是好。”坐到妙戈身边,又拿起了绣花针。 “都疼了四个年头了,也不差这几日。”嘴上这么说的,神情还是有些黯然。芳蓝也不戳破,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公子既然喜欢竹,我绣完送你吧。” “算了吧,我就是喜欢看,自己可从没想过据为己有。”有些东西看着便是满足。 孟冬从门口的信使手中领过信,拆开一看,眉头拧成结。 “爷。” 离潇正在房内闭目小憩,这么冷的天他向来是很少出门的。“进来。” “爷,刚刚收到二皇子差人送过来的信,他邀请众位亲王继除夕宫宴席后,初一入王府参加家宴。” 离潇衣袍下的五指握紧,该来的还是来了。 初一家宴?他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活过除夕吧。衣袖挥动间案上的杯盏落地粉碎。 “爷打算怎么做?”孟冬表面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想起一人,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还是有些担心。 “......”男子有一刻闭目无言,再睁开眼时,许多复杂的情绪都被隐藏,一片清明。“你亲自去把妙戈请来。” 果然,还是如此。孟冬心中亦是百味陈杂,有怜惜,有理解,有恐惧,有支持。 “......是” 孟冬来到桃花居时,妙戈正坐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和床边的芳蓝聊天。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都乐得捂嘴大笑。 这样的光景,让孟冬有些伤感。“怎么白天也躺在床上。” 芳蓝听见声音立马起身站好,正欲开口,却被妙戈抢了先:“哟,孟大侠又来了,可又来送什么赏赐给我的。” 芳蓝在一旁暗自无语,这公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老拿孟侍卫开玩笑。 孟冬已经习惯了,也不置喙。看了一眼被子下的腿,不会...... “公子腿疼,受不得寒气。”芳蓝怕妙戈又是胡说,连忙替他回答。 孟冬盯着被子瞧了会,心想人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王爷请公子过去。” “啊!”妙戈心中有些意外又很高兴,不察觉已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好,你等我起来加件衣服。”不等他开口,芳蓝便将白狐斗篷披在了身上,妙戈感激一笑,就跟着孟冬出了挑花居。
妙戈走得不似平常利索,孟冬也随之减慢了速度。 “啊。”突来的一下疼痛让妙戈差点跌倒,幸好孟冬扶住了他的腰。 “王爷还在等呢,我扶着你也快些。” 妙戈当然知道孟冬的好意,而腰间常年习武的手掌稳稳的,很有力,妙戈突生了一种安全感。 “嗯,好。”妙戈抬步欲走,却被孟冬腰上的手定住。“等一下。” 妙戈昂首疑惑地看着他。孟冬替妙戈戴上帽子,外面寒风刺骨,本就够遭罪的,还不细心。“走吧。” 到达南风阁,妙戈便不再让孟冬扶着自己。孟冬看着那硬生生挺直的身板,眼睛涩涩的。 以前他看这个少年哪都觉得讨厌,可不过才半年光景,他看他处处都觉得心疼。 妙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异,进门前用手揉了揉脸颊,顿时红润了不少。 “王爷。” “妙戈快进来,屋内暖和。”离潇觉得这会儿自己应该有一丝笑容,可却笑不出来。在妙戈来的路上,他换了弄湿的衣衫,想了很多种开口的方法,这一刻却全都没用。 离潇想着,那便直截了当吧,有些坎总要过。 “妙戈,让你过来,是有一事请你帮忙。我知道你舞技堪称一绝,不知新年初一时你可否在我皇兄的家宴上献舞。” 献舞?自己现在这样好好走路都难,还说什么跳舞?可是妙戈总觉得如果只是跳支舞那么简单,离潇是不会找自己的。当初他大费周章的为自己赎身,又一直闲养在王府,妙戈就觉得有端倪。看来现在这端倪是露角了。 他再无知,也多多少少听过些关于政权斗争的事例,史书上写得更不会少。 妙戈低头活动了下嘴角,再抬头时已经扬起了他最熟悉的笑容。“那有何难,我妙戈可是红人馆舞跳得最好的,这个忙我帮。不过,你可得给我找一个练舞的好场所。” “畅音阁二楼就是一个练舞房,任君选用。” 回去时,妙戈拒绝了孟冬相送的好意,他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走在路上,妙戈想自己这一辈子怕是真要栽在离潇身上了,初次见面后,他便待离潇不一样。现在更傻,虽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可他却并未想过退缩。因为它们都跟离潇有关,所以,即便是龙潭虎xue也得硬闯。 妙戈问自己,若是那夜月下相遇的人不是离潇,而是其他人,自己也会这般毫不保留吗。答案妙戈不知道,因为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遇见便是遇见,爱便是爱了,哪能想得出第二种可能,第二个他。 世上只有一个离潇和妙戈,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妙戈刚踏进桃花居就倒在了地上,芳蓝闻声立即赶来把他扶上了床。 “芳蓝,从明天开始,我要去畅音阁练舞,两餐你就直接送到那去。” 芳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你腿这样没日没夜的疼,怎么可能跳舞呢。” 是啊,今年疼得格外严重,不知道是不是人娇气了。 “别担心,没事的,你只需按时送饭别让我饿死就好。”妙戈尽量说得轻松,却不见成效。 芳蓝更加焦急:“是王爷吗,公子我们去和王爷说你不能跳舞,王爷对你那么好,他知道你腿有伤不会逼你的。” 妙戈对着芳蓝摇摇头,目光坚定。因为他一点也不愿意他知道腿伤的事,一怕破坏他的大局,二怕他知道后真实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