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虎符之祸
说不清这昏天暗地的三天两夜是怎么过来的,唤香把马儿赶得快到要飞起来了,除了小小停歇喂马儿,这一路风驰电掣,透支严重。夏侯爷给他们配备了最好的马,到了洛阳边儿上,还是有两匹马倒地不起。这已经是快到不可想象的速度了,但是是树夏根本吃喝不进,心里慌得厉害,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走到了半路,她才接到爹爹的飞鸽传书,说是秋泽君会在城外接应她们。 看到秋泽君的那一刻,她就哭了出来,这几日的种种忧虑、恐惧通通再也无法忍住:“秋泽君,是你向我爹爹通风报信的吗?我哥哥怎么样?” 他还是老样子,素色衣袍,却没有淡淡的笑容。犹豫了一下,他答:“夏小姐要撑住。你哥哥,他已是命悬一线了。” 树夏脚下一软,秋泽和唤香赶紧扶住她。“此刻你一定要坚强,我等会把你们送到纹鸢公主府,你们由侧门入,自然有人接应你们,引你们去见公主。你们换上奴婢的衣服,跟公主去尚书王大人府上拜访,你哥哥,就在王大人府上。” “为什么我不能直接去王大人处?”树夏一刻也不想耽误。 说话间秋泽已迅速将自己的马也套在了树夏的马车上,“我们车上说。”他钻入车内。 这一切,都是苏太后和李从厚的阴谋。秋泽从得知皇帝要召八方公子入宫起,就直到他一定在盘算着什么。细细查问后,他得知李从厚两个月前已秘密着人召通晓天象的能人进宫,但那几个人入宫后便人间蒸发了。这一类秘而不宣的事情,虽在民间不为人知,但那些个王公大臣及亲眷们难免会议论,纹鸢公主自然也就得知了。秋泽问过对星宿略有研究的朋友,得知紫薇星暗淡,凶星四起。秋泽本以为,皇帝只是想巩固地位,直接选拔人才,但直到他在地图上圈出这些公子的住处时,他才惊觉,李从厚哪里是想选拔人才,他是想试探他们,将命格与他不和,且有反心的人直接干掉。 …… 两个多月前,秋泽在隐庐小酌时,听到隔壁屏风后面,一个人大咧咧地在炫耀着什么,他本是安静之人,受不了喧闹,他起身离开时听了几句他们的说辞,事后想想,这几句话大有文章。 话说,前朝李存瑁尚为晋王时,就对元行钦颇为倚重。元行钦誓死相随,二人共同打下江山。李存瑁成为皇帝后,他和元行钦守望相助,感念元行钦忠心,李存瑁使他官至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存瑁手下的掌珍司司长周思邈一手为他设计并打造了能号令天下军马的兵符。此兵符一分为二,李存瑁与元行钦将军各执右左两半。后来李存瑁式微,公元926年,李嗣源率军夺李存瑁的皇帝之位,将他杀害后,手下活捉了元行钦,并将他送往洛阳,斩于闹市。 相传,李嗣源见到下人送来的这君臣二人的遗物,那一对珍贵的兵符时,怅然不已。他将兵符抛入渭水中,以此了结往事。 元行钦名满天下,是近些年来最为出众,最受人敬仰的将军。他忠心护主而死,令人扼腕叹息。他的旧部,有的不得不拜官入李嗣源麾下,有的远离政事,解甲归田,但他们对这位故去的将军,却皆是崇敬、怀念的。当年,元行钦将兵符高高举起时,万千将士振臂高呼,共同进退,杀敌于战场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不敢忘怀。如今将军不在了,唯一能牵动他们的,只有兵符。所有人都知道,将士不认人,只认兵符啊! 也不知从哪一天起,民间盛传,只要元将军的兵符能再现世间,所有他的旧部就会聚集起来,改换天地!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李嗣源及其子孙虽对此有所忌惮,但谁也知道,那兵符早已沉入水底。 不料想,那个好旧物的李从厚,登基后,他居然找来周思邈的后人,给以重金,请他照着旧图再造一个兵符,供他把玩、收藏。 那个在隐庐里炫耀的人,正是周思邈的后人。原本,这只是寻常事,不值得玩味,秋泽对此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此后不久,纹鸢请掌珍司打造发簪时,无意间得知那位周思邈的后人突发急病死了。那人手艺极其精巧,也善于制作女人的珠宝,因此较得纹鸢赏识,她原也只是为此可惜,说了几句,秋泽听了去,却总觉出哪里不对。 当秋泽得知公子的住处被特意安排在别苑,但与李从厚的书房隔湖相望时,他才终于推测出李从厚将怎样引公子们入局。 李从厚哪里是想把玩旧物,他分明就是托人伪造假的旧兵符,然后,通过下人,单独向想要试探的人透出兵符已被找到,但李从厚并没当回事,只是当做旧物被收藏在他这所别苑书房的消息,自然会有人蠢蠢欲动。公子们只在别苑有小住一夜的机会,而他们的住处和书房只隔湖相望,李从厚给足了他们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真心对那兵符有贪欲的人,一定会上当。 夏如朝是他们名单中最终圈定的命格与国主相克,且方位又在紫微星凶星正下方的公子之一。消息,也只是被透露给了这几个人。那夜,趁着夜色,下水摸向对岸书房,查找兵符的,有五个人影,藏在暗处的王公公等人,仔细数过。只要到过那书房的人,都会“染病”,不可能有例外! 然而,直到隔离查验结束,太医们最终也只确认四位公子身染疫病。若不是纹鸢公主及时安排她那位亲信太医亲自查验夏如朝,又将带的药茶请夏如朝服下,以强力逼退他身体、肿痛等明显的疫病症状,他不可能不被他人怀疑,更没有可能假装正常,走出别苑。
那日,夏如朝强撑着走出别苑时,已几乎耗尽全部气力。若不是纹鸢安排王大人以邀请老友儿子过府一叙的名义直接将他接走,就露出了端倪。 李从厚和苏太后当然不甘心有漏网之鱼,因此对那几位“受到蛊惑”而又没有染病的公子的去向格外留意。王大人府外,有朝廷的眼线盯梢,随时注意动向。为了掩人耳目,王大人大费周章宣歌舞妓入府表演,让替身坐在垂帘后看戏,下人们都道这位夏公子好声色之事,哪知道老爷将夏如朝藏在无人去到的偏房,着心腹照看。 然而,纹鸢私下派去为夏如朝诊病的太医表示,他只不过是强撑了几日,但已药石无医。夏如朝头痛欲裂,浑身骨关节疼,脸色卡白,浑身无力,用力必吐血,吃喝必吐血。 为了防止被人察觉,树夏必须辗转才能去看自己的哥哥。这一次,秋泽也扮作了纹鸢公主的侍从,护送公主往王大人府上“甄选歌舞妓”。 奔着扑进哥哥的房间,树夏看到榻上那个浑身白如纸的人。 夏如朝已意识模糊。 她去摸哥哥的手,那双手冰冷似尸体。 “哥哥,哥哥,我是树夏,哥哥你不要吓我……”树夏哭得肝肠寸断。 夏如朝努力,努力睁开眼,无力地伸手,他眼眶里泛着泪水。 他努力,努力想要伸手摸摸meimei的脸,想替她拭去伤心的眼泪。 手,刚刚碰到树夏的脸,却重重滑落,他双眼闭上了。 “不要,不要,哥哥,不要啊!”树夏疯了,她要疯了,她撕心裂肺。 巨大的悲痛冲击着她,她双眼一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