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露水(下)
哪怕是这王朝盛极一时,也不会有任何伦常,能容忍一位皇帝,临幸自己父亲,而且是先父的女人。 前朝有杨贵妃,蔑视伦理,与玄宗颠鸾倒凤,二人虽情深,但不寿。何况,这疆土在四分五裂后已然缩减,再无盛唐之威。 一个小小的年轻皇帝,她,一个妖艳阴毒但无靠山的女子,早已被人暗暗觊觎,誓给他们致命一击。这岌岌可危的命运之轮下,他们如同草莽而已,故作声势壮胆,但内心却惊恐着,无一日可安枕入眠。 但这一夜,他拥有她的第一夜,却睡得尤为香甜。 他一无所有之时,因势利导,被人扶上皇位,日日夜夜钻研如何能与那些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去抗衡,他厌倦至极。 流苏阴毒,性子阴晴不定,是他,用自己的羽翼为她遮挡风雨。她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去哭,笑,发疯。她遍寻弟弟无果,甚至把阿桥当做自己的亲生弟弟来疼爱,她的脆弱一览无余,是他,执着地,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找,才将他弟弟的讯息带回。 那个干瘦的男子,孑然一身,于一个桃花源般绝美的山峦下,小溪边定居。他自己刀耕火种,自己打鱼晒网,自己搭建小屋,坐看云起云落。他饮着溪水,微笑着淡忘乡愁,淡忘他生命里最重要的jiejie。 谁知他们姐弟二人,一个看似无情绝情,心里却藏着最深的深情。一个看似清淡温和,却有着最冷酷的无情。总归是因为被伤害,才走向了不同的极端罢了。 那布条上,写了她弟弟居在南山南,孑然一身,自得其乐。她便哭了,小女孩儿受尽委屈般。憋了太久,寻了太久,在得知他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已满足了。 她把自己给予这个王。因为,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他为自己魂牵梦绕,他早就想疯狂地要她。 那只是欲望。 所有男人都有的欲望。 有一天,他的牵肠挂肚,竟不知何时变成了惦记,思念。男人的欲望和欲念二字,虽只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 他对她,到底是念念不忘。二人不过隔着数个宫殿,些许宫墙,可他知道二人隔着万千山水。这一次,他再控制不住自己,在她最最脆弱的时候,还是拥有了她。 醒来,泪眼相对。她有些哽咽,更显楚楚动人。他起身,她服侍他更衣,却不敢送他出宫门。 等了他一夜的宫人,站得更远了,虽是心腹,但也战战兢兢。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他们猜也猜得出。 他与她,也只能做露水夫妻吧。他低头,看到鞋袜沾上了清晨石板上的露水,泛起苦涩的微笑。 他上了步撵,朝着大殿而去。 太阳,用金色的光线刺破了云层,这又是全新的一天。 怀着复杂情绪迎接这新的一日的,又何止这深宫中的二位? 树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坐起身,被幽灵般站过来的唤香吓了一大跳。 “干嘛啊,你眼圈都乌了,中毒啦?”她接过唤香递来的衣裳,边穿边问。 唤香苦恼得直哼哼:“睡——不——着——”。 “为什么?” 唤香将少主扶下床,又送到镜前坐下,开始为树夏梳头发,她恨恨说:“明知故问!哼!”
“阿桥刚从宫中回来,尚需时日调整。你呀,多耐心点,别成天追着他问啊闹的,懂吗?”树夏劝她。 唤香咬着唇嗯了一声。 昨夜,她在门前眼巴巴等了许久,终于接到了少主和阿桥,看到阿桥时,她很是激动,几乎是冲上前的。她问他为何流苏那女子非要把他掳去,为何又肯放他们归来,为何他回来却没有高兴反而很是惆怅。她问了许多,连树夏都忍不住先回房歇息了,但阿桥像木头一般,就是不回答,他只说自己累了,想去睡觉。她不肯,她就拉着他闹,阿桥忽然发了大火,把她吼得忘了吱声,委屈地落了几滴泪。 阿桥似是恢复了平静,嗫嚅着道歉,悔恨自己态度太过粗暴,她却哭着跑开了。他,却没有跟上来。 树夏听唤香说着这些,长叹一口气:“阿桥性子纯良,我猜,流苏是把他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感动了他。” “流苏?难道是流苏蛊惑了阿桥?那个疯女人!”唤香又急又气。 树夏刚想把自己宫中所见说出来,那阿桥却不知何时站在门前,听到唤香这样说,他很愤怒,大喊:“所有人中就你最不懂事,最颠倒黑白!”说罢,他转身便跑。 “我?你说我不董事,颠倒黑白?”唤香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她把树夏的篦子往桌上一拍,卷起袖子就追了出去:“死阿桥,你给我站住!这话你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