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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千往事已如云(下)

    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象还带着一丝蒙蒙融融的感觉,精致的红木床架,青色绘有复杂花纹的床帘,画有山水花鸟的屏风,眼前的事物慢慢地开始构成图像进入脑海,随后一阵痛感传来,黄韬“嘶”的抽了一口凉气,皱起眉头又闭上了眼,用手轻轻按揉了片刻后才缓过劲来。

    慢慢用双手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之前的一幕幕开始从一个个片段渐渐连成一个清晰的脉络,闭着眼睛想了许久,然后还是忍不住抱怨,

    “不科学啊,那里明明再往里挖一个洞都不该有事……”

    睁开眼睛再次打量起周围的事物,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似乎比电影中大投入做出来的场景还要更有古时韵味,各种瓷器的样式手艺都很纯正,甚至连不远处木质桌台上铜镜的雕花似乎都是宋朝的手艺。

    掀开被子把脚挪到床边,应该是昏睡的时间有些长,手脚都还有些无力的感觉,身上穿的和被褥都是丝绸,感觉倒还不错。

    用手搓了搓脸,感觉房间的光线有些暗,便想起身找到开关开灯,谁知道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和现代有关的器械工具,随后便有些无奈的来到红木桌子前面,对着铜镜整理一下因为长时间昏睡弄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就是一愣。

    铜镜的效果并不好,里面反射出的影像有轻微的扭曲模糊,但是还是能够大致的看出人脸的轮廓,只是……

    镜子里的是谁?!

    使劲地再次用双手搓了搓脸,确定自己是在清醒的状态,再镜子望去时还是如先前一样,镜中的人物长得颇为秀气,只是不知道是因为长期的昏迷还是其他的原因,眼睛有些无神,身子欣长,但是显见是被酒色掏空过,瘦削虚浮,这点不用照镜子也感受的出来。

    “搞什么?!整容吗?就给我整成这样?”

    平时随和大度的黄韬这时候也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怒,原本健康有力的形象被弄成现在这幅病怏怏的奶油小生,是谁都不会有好气。

    推开雕刻繁复的木门,阳光瞬间挤进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黄韬忍不住侧过头眯了眯眼睛,等到渐渐适应过来,开始打量起院落中的景致。

    看的出这是一个院中院,周围有不高的白色围墙围住,只留正中一个圆形的小门,院中有池塘,假山,各种树木盆景,旁边还有一处小竹林,看起来这应该是典型的苏式园林,各种景物搭配的很有讲究,比以前住过的许多类似酒店都要更有味道,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很有古时风韵,虽然黄韬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的古时风韵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但是这里却就是明明确确的给他这种感觉。

    从圆门看出去,也是大致的石板路和一些树木,一些山石景物挡住了视线,苏式园林就是这样,小桥流水,景物精致考究,却并不让人一眼尽收眼底,更多讲究一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才会有探索视线外东西的欲望。

    正想走出圆门看看,一声少女的娇呼从圆门外传来。

    “呀……!”

    偏头看过去,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惊讶、惊喜,抑或还有一点点……惊恐?

    再仔细打量一遍,发现这个小女孩头上挽了一个丫鬟髻,身上一件淡绿色圆领窄袖衣长至膝,对襟圆领,腰间一条丝带将少女玲珑身段承托的恰到好处,含苞待放的青春气息呼之欲出。

    不过这算什么?角色扮演?考斯颇类?现在有女孩子穿成这样到处跑的?

    自从醒来以后,周围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息,就算以黄韬原本的随性洒脱这时候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少爷,你醒啦?且回房中少待,奴家这就去禀告老爷。”少女就小过来就要扶他回房。

    黄韬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相信没有人会在他大病初愈的时候玩这种恶作剧.

    一股透骨的冰凉袭遍全身,胸中仿佛郁垒滞堵,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突然脑中一阵刺痛传来,刚刚醒来的黄二少再次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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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醒来七天后。

    黄韬,现在应该叫做陈越,字尚文的大宋皇佑二年临安陈家五哥,正坐在醒来时的房内,望着书桌上的一本《大学》发呆。

    当时在院中昏倒时,身体前主人的记忆化作一股庞杂的信息冲进他的脑海,使得他再次醒来后几乎有一种庄周梦蝶,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感觉。

    有了这段记忆,如今“新生的陈越”免去了许多烦恼,同时也让他恨的咬牙切齿,到得此时,“穿越”已经成为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了面前,从前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一个遥远的梦境,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对于前世亲人的思念,让他从醒来直到如今也一直感到胸膺滞堵。

    更可恨的是,面对陈家布置给如今“陈越”的功课,从前那位的记忆几乎派不上一点用场——原先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陈越的伤势其实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不过后来记忆融合使得他看上去又虚弱了几分,所以一直拖到今天,陈家家长才重新安排下一份新的功课。

    其实这功课的题目相比于后世中学多如瀚海的作业已经是少之又少了,仅仅只有一道题,十一个字:

    《大学》第二章,《康诰》曰:“克明德。”

    从获得的记忆来看,应该是让陈越以之为题,写一篇策论。凭借前世练习书法以及个人的一点爱好,陈越自问阐述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就是说的“能弘扬好品德”而已。

    但是用宋朝流行的四六体引经据典地用这句涉及到《大学》、《康诰》,以及同章之后又引用过《大甲》、《帝典》总共四本典籍的话写一篇议论文?根本没有可能!

    陈越抬了几次笔,终于还是无奈地放回砚台,凭什么别人穿越不是一开始就有低级小怪主动送上门来给主角刷经验,就是抄抄诗泡泡妞生活乐无边,我就这么苦逼地在这里做作业?

    双手用力揉了柔眉心,陈越叹了口气,轻轻抚平桌上的宣纸,再次从砚台上拿起毛笔,用力地宣泄着他的愤懑,七个颜体大字跃然纸上。

    “吱呀——”一声,专门服侍陈越的小婢女端了盘这时候宋人常用的青梅饮子开门走进来,“少……少爷,夫人叫我送了些吃食来给少爷解乏。”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些怯懦,头低得只能看到脚尖,似乎连看陈越一眼都有些惧怕。

    陈越转头看看眼前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清秀,两眼大而水灵,两腮有一点点婴儿肥,身段虽然还没发育开来,不过已经是玲珑有致,标准的美人坯子,一些怯懦更是惹人怜爱。

    陈越仔细回想,除了刚醒来时见过一面,脑海中并没有关于此人的记忆,心中有些奇怪,一时忘形,不知不觉朝着少女看的久了些。

    少女端着盘子侍立半晌,见这个“恶名昭彰”的少爷盯着自己目不转睛,更加慌了起来,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脚磕在桌腿上差点摔翻在地,手中一盘汤汁泼了陈越一头一脸。

    陈越反应过来,一时有些尴尬,拿手擦了擦脸上的青梅汤。正不知怎么解释一下刚才的无礼,却不想小萝莉刚站稳身子,立刻忙不迭地跪下赔罪,一遍手忙脚乱的用袖子擦拭陈越身上的汤渍,一张粉嫩小脸吓的煞白,身子都有些哆嗦起来。

    陈越更加奇怪,着个小婢女明明没有见过自己几面,怎么就能对自己害怕成这样,难道我主角光环发作,天生王霸之气环绕?不过美人在侧,体香萦怀还是蛮享受的,于是陈越便安然坐在椅上,等小婢女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发问道:“你叫什么?为何我之前没有见过?”

    小婢女不敢起身,跪在地上低头答道:“回少爷,奴婢原本为城外南楼村人士,家父犯了官司无以为继,得蒙三娘垂怜,买下奴家添为使唤丫环,赐名纤儿,上月刚刚调到少爷房中,不曾想少爷便出了事,前几日家中自有年长的张婆婆照管少爷,直到今天才重又把女婢分来少爷这里。”

    听到这里陈越大致算是明白了,这个“纤儿”多半签的是终身契,等于是卖身给了陈家,陈越如今已是十八岁,到了男大当婚的年纪。古时的习俗殷实之家通常会在正式成婚年龄,安排一个或几个通房丫头来给男子“学习”床第之事,并且这些通房丫头只有运气极好获得主家青睐的才有可能有一个妾侍的名分,往往这些女子只能如货品般让人使用,没有一点人身的权利,这些并不关系道德的好坏,只是当时的社会风气如此。

    这个时候突然安排来一个贴身丫环,又是长的清秀可爱,陈越母亲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了,加上他之前的种种劣迹,小丫环有些恐惧也是人之常情。

    想明白了以后,陈越也就释然了,俯身想扶起纤儿,在碰到纤儿身体的时候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娇小的身躯猛地抖了一下,陈越也没有理会,依旧双手用力把纤儿托了起来,以后还得一起生活很长时间,身体有些接触在所难免,要是时时刻刻都保持距离这日子还怎么过?(当然仅仅是陈越这么认为)

    看着纤儿红着脸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陈越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招了招手,示意小丫环过来。

    纤儿虽然不情愿,也只得挪着小脚往陈越那边靠过去,“来看看,本少爷的字写的如何啊?”

    “楼……主……木有……小丁丁……?”

    纤儿长得可爱讨喜,跟着原本村中的老秀才开过蒙,这几个简单的字倒是认得的。

    “不错,全都认得嘛,写的怎么样?”陈越用手弹了弹宣纸,从小学的书法不是白搭的,别说中规中矩的颜体,就算后人评价削金断玉,习其书者甚多,然得其骨髓者寥若晨星的瘦金体也颇能拿得出手。

    纤儿歪着小脑袋,皱着眉头答道:“少爷写的一手好字,比奴婢见过的都要好,只是不知这七字是何意?”原本纤儿只是想敷衍一下,没想到陈越的字好像比她在村中老秀才家墙上挂着的得意之作都不差,忍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

    其实陈越的字比什么老秀才自然要好上不少,书法一道若没有日久天长积累和练习,就算再有天赋也难得其中三昧,以此时的生产条件,哪怕在号称富甲天下的大宋的中等之家,也没有财力供给大量的纸张用来练字,更别说后世随处可买的印刷拓本字帖以及从历代书法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咳咳,仅为练字,没意义。”陈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纤儿能开口问问题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嘛,其他的自然要慢慢来,设法保持一下这个苗头总能慢慢扭转自己的形象。

    “啊,奴婢多嘴了,请少爷责罚。”

    “啪”刚刚有些自鸣得意的陈越听到这一句,脸立马跨了下来,愤怒地打了一下纤儿的****,“以后在少爷这的时候别这么拘束,不然就这么罚!”

    纤儿娇呼一声,脸上的晕红一直烫到脖根,水汽在大眼睛中打着转,几乎就要哭出来。这时候的男女大防虽然远远没有达到后世陈朱理学出现后的那般严苛,但是就算在被誉为开明随性的大唐,刚才的那一巴掌都可以算到“性侵犯”的行列。

    陈越见玩的有些过头了,赶紧起身装模作样的作了个揖,口中念念有词:

    “小娘子饶恕则个,小生这厢有礼了。”跟着记忆中电视剧里学来的动作,在此时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纤儿被逗得“噗嗤”一笑,转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咳咳……那个,纤儿,少爷我练字练的有些乏了,咱们出去放松一下。”陈越见小婢女还算好哄,干脆打蛇随棍上顺便转开话题,不待她回答,当先往外走了出去。

    “少爷,少爷!才写了这几个字,晚间三娘问起来……“

    “那就晚间再说。”

    “少爷……”纤儿跺了跺脚,只得追出去跟上,看来少爷果然还是没个正形儿,只是好像比传说中的那么苛刻霸道好些,虽然有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