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愉快的初遇
我叫玄缶，小名净儿，师傅给取的，因为我的原身是一只白白净净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瓶子。 与大多数有着或庞大或精简的流派和家族不同，我是天生天养长大的，在能化成人体之后的一百多年里，我在仙界的边缘游荡，很疑惑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兄弟朋友，而我却形单影只。我花了数十年时间想找个跟自己一样的瓶子作伴，可我似乎是天地间的唯一，这让我很孤独。 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了师傅。 仙界的天永远是湛蓝纯净的，时不时有凝团的仙云从眼前掠过，那是有法力的仙家们召唤出来的飞云。在那个吹着微微风的午后，我正和两只鸠蓝在打架。有时候愤怒的原因很简单，当时的我化作原身孤孤单单地立在长满杂草的地上，眼红地看着又一团飞云留下骄傲的漂亮摆尾，虽然我勉强可以算作一个仙人，可不敢踏入那些歌舞升平的地方，因为我没有法力、家族、朋友。然后我看到两只鸠蓝走了过来，其中一只哭哭啼啼，打湿了眼周绚烂的羽毛，另外一只明显的有些手足无措，用铺满细细绒毛的翅膀指着我说：“不要伤心了，大不了跟着芷男上仙罢了。喏你看，那只瓶子都没仙人会要它呢。” 金乌下，鸠蓝羽毛绚烂煊蓝的光打在我的身上，焕出一圈一圈的蓝色光晕。我犹如被打了个巴掌，红了眼眶，甩开胳膊冲了上去。我知道自己没有靠山，可是你怎么能诅咒我没人要呢？ 我想，当时的斗殴场景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估计是我们的哭叫声够大，又或许是被拔下来的那两只鸟儿的羽毛够华丽，驾着五彩飞云路过的师傅停了下来。当时我们仨已扭成了一团，两只鸠蓝的羽毛已被我拔得差不多啦。因为原身是坚强的瓶子，我没有受伤，可被殴的我并不是不知道疼。师傅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边打边哭边叫，最后用一团紫雾包裹住我们，我一下就沉浸在那美妙的感觉中，全身的疼痛早已不翼而飞，四肢百骸无不通体舒畅。师傅在紫雾中若隐若现的噙着微微笑的脸悠悠散发着迷蒙的光辉，是我印象中最美丽的人儿。 之后我知道师傅叫玄女，上仙。我有了我的名，我的师门，我的兄弟姐妹。 我很开心，但是那两只鸠蓝也一同入了师门，又让我有点不自在。 ------------------------------------------------------------ 我想我很笨，来到师门一年多，我还学不会用风字诀，其他人身边都环绕着小小旋风，我的身边却什么都没有，唯有师兄师姐们气的直抽气的声音。 两只鸠蓝倒是很受欢迎，不仅仅鸠蓝存世极少，还因为它们是修炼的好料子，虽然没有成长到变身期，可还是将大家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而且，它们天生会飞。飞这个字，在我们眼中，那是成为地仙和仙家的一个转折点。 鸠蓝们的炙手可热和我的无人问津一对比，我发现自己有些些愁闷，尤其是在他们跳级而我还停留在最低级的时候，更尤其是在玄猜有事无事总喜欢在我面前拍打着炫蓝色翅膀的时候。我只好用自己高深的修养强忍再次拔光她羽毛的冲动。忘了说，玄猜是之前那只哭哭啼啼的鸠蓝，而另一只，叫做玄渡。鸠蓝是很奇特的物种，只有到成长期变身后才能选择自己的性别，所以，师傅很明智地给它们取了亦男亦女的名字。 我很勤奋地练习，大家在练的时候我练，大家聊天八卦的时候我练，大家睡觉的时候我还在练。可是没有人表扬我，因为我是最差劲的一个，笨鸟先飞是应该的，更何况我连鸟儿都不是。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这么笨啊。 终于，等我能控制风儿围绕在自己身边抚摸着脸颊的时候，很多师兄妹已经会飞了，那时整好过去了三十年。大伙常常笑我，怎么都过了三十年了，连飞都学不会。我不敢告诉他们的是，其实我已经快要两百岁了。 愚笨让我在梦中都抓破了自己的脑袋，我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你还不会飞呢，难道只因为你是瓶子？ 如今我有最忌讳的两件事，一是玄猜在我眼前得瑟地飞啊飞，变换各种高难度的极限动作，同时得意鄙视地睨着我；第二，便是说我是瓶子。 这第二个忌讳，归根究底也是玄猜他们引发的。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傍晚，不知哪位道法高深的仙家在半空中架起一座彩虹桥，红橙黄绿青蓝紫，师兄妹们是第一次看到彩虹，一个个兴奋讶异。我很想卖弄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却又怕暴露自己年龄的事实，正纠结着要不要炫耀，一直静悄悄站在一边的玄渡闷哼一声，而后痛苦地蜷缩在地。我看不到他的五官，但能清楚地看到他隐忍佝偻着的背和微微抽搐的四肢，我想他肯定很疼。玄猜呆立一旁面如土色，大家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给玄渡盖衣服的盖衣服，用凉水降温的降温，现场一片混乱。 师傅仿佛掐准了时间一般出现在树梢上，全身仍隐在淡紫色的幻雾中，但只那随着跳动的树梢随意摆动的婀娜身姿就让人迷醉着移不开眼，她仿佛是在笑着，从容圣洁。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师傅，可还是如初见般沉醉于她的绝代风姿。不知不觉间，玄渡竟化作一位男子，罩着幻化出来的深蓝色衣袍，襟边袖口有银色的流溢光彩，腰间束着同样银光滚边的腰带，我当时不知道刚刚化身便拥有蓝星鸠袍该是怎样惊骇的天赋，只觉得他的衣服很好看，包括他的人。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审美观，但不可否认那是个美男子，微微耸起的头发散发着随意自信的光彩，皮肤呈现古铜色，高挺的鼻梁，丰满的唇线完美勾勒出厚实的嘴唇，脸盘刚毅的棱角结合修长伟岸的身躯，浑身透露出男子无边的气概，还有，还有剑眉下亮若星辰的双眼，紧紧盯着我，盯着我。我被看得有些心虚，怀疑他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年龄，一溜烟跑得比小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