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涨价风波
第五十八章 涨价风波 从两千年五月中旬开始,有色金属、特别是铝锭和铜,在世界范围内突起涨价狂潮,完全超出了那些业内精英们的想象范围,几天之内,不知道破灭了多少老板们的美梦。 车宏轩签的古城市开发区工程,五月九日甲方向永丰铝业汇出预付款,车宏轩十一号拿到从永丰铝业转出的支票,十二号进账并同时给聂师傅开出购货支票。铝材厂开户在工行,车宏轩公司开户在建行,聂师傅为了确保支票进账再提货,确定十五号发料。 十五号早上,谢厂长交代老高给工人开个会,讲讲生产安全之类的事,然后高高兴兴和老郝一起到聂师傅那里去提型材。由于预付款刚进来,大批铝型材没能够及时到货,生产那边已经停了几天,昨天工人们还歇了个礼拜天。 聂师傅的销售部离车宏轩的公司不过十几分钟的路,谢厂长听着邓丽君的《月满西楼》,老郝推着自行车,两人并肩而行。沐浴着火红的朝阳,呼吸着早上清新的空气,兴冲冲去提料。 老郝见谢厂长心情总是这么好,不无感慨地说:“嗨,难怪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俩同岁,你看你,孩子都出飞了,老人也都送走了,还有这么个当老板的姑爷,真令人羡慕啊!” 谢厂长先是满意地笑笑,后来本能地觉得当老板的姑爷并不令人省心,尤其是新弄来的小会计,鬼头鬼脑的,和车宏轩眉来眼去,日后说不定会搞出什么名堂,便关掉收音机说:“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也都过过穷日子,所以别想那么多,人比人得活着,货比货得留着!” 老郝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事可不是这么个理。孩子行了当父母的不图借什么光,借个好名、有个好心情就够了!哪像我,老的上不去马小的拉不开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谢厂长知道老郝结婚晚,两个孩子还在上大学,双方老人都还在,挺难的,便劝说:“都搁困难时候过过,手指头插磨眼里,挨也得挨,不挨也得挨,慢慢来吧。” 老郝苦笑一下说:“哎,画地为牢!小的快出头了,算是有个盼头。可两头四个老的,都八十多了,就是个活呀!也不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给儿女和社会造成多大麻烦!” “可别这么说,让外人听到了笑话,还以为你是怎么回事呢!”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铝型材门市部。门市部卷帘门还没开,一位骑倒骑驴谋生的人等在门前,准备给谢厂长拉料。谢厂长和这位打个招呼,坐在倒骑驴上。 老郝站在谢厂长对面,小心地问:“七点半了,也不像办业务的样子呀?她门市里一根我们要用的材料都没有。” “这我知道,得现到公司去提。”谢厂长认为聂师傅去公司提料了,所以并没在意。 “不会是秃噜了吧?” “那怎么可能她这人办事很讲信誉,不会出问题。”谢厂长说完,和骑倒骑驴的人海阔天空地聊起,从南朝扯到北国。 老郝不像谢厂长那样,走到哪里嘴脚闲不住,他扶着自行车在那里听闲话。其实,他面上看似平静,心里却在打鼓。昨天他去参加婚礼,听说了铝锭涨价这回事。他清楚这毫无疑问将对车宏轩的工程有影响。早上,他早早来到公司,把老高拦在体育场门口,表情甚是紧张地问:“铝锭涨价了知不知道?” 老高鄙夷地看他一眼说:“嗨嗨,我当出了什么事!看你那小样,鬼头鬼脑的!” “问你正事呢,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不像你搞了一辈子物资供应,周围都是圈内朋友,我怎么会知道?” “那就说不知道不就完了吗,干嘛带那么多啰嗦?” “涨了多少啊,还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上礼拜涨了两千五百多(每吨)!” “真的假的?”老高一惊,盯着老郝问。 “千真万确!” 老高倒吸一口凉气,歪头想了一会说:“这不太可能吧,怎么会长那么多?” “你以为我是你呐有没有的胡嗤嗤!现在除了一类物资,其余物资价格全部是市场调节,说变就变。原来铝锭由国家统一定价,轻易不会调整,现在可不行了。我干了一辈子,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 老高吭哧半天,然后冒出一问:“也没什么,长得快落得也快,涨涨停停,也符合客观规律。” “不对,听说还要涨!” “那就是说,露多大脸现多大眼了?” “怎么这么说话?不管老谢还是老板,对我们都不错!”老郝很反感,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车宏轩因为签了这么大工程,在航宇集团内外影响很大,大家都知道他成气候了。现在铝锭一涨价,老高就认为结果很难说了。 老高面带微笑地说:“赶快向东家禀报,说不定能赏个三瓜两枣的!” 老郝听见上一句就后悔跟他说这件事了,现在又听到念三七说,气愤地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坏香瓜——烂瓤子了!算了,就当我放个屁!” “慢着!”老高见老郝要走,喊了一声,并伸手拽住老郝的自行车。 “松手!” “看你那个小样,慌什么?既然提起来了就把话说透,你是不是担心合同黄了会失业?老母猪还想吃万年糠?你我都是人家养的猪,到日子就会动刀!听明白没有?告诉你,工程干不下去我们要滚蛋,工程顺利干完我们也要滚蛋,这里不是我们容身之地。” 老郝没有断然离去,回头气愤地说:“你把这当成疗养院啦?干一天就要像一天,做人不能失了本分!” “本分多少钱一斤?不过当个奴才罢了,还玩什么本分!” “行了,话不投机,不说了。” “你想怎样?” “告诉老板,也好有个准备。” “那还犹豫什么?” “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怕误会,就想拉你一起去。你比我强,能说会道。谁知你盐酱不进,满肚子怨气,白费我这吐沫星子了!” “使疯狗咬傻子?你也学会这套了?” “你满身都是心眼,后脑勺都长眼睛,我能使你?” 老高四下看看,小声说:“告诉你,千万别去胡嗤嗤,绝对犯忌讳。这院里,谢厂长也就有个跑腿的权利,就连哪位肥头大耳看似有权的老史,也不过是位跑龙套的。你看新来的小会计,每天拿什么眼光看我们?在这里不要乱说话,怎么的,幸灾乐祸?我们只能低头铆劲拉车,不能东张西望看路。材料价格涨到这样,赔个底朝天也是稀松带平常的事。再说,一会人家就会得到消息。我们俩加起来快一百三十岁了,犯不上多嘴多舌献殷勤。不要多想,一颗土鳖心,两手做准备。” 老郝虽然对老高的讲法深恶痛绝,但其中的道理他还是理解的。他白了老高一眼,悻悻离去。 老高看着他倔头倔脑的样子笑了。 八点多钟,聂师傅骑台破旧自行车满脸阴云地来了。 “你还能办点事不?让我们在这傻等,谁是大小王都搞不知道了?”谢厂长站起来,看到聂师傅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很生气,可又不能得罪,便半开玩笑地问。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到聂师傅的表情。 聂师傅虽然是卖家,可并不比那些普通的小商小贩。铝型材在当时不难卖,背后又靠着大厂家,拿客户并不在意。今年情况又很特殊,除了零零星星卖点,她还没做大单子,心里不痛快,便“咣”地一声踹好自行车梯子,满脸不高兴地说:“行,你是大王,天下第一大王,行了吧?卖你点材料还得当小字辈,做三孙子!” “你说什么呢,谁是天下第一大王?你骂我?” “怎么是骂你?不是你自己要做大王的吗?” 老郝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说正事吧!” “你们回去吧,今天不能提料!”聂师傅怨哄哄地说,“铝锭涨价了,公司正在研究对策。” “怎么的?”谢厂长急了,“家里外头好几十号人在等着呢,你红口白牙的,说不发料就不发料?” 聂师傅不耐烦地斥责说:“你吵吵什么,涨价了没听明白?不但不发料,我还想关门呢!这半年又过去了,天天守在这里,人吃马喂的哪不是钱?” 谢厂长强压怒火:“钱钱钱!行啊,涨就涨点吧,谁让钱好花呢?涨多少你说话,我们统统认账!要是车宏轩不认,我从退休金里给你拿!到了这个时候,屎堵屁门子了还有什么办法?没旁的办法,就得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聂师傅扶着自行车站在谢厂长对面,听了这话眉毛都立起来,气哼哼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说什么呢?谁让你在我这棵树上吊死了?天下这么多厂家,挨个跑跑,看谁好就把单子交给谁!没你这个臭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 老郝明白,聂师傅所以敢这样说话,是因为谢厂长不过是个跑腿学舌的,当不了家。如果是车宏轩,她绝不敢这么说话。 谢厂长知道聂师傅不是一般妇女,从来得理不饶人,考虑到家里工人还在等着,在这里怄气于事无补,便压压怨气说:“那就先提两吨解解燃眉之急,回头让老板过来跟你研究怎么办。” “你先听我把情况说清楚,然后再决定怎么办。从上礼拜四——也就是你交支票的那天开始,铝锭突然涨价了,仅仅三天,从一万三千五涨到一万六千一,每吨涨了两千六。你家可不是少数,二百一十吨,涨了五十多万。就你那点退休金,零头都不够。现在大家都在等,你们也只能等,说不定今天一开盘就降下来呢!” “那不毁了?”谢厂长傻了,顿觉当头一棒,脑袋嗡嗡响,满脸通红,木然地嘟囔一句。 聂师傅看出谢厂长的状态,缓和口气说:“等等吧,看看后几天怎么个走势。” 谢厂长有气无力地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最少要等到月底。” “那不坏菜了?” “宏轩也是,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哭着喊着签了这么个工程,怎么会赶上这种百年不遇的事?现在说是双轨制,实际上价格完全是市场调节,没办法,活神仙也拿不准!不管你们还是我们,生意都不好做,深一脚浅一脚的,说不定哪脚迈不准就崴到坑里去了。” 谢厂长说:“我一个月前就跟你打招呼了,你得按以前的价格给我。” “笑话,这是能用嘴捅咕的事吗?钱不到账都不好使,你干了这么多年还用我告诉你?再说,今年情况特殊,就是把钱打到公司账上,公司也不接受订货,不像往年拿百分之三十预付款就可以签合同。到目前为止,铝锭价格仍然没有确定,公司也没办法。” 谢厂长问:“能不能按照我交支票时的价格先给我们提点框料?” 聂师傅冷笑一下说:“这话你也能说得出口?让我倒贴呀?如果今天提料,按原来价格两万一千五加五千,公司确定的零售价就是这样,提不提料你们自己考虑。” 老郝想想,掂对一下觉得这句话没什么问题,才说:“这狼牙棒举得也太高了?缺少职业道德!市场一共涨了两千多,你们干嘛把价格加到五千?” 聂师傅冷笑一下说:“这都是哪和哪呀,和职业道德能挨上边吗?郝师傅,你搞了一辈子供应,现在能不能平价搞点铝锭?如果你能搞进来,价差全给你,我说了就算!” 老郝被说得满脸通红,闷在哪里。 聂师傅又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谢厂长焦急地问:“能不能先批点,等价格落回来再结算?” “门都没有!半个月内你不用核计!公司有通知,大批定货暂不定价。我分析公司这么做有两层考虑:一是大批订货的都是老用户,一旦十天八天的价格回来,没办法处理;二是公司也在观察,一旦继续涨,那是白花花金灿灿的真金白银。” 谢厂长已经没有办法压制内心的怒火,喷发而出:“你们是在等涨价,趁火打劫,这也太缺德了!” “老谢你要搞明白,我卖一吨型材提四百元销售费,价格高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再说,铝材厂也不是慈善机构!”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干,还有点良心没有?这些年我们对你怎么样,所有材料都是从你这里进的,有没有欠过你一分钱?” “老谢你这么说话可就屈良心了!凭宏轩和我老板的关系,你家一旦有困难,临时周转一下没问题。” “那有什么用?现在动真格的了,给点面子吧?” “这和欠点钱是两码回事,你不要一锅搅马勺!”聂师傅感到好笑,就是给点政策,也要车宏轩出头啊,你个土埋半截子的老头子,哪有这个面子? “你怎么地,你们良心都被狗叼走了?” “别这样、别这样,都是老同志了,有话慢慢说,有事慢慢研究。”老郝赶紧拦阻。 “你这是欺负人!天下还有这么办事的?”谢厂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懵头懵脑地喊起来,“单子也收了,钱也收了,到了这个时候要涨价,我们的损失怎么办?拉屎还能坐回去?你得包赔损失,那是上千万的大工程,还有人工、设备、厂房什么的,有少你赔多少!否则我跟你没完,豁出这一百多斤死在你这里!” 聂师傅知道跟这位倔老头子闹下去没意思,也看出谢厂长状态不好,便勉强放缓口气说:“行啦,你别喊啦,我比你还急呢!赶快回去把情况告诉宏轩,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这可毁了!”谢厂长完全没有接受这件突发事件的心理承受能力,思维彻底乱了。 “不用急,好多专家都分析了,价格很快就会回来。”聂师傅边说边拉开挂在车把上的黑色手拎兜,把提料单和支票还给谢厂长,“拿回去吧,这支票公司根本没存。等价格稳定下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支票是一百三十万,是二百一十吨铝型材的定金,按没涨价前的百分之三十计算。 谢厂长嘎巴嘎巴嘴,呆呆地站在那里,接过单子和支票的手在抖。 聂师傅不再理会他,锁上自行车,拎着包转身去开卷帘门。 谢厂长觉得眼前发黑,头重脚轻,一屁股坐在缓步台上。 老郝一看不妙,他知道谢厂长高血压病犯了,赶忙上前扶住。 聂师傅回头一看,也知道坏了,告诉倒骑驴,赶紧和老郝一起把谢厂长送到医院。 老郝和骑倒骑驴的,把谢厂长送到职工医院谢芬芳那里。 谢芬芳立即给老爷子降压。待老爷子安稳下来,她才腾出手给车宏轩打电话。 老高见谢厂长走了,让几个女工去收拾卫生,把男的叫到大树底下,非常兴奋地瞎侃起来:“嗨嗨,人不和命争,什么人什么命,扳不倒尖尖腚。说白了还是万岁老百姓,无官一身轻的好。还有一点,人呐,该井里死的河里你死不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特意讲了两个故事。第一个是受穷的命富不了,说一个崩爆米花的,从小算命就是个受穷的命,学了蹦爆米花的手艺,干了几年,好容易有点积蓄,正准备娶妻生子买房子,没想到把一个半聋不哑的老太太吓死了。蹦爆米花都有个行规,临开锅放响的时候要喊几声,避免吓到人。可这老太太半聋,没听到喊声,等锅响了,也到了,下了个坐窝,一口气没上来,死了。还讲了一个荤段子,说过去有个人搞破鞋,正在兴头上,有人大喊一声,吓的那东西软不下来了,找了好多医生救不了。有位高人说要原汤化原食,需要把那事办完。那就花钱找人办吧,活该这位老哥有这份艳福。老高讲得绘声绘色、有滋有味,不时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车宏轩接谢芬芳电话的时候正在体育场散步。刚刚立夏没几天,正是杨花柳絮漫天飞舞之时,气候宜人。很多老年人和病号都出来做户外运动,有人调侃地说这是在做垂死挣扎。 “干什么呢?”谢芬芳生硬地问。 “什么事?” “还什么事!刚才老郝弄台破倒骑驴骑把我爸送到我这里来了。我爸满脸通红、冒虚汗,我一看就知道犯病了,一量血压二百二十多,多吓人!这么大岁数,摔一跤可能就会脑出血!早就跟你说,这些老头子走路都快掉渣了不要用了,万一出点事不好办,可你就是听不进去!” “怎么回事?” “我问了好半天,老郝支支吾吾不回答,后来我爸好点了才告诉我,是铝涨价了。” 车宏轩顿了一下,觉得很突然,知道如果不是情况非常严重,谢厂长绝不会急成那样。为了不让谢芬芳也跟着瞎着急,故作平静地问:“涨了多少会急成这样?” “我爸说一吨涨了五千多,并且买不到货。” “买不到货不可能,现在商品经济这么发达,拿钱还有买不到货的?至于涨价,找甲方就是了。老爷子到底还是年龄大了,遇事没主意,瞎着急!” “幸好你和古明远是发小,否则损失可就大了。你什么都别干了,赶快去他,先明后不争,把事儿办得四角落地再动工。” “这些事我会安排好的。老爷子怎么样,用我过去吗?” “不用了,我已经给他吃了药,观察一下,再不行就给他打滴流。你要多小心,你jiejie说你虎落平阳,我们虽然不信这些,可这两年你确实不顺。” “胡扯,最多不过少挣点!” 这句话让谢芬芳一下云开日出,顿感轻松,爽快地说:“这么想就对了!我要出去学习几天,你每天早点回去做饭,娇娇每天晚上都有课。” “好的。” 结束通话,车宏轩立即回公司。 老高正在大树底下和工人瞎侃,见车宏轩走进来,像老鹰进了树林,顿时鸦雀无声。 车宏轩老远就听见乱哄哄的,很反感,没说什么,一直来到办公室。 老史戴着眼镜,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图纸。 车宏轩打开电脑。 因为车宏轩很少在公司上网,老史感到很奇怪,摘下眼镜问:“看什么?” “铝锭涨价了。”车宏轩口气平淡地说。 老史从这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发生,他站起身走过来说:“这些日子光忙图纸了,一直没上网。我准备每个栋先安装一个楼门的框,看看设计尺寸怎么样,再校验一下安装计划。” “可以。” “我来。”老史知道有关网站需要会员登录,车宏轩并不知道密码。 “看看今天铝锭的期货和现货价格。”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略有上浮,意料之中的事。建筑材料都是这样,带有明显的季节性。” “可能涨得很厉害。” “会吗?”老史警觉起来,全神贯注地看电脑。 车宏轩拿出手机给老郝打电话,了解一下早上提料情况。然后请老郝利用在航宇集团的关系,跟熟悉的铝厂联系一下,摸摸情况。 和老郝通完话,车宏轩又给聂师傅打电话。 聂师傅说:“情况糟糕透了,百年不遇!由于铝锭价格不明确,到今天为止,我们老板和铝厂的供货合同仍然没有签下来。目前铝厂都不发货,等着涨价。在这种情况下,公司现在还不能大批量开机生产,也就不能接受批量订货。今天现货铝锭价格一开盘又涨了三百多(每吨),从上个周四到今天,连续四天涨了两千五百多。每年现货价格要低于期货价格,今年反过来了,现货价格高于期货价格。现在提货属于顶风上,你还是等等吧。” “等?等就是等死!” “除了你,没人敢这么确定!” “现在买期货会更便宜?” “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公司一般在年底和铝厂订一批货,算不算期货我不明白。” “像我们这样老客户,有可能给点政策吗?” “竟说傻话!公司的用户多数都是老关系,优惠了你别人怎么办?再说要求我老板割自己身上的rou给你补伤疤,那是不可能的。” “你们有那么多库存,为什么不能先周转一下?将来价格回来了,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这样憋死了,对谁都不利。” “可不是那么回事!涨价对我老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库存加上去年已经交钱订货的,大概有八千吨,一吨涨两千五,那就是两千万,今年还用干活吗?我跟你说句实话,公司也在等继续涨价,所以轻易不接受订货。这话可千万别传出去,好像吃里扒外似地,犯忌讳。” 车宏轩沉默一下,继续问:“现在铝锭价格是多少?” “一万六千多了。” “如果现在一定要提货怎么办?” “原则上月底前不行,价格涨上去了我们吃亏,价格回来了你吃亏,到时候肯定有一家受伤害的,所以还是按公司统一安排,等等。” “我这边情况特殊,等不了。” “那你就跟老板联系一下吧。” “你帮我联系一下,免得大家面子上过不去。” “好吧。” “我等你电话。” 两人结束通话。 老史皱着眉头说:“简直是不可思议!不仅铝锭,整个有色金属价格都涨起来了,钢材也在涨。” “现货的具体情况是什么?” “上星期三一万三千五(每吨),到上星期六涨到一万六千一,今天又涨了三百。关键是拿不到货,这将促使价格继续上涨或是回落乏力。” “也就是说,现货价格将一定会推动期货价格继续上涨。” “我这样怀疑。” 车宏轩知道这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了,他问:“专家怎么评论?” “哪里还有什么专家?你说一套他说一套,全乱了!一帮人说不能再涨了,后几天就能回落;一帮人说这是世界范围的事,有大户炒作,短时间内不可能回落。莫衷一是,很难找到答案。” “你怎么看?” “不知道!见鬼了,几乎是一夜之间五十多万没了!相当于一台奥迪化为乌有。” “不能再把本田也搭进去!”车宏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叹口气,抱臂度步。 老史并没有在意车宏轩的话,继续在电脑里寻找蛛丝马迹。终于他看到一条利好消息,兴奋地一排桌子说:“有了,刚出来一条消息,说国家要出手平抑价格,稳定市场。” “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确切吗?”车宏轩立即停下脚步问。 “说是有行业协会已经发出呼吁,并向国家有关部门打出报告。” “小道消息?” “有可信度,如果国家不出头平抑价格,那不乱了套?从现货价格上也可以看出,今天开盘涨了三百,然后就是小福上下波动,没有达到上星期每天涨八百多的情况,这很能说明问题。” “铝锭涨价将促使铝土矿开采、氧化铝生产、电解铝生产几道产业链企业闻风而动,哄抬价格,国家出来平抑价格,会伤害这些企业的利益。价格既然是靠市场机制调节的,国家再来干预,有勃于常理。” “我不这样看,要让鸟儿在笼子里飞是既定国策,国家从来没有放弃过宏观调控。” 车宏轩轻轻晃晃头,重新开始踱步。想起了什么,冷笑一下说:“我跟你说,价格不仅不会下来,还会继续涨上去,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这一点。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怎么办?” “时间就是金钱,机会稍纵即逝。现在涨的那点是我们能够消化的,不影响结果。如果等到继续涨上去再来做决定,那就太晚了,是对自己的极不负责!工期也不行,没有时间了。” “价格回来呼声很高,哪怕是稍微推迟一点工期也值得。总不能眼巴巴看着五十多万没了,一共能挣几个五十万?” “如果价格继续上涨或是不能回落,工期又没有按合同履行,那将会出现什么情况?那可就不是一台奥迪的问题了,加上本田也不够。古明远这个人你不了解,如果把工程扔在那里等降价,他不会理解我们。” “如果出现这种最糟糕的情况,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扣住预付款,硬性要求甲方涨价。” “将来还办不办事?为了这五十万,后边办公楼都不干了?” “我说的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老史沉默一下继续说,“我坚持认为,价格既然突然涨上去了,当然也会很快降下来,这符合潮涨潮落的自然规矩。如果再考虑国家干预的因素,我敢打保票,价格很快会回来,不会出现我们所想象的最槽糕的局面。” “不行,不能把命运赌在没有把握的分析上。” “那就立即找甲方,请他们认定签合同时铝锭的价格。” “这是必须的。”车宏轩虽然口里这样说,实际上他是觉得跟老史继续争论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应付一句。 老史气哼哼地继续看电脑,不再说什么。 两人沉默下来,屋里静悄悄的。 车宏轩说:“我去趟医院,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的。” 车宏轩开车来到职工医院,在门诊观察室见到谢厂长和老郝。 “这里太乱了,到走廊里我把情况向您汇报一下。”老郝看着车宏轩说。 车宏轩点点头。 两人来到室外,在暖洋洋的阳光里对面而站。 老郝说:“东北和关内几家铝厂价格上下不差五十元(每吨),都涨到一万六千四左右。” “这个价格可以拿到货吗?” “国内产的拿不到,家家囤货不卖。我外贸有点关系,现在他们手里有俄罗斯进口a00铝锭,一万六千四可以拿到。” “立即盯住,我们要一百二十吨。” “我落实了,交钱就提货。俄罗斯铝锭含铁高,不太受欢迎,所以平时要比国内价格便宜几百块钱。我们以这个价格买是不是吃亏了?还有,价格刚涨上去,三两天降下来怎么办?” “降下来的事我们没办法考虑,工地千军万马,道道工序环环相扣,不是我们一家的事,等不了。我和铝材厂研究一下,争取尽快提货。” “你决定了我就办。” “这件事要严格保密,除了你我,任何人不能知道。” “行,老板放心,我说到做到!还得到消息,说国家要采取措施平抑价格。” “这是哪里的消息?” “家家都这么说。” “见没见到文件?” “肯定没有,如果有,谁都不会说没货。我退休前曾经去过关内一家铝厂,生产出来的铝锭库里放不下,往山坡上堆,不可能没货。” “你觉得怎么样,价格会回来吗?” 老郝顿了一下,本想说价格短时间内回不来,可想起早上老高的话,只好说句“不知道。” “不管怎样,我们这两天一定要拿到铝型材。实在不行,就拿进口铝锭搞带料加工。” “进口铝锭货源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候谢厂长拎着滴流慌慌张张走过来,还没到跟前就问:“怎么样,有办法吗?” “我会尽快想办法。”车宏轩回答说。 谢厂长垂头丧气地问:“工人是不是放了?” “不能放,一放不就散了吗?不仅家里工人不能放,进驻工地的安装工人也要按计划进去,一切都不能变。” “你有办法了吗?” “如果沈阳拿不到货,我们就到营口去,工程决不能耽误。” 谢厂长听了这话,茅塞顿开,伸手拔了滴流,几步过去扔到垃圾桶里,回来说:“这个老聂太太,看似好人似的,阴损着呢!她把零售价涨了五千,二百多吨,那就涨了一百多万,干不干还有什么意思?” 老郝说:“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也要把滴流打完呐!” 车宏轩感到大家思想混乱,对工作有影响,便说:“拔就拔了吧,我们一起回公司碰碰头。” “唉,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啊!”谢厂长感叹一句。 车宏轩感到谢厂长这句话讲得很有道理,更加坚定了信念。他开车回到公司,把谢厂长、老郝和老高叫到办公室。 老史仍然在观察铝锭形势。 车宏轩说:“临时开个会,长话短说,一会我还要到铝材厂去。材料涨价大家都知道了,谈谈你们的想法。” 谢厂长说:“我觉得关键是两件事:一是型材,必须马上想办法拉进来;二是涨价,应该尽快找甲方认定。这两件事缺一不可,要是短时间内落实不了,工人还是放了。上班等不如在家等,这样没有费用。” 老史看着车宏轩说:“我还是那个意见,稍微等一等。如果价格确实下不来或是继续上涨,必须让甲方认帐。让甲方认账不是件简单的事,难度很大。我们签的是总价包死合同,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封口合同,不来点硬的,甲方不会轻易就范。基于这种考虑,在材料价格没有得到甲方认定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动钱进货,更不能盲目开工。” 车宏轩想想,扭头看老高,知道他会有些曰曰。 老高挺起胸,拉开架势,喘着粗气说:“合同是纸上的东西,不是铁板钉钉!孩子哭了找他娘,天经地义。当年曹cao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我们也可以手握预付款谈涨价。老人家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也有一条,叫做买卖价钱要公平。这个时候不能讲情面,再好的关系都没用,都不能当钱花。打肿脸装胖子不行,到头来遭罪的是自己。所以我赞成老史的看法,现在不能动刀,谈好了再干,以免事后吃亏。” “你是说就连基本的诚信都不要了?”车宏轩感到不可思议,反问道。 老高满不在乎地说:“诚信?那玩意多少钱一斤?别说是什么同学、战友之类的关系,就是一奶同袍的兄弟姐妹,因为点利益,六亲不认,对簿公堂的还在少数?心慈面软招祸害,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车宏轩很反感,不再理会他,看着郝师傅问:“你说说?” 老郝对老板的意思心知肚明,毫不客气地说:“我们这都是瞎参谋乱干事,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车宏轩见大家不再说什么了,严肃地说:“第一、找甲方需要把握时机和尺度,瓜熟才能蒂落。第二、手里的工程绝不允许耽误,大家要统一思想。不管大活还是小活,干上去才有话语权。第三、铝型材我来落实,争取先交一部分钱提料,将来按七月末或是八月末价格计算。如果价格回来,一切都好办;如果价格继续上涨或是维持在这个水平上,我们再找甲方。那时候,框已经基本安装完毕,百分之四十的进度款也已经到位,我们再做良图。” 老史说:“如果到时候甲方不同意负担涨价这一块,我们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车宏轩并没有理会老史的说法,仍然顽固地说:“事情就这么定了,大家各就各位,不要慌张。谢厂长,下午安排工人用料头子加工点样角,省得没事干乱哄哄的。老史会后给永丰铝业管质量的打个电话,从明天开始请他过来讲课。” 几位老同志见老板下决心了,不好再说什么,默默离开。 车宏轩问老史:“按今天价格计算,我们损失有多大?” 老史拿起计算器按了几下说:“每平米17元,相当于加工费省的那点钱或是多算面积的那点利润没了。” 车宏轩点点头,拿出手机,调出营口铝材厂计划员电话打了过去:“你好,我是沈阳车宏轩,说话方便吗?”
对方很客气:“你好你好,车总很忙吧?是不是想了解铝锭涨价的事?” “是。” “我估计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伦敦交易所都快崩盘了。再持续下去,不仅我们搞深加工的企业要停产,就是电解铝厂因为铝锭卖不出去也会停产,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会持续多长时间谁也说不清楚,有消息说国家要平抑价格,如果是真的,价格马上就会下来。” “你认为可能性有多大?” “说不准。车总,今年任务怎么样?有好事多倾向一些,我们今年任务不多,往年这时候已经进入状态,今年还没谱。” “现在断桥窗型材什么价位?” “铝锭价格加七千五,批量不能少于十吨,全额缴款。现在价格这么高还是等等吧,大家都在等,你也就随大流吧。万一价格回来,多花那么多钱还不后悔一辈子?” “现在交钱就可以订货吗?” “可以,我们有库存,还有外贸期货。” “如果是带料加工,价格也是每吨七千五呗?” “应该加上点火耗。” “你给我报个优惠价,整个工程用料二百一十吨。” “好的,我请示一下,尽快答复你。” “来沈阳给我打个电话,我请你。” “谢谢车总。” 车宏轩放下电话又认真考虑一会,站起身对老史说:“我去一下聂师傅那里。” “下决心了?”老史问。 车宏轩点点头。 聂师傅店里冷冷清清,没有任何商业气氛。 车宏轩坐好后平静地问:“我的事办得怎么样?” “老板让我转告你,大家都在等,你也再等等。” “不,我工地情况特殊,一定要进货。如果你们确实没有铝锭,我可以买到俄罗斯进口的,带料加工。” “俄罗斯进口铝锭含铁高,型材出来颜色发青,并且费磨具,不出活,公司从来不用。” “颜色没关系,我们用的是喷涂料。模具的浪费和生产效率低下,可以在价格里体现。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不至于把我赶到外地去吧?” 聂师傅明白车宏轩说话的含义,马上关心地问:“你这么急订货,过两天价格降下来,承受得了吗?” “如果价格停留在这个水平上,我就只好打碎牙齿咽到肚子里,忍了。这么大工程,不可能因为区区几十万跟甲方搞摩擦。如果价格继续上涨,迫使我必须找甲方,甲方一旦同意负担,我将按着每次提货当天的价格计算。” 聂师傅点点头:“那就是说,将来涨的越多你会获利越多?” “这只是一厢情愿的事,比较现实的是我认赔这几十万。这样做第一可以认真地履行合同,第二不会因为价格涨得很厉害而迫使工程无法进行下去。现在涨的这点,我可以承受,再涨下去就伤筋动骨了。无论后果是什么,都需要你很细致的配合。” “那不算什么!既然看准了,是不是二百一十吨都定了?” “没那么多钱,也不愿意冒太大风险,定一百二十吨框料。” “我再给老板打个电话。” “就说我说的,请他关照一下。” 聂师傅点点头。 车宏轩到外边回避一下。 十几分钟后,聂师傅从屋里走出来说:“带料加工不行,你那点俄罗斯铝锭公司不好管理。” 车宏轩觉得聂师傅面带悦色,知道肯定有好消息,便洗耳恭听。 “老板被你逼的没办法,同意给你一百二十吨,价格按今天铝锭价格加七千一计算,正好是两万三千五,这是我给你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有一个附加条件,铝锭钱要求你必须一次性拿够,今天就要把支票给我。” “没问题!多少钱?” “一百九十六万八。” “我马上让会计送过来。”车宏轩电话通知娇娇,让她找老史,开车送来两张支票过来。 聂师傅问:“加工费怎么安排?” “今天先交三十万,不够了立即交,我有这个准备。” 聂师傅满意地点点头。 车宏轩又问:“我样窗用的是你家库存型材,应该还有现货吧?” “当然。” “下午安排提货。” 聂师傅笑了说:“行啊,你说话了老板都给面子,我这里还有什么不行的?” 车宏轩没想到,他提料的时候,网上铝锭价格在下降,当天涨上去的那几百元很快就落回来了。他因此而郁郁寡欢,仅仅几个小时,五万多块没了。虽然下过决心了,可这眼罩来的也太快了。如果价格继续下行,几十万真就这么打水漂了。心情不好,还没下班,他就干脆拉着娇娇去棋盘山散心了。第二天,他给老史打电话,得知价格还在下行。他很上火,和娇娇到深山里享受两个人的世界,用清新的深林空气,洗去烦恼。下午,他走出深林,在一家湖边鱼店,请娇娇吃鱼。 下午三点钟,老史电话过来:“情况不好,随着国家平抑价格消息的破灭,价格飞涨,你赶快回来吧。” 车宏轩心里一震,撂下电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候艳阳高照,湖水澄清,自由世界,车宏轩把酒临风,哪里还想回去? 娇娇看出车宏轩接完电话高兴了,尽管她不喝酒,却也觉得一下心情好起来。 事实证明车宏轩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从五月十七号到五月二十五号,仅仅几天,有色金属材料价格出现了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飞涨。铝锭价格已经涨到两万六千八,每吨涨了一万三;型钢从三千多涨到六千多,翻了一倍;铜从每吨八万,涨到每吨八十多万,涨了十倍。这种涨价,毫无疑问给施工单位和生产企业带来灭顶之灾。以后几天,也许涨几十,也许降几十,相对稳定在这个价格水平上。 这时候车宏轩公司的加工生产已经是热火朝天,切割铝型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车间里外到处是半成品。由于每天要加工三百平米,相当于一吨多铝型材,晚上必须加班。 老史的心情和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截然相反,完全没有投入这大干的气氛中。他每天都心惊rou跳地看电脑,事实令他无法理解,他感到天昏地暗,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二十八号这天,老史在办公室里看电脑,车宏轩怕钱不够花挖空心思地在安排资金。 聋子来送水,身后跟进来两只猫。大猫亲近完车宏轩,又跑到老史脚下。老史本来就讨厌它们,这会儿正没好气,飞起一脚,踢的大猫“嗷”的一声惨叫,掉头就跑。小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聋子气得脸发白,爹声娘气地说:“别呀、别呀,踹它干什么?哑巴畜生,它明白什么?” 车宏轩笑笑说:“不要拿他们煞气。” 老史说:“今天仍然没有任何降价的蛛丝马迹,看来价格是相对稳定在这个水平上了。如果这样,工程干不干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二百一十吨铝型材,涨了两百六十多万,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灾难。就是打到法院,甲方也得负者。我意思还是停下来找甲方,敲死了再干。这样越干越赔,一旦甲方那里谈不下来,钱又花空了,那不是山穷水尽了吗?” 车宏轩感到老史内心受到很大伤害,已经不堪重负,严重地影响了工作。每天上班别的不干,捧着电脑一看就是一天。这样肯定不行,很多事需要他来做,否则工程照样进行不下去。尽管车宏轩认为涨价的时间还很短,还不想这样快就告诉他,可不行了,必须解除他的思想压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老史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要和甲方密切接触,参与日后的谈判。和他说甲方已经同意负担涨价这一块的假话,那是纸里包不住火。所以,车宏轩认为必须把情况告诉他,以便他能立即把工作抓起来。” “到目前为止,你认为价格还会回来吗?”车宏轩问。 “看不到希望!最少是年内希望渺茫。” “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如果价格落回来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当初我跟聂师傅定了一百二十吨框料,价格是两万三千五,也就是铝锭涨了两千五的时候。” “真的假的?”老史本能地站起来,看着车宏轩,“要知道这样,就是把房子押上,也应该定二百吨。” “事后诸葛亮的事就不要说了。现在的情况是不干工程也能挣一百多万。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将来找甲方算价差,一旦这个情报泄露出去,将会损失巨大。” 老史完全没有接受这件事的思想准备,两眼发直地愣在那里。 “原来需要七十二吨能干到相当于预付款的位置,现在铝型材涨了这么多,也就四十几吨就能达到三百多万的形象进度。到那个时候,我们首先要进度款,这比较好办。进度款到手后,我们把框装完。在这期间,将涨价这件事办得水落石出。” 老史点点头,服了,知道自己考虑问题,比起车宏轩来确实还差一大截子。 车宏轩接着说:“一会你去一下玻璃厂,给范老板带个十万支票,六月一号必须准时向哈尔滨发玻璃,最后一车不能晚于十号。否则,二十号无法完工。” “我马上过去。” 话音未落,老史电话响了。他看看,抬头问车宏轩:“是甲方刘主任的,接不接?” “接,把情况讲清楚,是时候了。” “你好领导,什么指示?” “我们和土建研究一下,为了抹灰不误事,也为了保证窗户不与水泥接触,想让你们马上进场安装钢副框,顺便把这块报价带来。” “没问题!有个情况向领导汇报一下,铝型材涨价了-------” “不要说了!铺电缆的已经停工了。告诉你,工程千万不能耽误,别的事都好说。” “这可不是件小事,牵涉到工程能不能干下去,希望你们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你们承包工程不考虑风险吗?好吧,我尽快向领导汇报。” “如不及时处理,肯定会影响到工期!” “知道了知道了!”刘主任放下电话。 车宏轩说:“立即安排汪河明天进场,你和谢厂长多带张支票,到钢材市场把钢副框定了,明天进去,让汪河在现场加工和安装。” “没问题,我明天就赶到现场。” “永丰铝业一天好几遍电话,我得过去了。估计是怕我把预付款给花了,工程干不上去。” 老史笑笑。 “找甲方谈价差的时候,还要指望他们出头,光靠我们力度不够。把路给古明远修好了,他走起来才能顺当。” 老史信服地点点头。 车宏轩来到永丰铝业。 曹老板正和手下的几位高参眉苦脸地研究对策,见车宏轩出现在开着的门口,赶紧招手说:“过来过来,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车宏轩坐在沙发上问:“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曹老板一咂嘴,晃晃头,苦笑一下说:“真他妈怪了,干这么多年没碰到过!全行业都炸锅了,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次价格疯涨是世界性的,没人能左右得了。累*了,就今年工程多,十多天工夫,好几千万没了。” 梁伟说:“我们也很担心你那块,如果不能把甲方关系理顺,建议你轻易不要动预付款,避免被动。” 车宏轩明白这是曹老板要说的话,笑着说:“我这块没有任何问题,已经取得甲方的同意。” 梁伟说:“那要拿到正式文件,不能靠嘴说。” 车宏轩说:“很快就会拿到,绝不会给你们找麻烦。必要的时候,公司领导还要去一下。” 梁伟说:“没问题,一定积极配合。” 曹老板听了车宏轩的话放心了,装作不理会地问:“你对铝锭价格怎么看?” 车宏轩说:“价格一定会回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间。” 曹老板说:“那不等于没说吗?” 车宏轩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甲方,不能被动地等下去。” 曹老板说:“我和你不一样,你刚拿到预付款,钱还没到手价钱就涨了,找甲方合情合理。我们是好几千万躺在账号里,没人张罗花,好像钱在手里能下崽似地!经营上出了问题,犯了土鳖jian的毛病!教训深刻!一天天就知道喝大酒泡小妞,没有干正事的!” 梁伟脸上有点挂不住,欲言又止。 车宏轩解释说:“不能怨天尤人,谁也想不到会这样,天灾!” 梁伟稳定一下说:“我们不能再等了,降价无望已经是事实。我们几十项工程,处理不好就有一个结果——破产关门。我意见向每个甲方发出公函,说明情况,争取得到谅解。对那些不能同情和理解的甲方,只好停工。” 车宏轩点点头说:“很对,必须坚决地采取措施!” 曹老板苦笑一下说:“恶意停工?你们知道什么?那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让甲方承担涨价这一块,难呐!” “那样的甲方我们就坚决的停工,宁可这么死,也不能上不上下不下的死。老板你知道,如果干到一半被迫停下来,钱花光了,甲方也得罪了,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建议立即组成几个工作组,分片奔赴各个甲方谈判。谈通的就干,谈不通的接着谈,什么时候谈通什么时候复工。” “完全正确!”车宏轩赞同一句。 曹老板无可奈何地笑了:“可以这样安排,我也希望能取得一些效果。但你们知道,有些甲方资金根本不到位,正常的工程款都无法支付,哪里还会有钱补价差?还有些甲方,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可下占着便宜了,补钱,墙上挂门帘——没门!现在到了季节,哪家干不上去能行,闹不死你!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要抱有任何幻想了,马上安排写公函。告诉甲方,不加价死路一条,工程不可能干上去,愿意索赔打官司的,永丰铝业奉陪到底。然后,我们自己也要准备必要的现金,不能到时候活都活不起。”曹老板想了想,好像下了最后决心,“小梁,下午找几个人,把今年的合同从头捋一下,分成三等:可以谈的,售部门去交涉;比较难谈的,公司领导亲自去登门拜访;不能谈的,交给律师,发公函,准备退回预付款。让律师找几个人组成律师团,作好打官司的各种准备。我今天下午去铝材厂,争取先提出一千吨,应付目前的局面。车领导,听说你银行有个同学,必要的时候还要麻烦你出头联系一下,搞点贷款,没三千万进账很难过关。” 车宏轩点点头说:“一旦需要贷款,我愿意帮忙。” 曹老板说:“那就先谢谢了。” 车宏轩说:“不会严重到那种程度,哪个甲方都不会拿工程开玩笑。我还是相信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 “你们哪,说话一套一套的,没经着过呀!到难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车领导,你下海后一直很顺利,不知道这里边的酸苦。我混到现在这个份上,风风雨雨、三起三落、三穷三富,什么没经过?今年就是个大坎,干不好这院子都得扔进去。”说到这里,他两眼湿润地透过窗子悲凉地环视自己的大院,“你呀,赶快去古城市找你的同学,就着现在陷的不深,把话说清楚,把事情办明白,能干就干,不能干把投标保证金扣下,预付款给人家退回去。” 车宏轩回答说:“我这块没问题。” 曹老板信服地点点头:“商品经济,就是哥们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