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抹白计划
今日的昌邑城集市之内，热闹非凡，整个城中的老百姓，不分男女老少，一个个的几乎都来了，其原因乃是昌邑城东山上的“老神仙”、三观殿观主、淡痴真人领着他手下的一众徒子徒孙前来城中作法，为老百姓们祈福。 这个消息刚一传到城中，顿时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三观殿建立百余年，威望虽高，但那些道士们都一向是只在山上修道，老百姓们求神祈福，或是寻医问药，也都是自己个奔着山上走，何曾遇到过“老神仙”淡痴真人亲自领着徒子徒孙们下山作法祈福？ 这对于城中的百姓，可是一件空前绝后的大事。 这次道士们祈福作法的地点就设在了昌邑城内的闹集正中央，为了实施这次对自己声望的抹白计划，刘贺命王府的下人们连夜在闹集正中搭建了一个大舞台，台高数尺，红布为衬，方圆五丈，光是看这手笔，就知道刘贺对于这次的计划是下了血本的，大有放手一搏的气势！ 到了作法祈福的那一天，天还只是朦朦亮，闹集之中，就已经是人山人海，舞台之下的脑袋瓜子，一眼都望不到头，老百姓们争相前来给这些个道士捧场，就差没举个大旗，上面写上“欢迎老神仙进城检查工作”了。 刘贺坐在后台，偷眼望着舞台前空前的盛况，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妈的！这个时代都是些什么狗屁逻辑！堂堂的昌邑王不招人待见，他一个道观的老道士倒是深得民心，还被赠了一个“老神仙”的绰号！这世道是怎么了？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刘贺最终给自己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生活实在是太空虚了，还迷信....不爱王爷爱道士，全都吃饱了撑的！ 转过头去，眼见他身后的淡痴真人手握浮尘，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显然是对自己在本地有这份人气十分满意。 刘贺见状，心中有些酸溜溜的，老东西，真能得瑟！这要是搁在后世，绝对给你当邪教头子抓起来！ 可能是感觉到了刘贺复杂的眼神，却见淡痴真人轻轻的咳了一声，笑着言道：“大王勿要惊疑，贫道在民间能有如此声望，也是全亏了三观殿的这块百年的老字招牌，不完全是凭借贫道自身之力。” 刘贺转头看了看远处舞台前，已经是接近疯狂的百姓，叹道：“今日见了道长的粉丝群，在联想一下我前几日上街时如同****一般不被人待见的惨状....天壤之别啊！” 淡痴真人急忙打了个稽首，道声：“无量天尊，大王不要过于忧虑，其实昌邑城的百姓们并非有意回避大王，实乃是大王您原先确实过于霸道了，今番大王已是有所明悟，那只要再加上贫道相佐，何愁民心不至？大王声誉不隆？到时候，大王在民间的声望一定能赛过贫道！” 刘贺闻言，忙转头道：“道长的意思是，我也能有像道长今日的情况一样，走到哪里，都可以被百姓们围观？” 淡痴真人闻言，心下暗道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啊，还被围观.....耍猴啊？ “无量天尊！这世间的俗人虽众，但位及王侯者，又能有几人也？试问百姓哪一个不想多沾点大王的贵气？只待今日贫道替大王广布善缘之后，大王想被人围观便是指日可待！” 其实说起刘贺和淡痴真人的计划，也容易，现在城中的百姓大部分都患了“刘贺恐惧症”，于是，就由在民间声望不错的淡痴真人充老好人，代替刘贺给百姓发钱，发粮，发米等等。 等到百姓们都拿了刘贺的东西，再由淡痴真人将这位好心的施主领到台前，为大家引见，正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百姓们一个个都拿了刘贺的东西，再加上刘贺准备的一套感人肺腑的发言与节目，不愁不能与群众打成一片，到时，自然就大功告成了。 两个人的话刚说到这里，就见一个童子匆匆忙忙的从台前赶过来，冲着淡痴真人微一拱手，低声言道：“无量天尊，师祖，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师祖上台布道！” “无量天尊！大王，待贫道上台去了！” 刘贺冲着淡痴真人拱了拱手，说一句：“有劳道长帮忙了.....道长，一会发钱发米的时候，还请手下留情，这年头，王府家也没有余粮啊。” “大王放心，贫道省的。” 却见淡痴真人一扫手中拂尘，半眯着昏花的双目，由后台的红布木楼梯缓缓的登上了舞台。 淡痴方一露面，便听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声音直上云霄，震耳欲聋。 刘贺矗立在后台，一脸羡慕的看着在台上施施然享受着被拥戴感觉的淡痴真人，心下暗暗感叹，不知道还需等多久，我这个昌邑王也能像他一样被人稀罕啊。 不说刘贺在其后台感慨颇多，单说此时，淡痴真人站在前台，拂尘虚扫，道声：“无量天尊，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居神明居，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昨夜贫道夜观天象，见紫气东来，朝霞映天，白鹤矗立于殿顶之尖，料定昌邑城中必有福瑞！故而先来城中，化接百姓，同受祥瑞，以乐太平！” 赫赫有名的三观殿观主下山做法，已是够让昌邑城中老百姓们高兴的了，可如今听他的意思，竟然是算准了城中有喜事才下山的，顿时之间，但见台下的百姓们一个个交头接耳，喜色连连。 但有沉不住气的百姓高声喊叫道：“老神仙！您们三观殿的道人各个有神通，您老人家多年来更是广发福水，救病诊疾，您且说今日城中有何喜事，我们都跟着您老人家走！若是应了景，我头一个给三清天尊老爷布施！” 一句话说出来，满场的百姓们各个掌声雷动，各个都呼应此言。 刘贺一边瞧，心中一边暗暗琢磨，这淡痴真人的民望高的有些离谱，经过几番接触，刘贺发现这老道士生性比较贪财，可是性格有如此缺陷的他，在百姓当中能有如此人望，只怕除了善于治病，广发符水之外，他本人的人格魅力与外交手段也是不可忽略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如后有机会，需得跟他学两手！ 但见淡痴真人轻轻的挥了挥手，示意台下众人们勿要吵闹，然后呵呵笑道：“无量天尊，今日贫道不求在场的诸位施主布施，相反的，贫道今日还要给众位施主布施一下。” 说罢，却见淡痴老道轻轻的拍了拍手，却见后台的一群道士们呼呼啦啦的扛着大袋子走到台前，百姓们一个个争相跳脚相望，不知这些道士搬了什么出来。 “无量天尊，今日乃喜庆之日，诸位施主不用布施贫道，由贫道布施诸位施主！此皆袋中装的都是米粮，在场的诸位可按人头来领，一人一升.....”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台下呼啦一下子如同炸了锅一般，道士不要百姓的东西，反而给百姓发粮？这事真是梗古未闻......不过，不拿的东西白不拿，人家既然肯发白米，自然谁也不会嫌这米手烫。 顿时，满场的百姓有一头算一头，有一个算一个，纷纷的都往台前挤，一个个的争相领米，差点就没把那些发米得道士们撞个跟头。 刘贺躲在后台，将这一切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他身后的丫鬟莺儿则是一脸心疼的道：“大王，你把这么多的粮食都发出来了，咱们王府这个月的开支可就大了，今儿早上这些道士去咱们王府搬东西，我看见孙管家一个劲在后院揪头发，一绺一绺的，都快成秃瓢了....”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此时的刘贺虽然也心疼，但也能沉得住气：“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舍不得百姓套不到米粮....啊，不是，是舍不得米粮套不着百姓！我看那孙管家年纪大了，头发一缕一缕的都是白的，揪下来点反倒是显年轻！” 淡痴真人站在台上，气定神闲的看着小道士们将米面发完，接着笑呵呵的高声道：“无量天尊，各位施主，可还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 百姓们今日来此，大部分就是为了看看这位“仙”名显赫的三观殿观主，谁曾想居然可以白拿米面。换谁谁不满意啊。 “那还想要么？” “想要！想要....” “徒子徒孙们，给在场的施主们发钱！” 淡痴老道的话音刚落，便听台下响起了一阵轰然的吵闹声，布施米粮也就算了，居然还发钱，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站在幕后的莺儿轻轻的拉了一下刘贺的袖子，涩声道：“大王，老道士开始发钱了....那可是咱王府的钱啊。” 刘贺的脸色也开始有些灰白，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钱子，被百姓们争相哄抢，刘贺的心也开始渐渐抽搐....自家的钱啊，让别人发，谁人不心疼？ “没事，莺儿，忍忍，忍忍就过去了！不就是钱么？都是浮云，浮云.....******都是浮云！” 此时的淡痴道人眼见百姓们拿了他布施的钱子，一个个山呼海啸的冲他遥遥膜拜，心中不由得开始有些飘飘然了，难怪那刘贺一个劲的想要挽救民心呢，这被人捧的滋味确实不错，这些百姓们一口一个“神仙大恩”“道长大恩”的，拍的道爷真是********..... 这个时候的淡痴真人确实有些飘飘然了，但见他一耍拂尘，冲着台下的百姓们高呼一声：“还想要么？” “想要，想要！” “徒子徒孙们，给在场的施主们再发...” 舞台之后，莺儿急的直跺脚：“大王，那道士忒的胡闹，咱们给他的预算已经全都发完了，再发下去，就得拿大王您的私房钱了....” 听了莺儿的话，刘贺顿时精神一振，接着一撩下摆，摆了个老鹰展翅的姿势..... “住口！”只听刘贺仰天大吼一声，赫然露面....这个老牛鼻子得寸进尺！还跟台下搞起互动来了！cao！坑爹呢！ 却见刘贺说完之后，顿时一个小助跑，蹦起，飞扑，着地.....几套动作完成之后，已是稳稳的落在了舞台之上、淡痴真人的面前。 刘贺一出现，刚才还热闹非凡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百姓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台上一脸愤怒的刘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变成了哑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淡痴真人的脸色有些发抽，勉强笑道：“大王好身手！” “你少跟我放屁！你自己说，你花了多少了！” 淡痴闻言脸色顿时一变，轻轻的瞟了一眼台下的观众，低声道：“大王，您上台早了....” “别给我扯没用的！我刚才的话，你是不是当耳边风了？” “大王，您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你哪我家钱当橘子皮使呢？咱俩有那么大仇吗？” “大王，咱们没仇，问题是我这不是替您办事呢吗....” “有你这么瞎花钱办事的吗？说，这事你能不能办，办不了趁早滚蛋！四条腿的母鸡难找，两条腿的道士有的是！” 淡痴真人此时都快哭了，本以为是个敞亮人，没曾想，这个刘贺现在才露出他的真实本性.....扣啊！ “大王，您别说了，台下的百姓都在那看着咱们呢.....” 一句话说出来，顿时将刘贺弄清醒了，转头看了看台下，但见无数双眼睛此刻正呆呆的瞪视着台上的他，一双双的眼睛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此时的日头已然老高，浓烈的阳光洒在场中每一个人的身上，即将入秋的季节，所带起的微微北风轻轻的吹在场间每一个人的心里，无论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 刘贺静静的盯着台下那一双双空洞的双目，汉水顺着额头轻轻的流下....好尴尬的气氛.... 良久之后，但见刘贺冲着台下的观众们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善意的微笑，轻声道：“大家不要误会，其实我是个打酱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