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茶话会

    在宋家吃过了中饭之后，陈翀婉拒了几位长辈茶聊的邀请，他必须去长江银行主持长江系的联合高层会议。

    明天的茶话会上，他肯定得要拿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或者至少要提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说法才能够让这些饱受金融风暴摧残的商界人士对他建立实质的信任，否则即使他有心救市也得不到众人的协助，到时候就会事倍功半，甚至好心办成坏事，更不要想在这场危机里捞名捞利了。

    其实今年1月在英国观察股市状况的时候，陈翀就已经看出橡胶投资过热，危机即将来临——前生没有能够提前预测任何一次金融危机，今生却可以做到，不是他穿越后有了超能力，而是拥有了可以供他做出预测结论的足够信息：长江银行在伦敦证券交易所长期驻有几个办事员，专门搜集股市信息，供银行高层咨询参考；而且长江系本身就是南洋橡胶投资的主导者，最优质的橡胶园大多在他们手里，南洋的华商也是以长江系马首是瞻，有什么消息都第一时间通知上海。所以当陈翀发现在伦敦证券交易所里热卖的那些橡胶公司股票中大部分是些只握有垃圾橡胶园土地甚至有的根本就没有橡胶园时，陈翀就知道这场游戏离结束已经不远了；而且长江系的橡胶产品虽然占据了美国90%的市场、世界75%的市场，但是还是出现了大量的仓库积压，说明橡胶市场也早就到了饱和的状态了，如果没有世界大战那样的大消耗、大需求，橡胶市场在短时间里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所以陈翀在1月底的时候就紧急建议长江系除了将手里最优质的橡胶土地资源继续牢牢控制之外，其它稍次些的都做成股票放到伦敦上市圈钱，同时让旗下所有的橡胶制品厂开始收购囤积产品；

    同时为了尽量减少国内的投资者在橡胶股票上的损失，陈翀还特意在上海几大报纸上连续发表文章提醒股市风险；

    到了4月份的时候，长江系所有的橡胶股票都高价卖出去之后，陈翀一面令长江银行大量做空汇丰等其他控制南洋橡胶较大份额的欧美财团旗下的橡胶股票，一面下令旗下橡胶厂在欧洲大量低价倾销橡胶产品，并且以补贴的形式拉拢其他橡胶厂参加。

    在陈翀的双拳重击之下，6月初的时候伦敦股市终于支撑不住，橡胶股票全面大跌，各个在橡胶股票上吸足了金的大鳄们也纷纷清仓出市，到5月底的时候，橡胶股票的价格已经普遍跌到了最高售价时的10%，比面值也低了一半不止，而且基本上只有卖盘没有接盘的。

    在伦敦股市的冲击下，上海橡胶股票也应声大跌，那些开办股票公司的欧美jian商纷纷携款出逃，而深陷其中的华人投资者欲罢不能、求救无门。

    这些人中多数是与洋商们关系密切的买办、做朝廷和洋人生意的红顶商人，他们的钱只有部分是自己的资本，大头则是在洋人银行或者上海的各家钱庄票号借贷的巨款。风潮一起，银行钱庄就纷纷开始催还贷款；而洋人银行由于信息制度健全，行动较快，所以受到的损失往往不大，而老式的钱庄票号对于如何应对金融危机经验不足，所以损失惨重，借出的款项无法收回，现金储备大大减少，实际上承受了这次橡胶金融风潮的大部分损失，几乎难以为继；这个时候又正逢清政府归还欧美借款和赔款的日期临近，本来存储在各个钱庄的官银被大量强制抽取，更是让上海的钱庄业雪上加霜。

    7月的第一波中，正元、兆康、谦余三家钱庄同时倒闭，牵连倒闭钱庄9家；

    政府提款导致第二轮冲击波，10月上海最大钱庄源丰润倒闭累及外埠分号17家；源丰润的倒闭，带倒了9家银号和钱庄，造成30家钱庄歇业，金融恐慌爆发了；

    源丰润银号倒闭之后，最大票号义善源也不能够独存，虽然得到大股东邮传部侍郎、交通银行总理李经楚（李鸿章的侄子）的紧急调款支援，但也已经是唇亡齿寒、朝不保夕。

    1910年初的时候，上海还有100来家上市钱庄票号，到11月的时候已经不到一半了。

    当然，这次危机受损最重的并不是上海的华人投资者（历史上他们是最大的接盘者，80%的损失被华人承受），而是欧美橡胶投资者。在伦敦和上海上市的橡胶股票总价值约为2000万英镑（比历史上多了2倍多），由于陈翀的提前发动，双拳重击，导致欧美投资者中除了部分大鳄抢先吃饱退场损失较少，其它大多数投资者几乎血本无归。

    当然这些欧美大爷们不会像半殖民地的上海华人投资者一般吃了亏也没处说理，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们中的部分有政治背景的大佬集合起来向英国政府施压问责，要求彻查此次金融危机中的不法投机行为。

    英国政府在重压之下不得不行动起来，对橡胶投机展开调查，于是历史上最后逍遥法外的麦边等欧美jian商这次却落入法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于长江系的投机行为，虽然获利巨厚让人眼红，但是却并无违法行为，安然无事。

    从法制健全时代而来的陈翀自然不会没有法制观念，虽然他并不介意挑战法律，但是在重大事件上避免撞枪应该是一个基本的理念。

    全程cao纵了今年的橡胶投机，在风潮中捞足了利，接下来当然是要回国来捞名得誉。

    从九月份起，在满清朝廷视若无睹抑或束手无策的时候，上海市面上的各大报纸开始出现寻找“救世主”的论调；然后是指名道姓提出唯有长江系和陈翀才有能力救市的报道；对陈翀数次成功商业运作的全面回顾、陈翀在上海和美国几乎白手起家创建环球、太平洋、启明星等实业乃至整合湖州帮和宁波帮组建海上金融巨擘长江银行的传奇经历；这些报道不但让陈翀在上海的声望提到了一个新高度，而且让所有在风暴中不知如何求存的人们想起了这样一位的确有能力力挽狂澜的人物。

    最后让陈翀“救世主”名头确定无疑的是一个美国记者撰写的陈翀与摩根成功联手拯救1907美国金融风暴的文章和花旗银行、摩根高层“若‘金童’愿意救市则美国财团愿意提供更多帮助”的联合表态。

    “‘金童’不出，奈苍生何？”

    于是从十月份起，大清驻美公使就几乎成了陈翀在美国的随从，天天催促陈翀回国。

    所以，陈翀也是到了应该表态的时候了。

    宣统二年十月十七，公历11月18日上午9点，南京路长江银行大厦八楼长江会所人潮涌动、群声鼎沸。

    大家都在等待今天的主角出场，至于茶话会，那只是形式。

    9点半，陈翀准时到场，与“金童”一起现身的则是几位上海政界、商界的大佬——新任上海道刘燕翼、自治公所总董李平书、钱业总公所总董洪念祖等以及英美法日等国驻上海总领事，甚至今年刚履任的美国驻华公使嘉乐恒也从北京赶来与会。

    大佬们一进场，会场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主持茶话会的是昨天赶回的长江银行总经理“阿德哥”虞洽卿。在作了简短的欢迎致辞后即宣布：“接下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金童’陈翀陈升高先生讲话！”

    陈翀今天的讲话还是一如既往地简洁：

    “感谢各位前辈、各界朋友的信重！数月前乍闻海上惊变，升高也是感同身受，与诸位一样至焦至虑；然其时升高身在域外，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天既已归国，自不能置身事外，虽或力有不逮，但必定全力以赴，救此危局，使风潮不致继续扩大；若能于诸位同仁和海上民众有所助益，即是升高之幸也。

    升高一人之力有限，长江银行虽然薄有资本也恐杯水车薪、不济于事；是以升高归国前特赴美利坚合众国与彼国摩根、洛克菲勒等诸位前辈共商此事，乃得其首肯，愿资以必要帮助，五千万两白银贷款即时可付，若有不足，亦可再商借；同时我长江银行多位会董已赴伦敦，将与英国政府和财团商议援手之事，不日应可再有佳讯。”

    这些话自然是鼓舞上海商界士气的，但是美国借款也的确是已经办妥，只是大部分将用于垄断南洋橡胶资源的；而会场内的诸人听到陈翀已经从美利坚贷得五千万两白银回来救市，顿时欢声一片：有五千万两白银，那是什么事都足够了；甚至只要有一千万两就已经差堪可用了。

    “金童”果然出手不凡啊！

    只是接下来宣布的具体计划里，众人是有喜有忧：市面上的所有橡胶股票一律按票面七折收购，长江银行入股各大钱庄票号，并提供流动资金拆借，已倒闭的钱庄票号其资产长江银行可以视情况收购，在风潮中受到影响的部分民族实业可以以股份为质押向长江银行贷款……

    在商言商，陈翀愿意承担风险出面救市已属难得，救市同时获取些利润回报也是题中应有之事，大家都能够理解，何况大部分条件已属优厚了。

    特别是七折收购橡胶股票一条，更是惠及众多普通股民，使他们不致血本无归，不知要救多少人性命。

    于是接下来讲话的上海道刘燕翼等各界官绅纷纷赞扬陈翀的仗义之举，各种高帽钧誉不要钱地往陈翀头上戴。

    到了下午一点多，茶话会才结束，圆满地结束！

    陈翀在会上所说的各项计划在会后就开始实施，各大报纸都在当天特别出了号外宣传“金童”的救市计划，上海民众举市欢腾，风暴终于要过去了。

    陈翀在茶话会上说的话正在一一落实，只有与英国政府商借援款的事是半真半假。

    其实在英国政府调查橡胶风潮之后，陈翀就让长江银行联系英国政府和汇丰等在南洋有大量橡胶投资、却被长江系橡胶倾销搞惨了的财团，表示愿意出手救市，以半价购买市面上已经跌到票面价值三分之一左右的部分橡胶股票。

    这当然是形同抢劫，但是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算是不幸中的侥幸了，而且这时候欧美政界商界还没有资源圈地的思想，所以长江银行的行为被看成了黑暗中的一线曙光。最后以英国政府保证长江系在南洋全部橡胶投资安全、保证长江系橡胶产品在欧美的销售安全并且以太平洋汽车公司部分股份为抵押由英国财团提供500万英镑低息贷款的条件，达成以四折价收购市面上橡胶股票、以八折收购财团手中的全部橡胶股票的收购案。

    陈翀终于完全垄断了南洋的橡胶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