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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江山如画第一百九十章间书

    第一百九十章间书

    大燕七年八月间,恼人的酷热稍微降了一些,但中原战事却是如火如荼。

    大燕北定州节度使沈天云率领五万人马席卷章州各地,这位现在已是闻名天下的大燕将领胆大之极,将五万大军分为十部,如同狼群一般在章州大地上分布开来,在不到一月时间内就已经攻破四郡之地,每占一地,只留数百军马驻守,维护当地秩序,其余兵马继续前行。

    进攻,进攻,再进攻,攻势之猛烈,几乎不给对手以任何喘息之机。

    战果虽是辉煌之极,但实际上这与章州郡府残破,兵员素质低劣,又加不用和各地地主豪族私兵作战有莫大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到得八月中旬,沈天云十部军马已经大部汇集到了章州州府晋阳城下。

    章州节度使金越紧闭晋阳四门,约束兵将不得擅自初战,眼见却是城下大燕军马越聚越多,又最初的数千之众,到得此时却已经是三万余人。

    晋阳城下,燕军大营,中军大帐之中。

    沈天云端坐中央,身旁是北定州节度使拓跋含威,其余众将环列左右。

    拓跋含威和沈天云两人乃是老相识了,当年栾城之下大破诸侯联军之时,就是两人通力合作的结果,今日两人又是并肩沙场,战事顺利,只要拿下眼前的晋阳,章州之战就算是竟了全功。

    见众将聚齐,沈天云这才沉声道:“晋阳就在眼前,打下此处,咱们就可以在这里休整上些时日了,但晋阳城高池深,若是强攻损伤恐是太重,不知诸位将军有何妙策没有?”

    话音刚落,旁边站出一人,众人瞧去,却是随军参军李焕,躬身道“末将有两策献上,请将军定夺。”

    “喔?说来听听。”

    “晋阳位于齐水河边,引河水以护城桓,若我在齐水上游筑坝,此时方是雨季,待得下上一场大雨,河水必定暴涨,我再掘坝放水,淹了这晋阳城,不用费我一兵一卒,敌手自灭。”

    不待他人反对,沈天云已经摇头道:“不行,晋阳城中有十余万百姓在,若是淹了晋阳,岂不是玉石俱焚,天下间将怎样看我大燕,皇上岂不是声名受损,此计不妥。”

    其余众将听了这话都是心中一松,他们虽都是打老了仗的人,沙场征战乃是家常便饭一般,但对这种不顾后果的毒计还是本能的有些反感,众人都是定睛向这献计的李焕看去,心中暗自嘀咕,这看上去面容清秀,小白脸一样,年纪轻轻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参军心肠竟是如此刚硬众人眼中不免露出厌恶之色。

    李焕此时却是从容一笑,对这些人的表情如同看不见一般,接着说道:“既是如此,末将还有一策,这晋阳节度使金越乃是当地大族出身,听闻此人胆小怯懦,之所以见我大燕军威,还能不弃城而逃大多应是为了家族罢了。

    再有就是此人虽然不堪的紧,但对这晋阳守备将军王当却是信重的很,王当此人乃是当年大宋忠王李纬旧部,据传更是韩大将军麾下旧人,当年章州瘟疫,大军四散,此人病重之际得金越相救,就此之后死心塌地的随了金越,此人随了金越之后,别看章州别处兵马不堪一击,但这晋阳守卫兵卒却是此人一手训练的精兵,强攻之下不但耗费时日,且损伤必重。

    金越胆小怕死,如今就是存着依靠此人的心思。

    以末将的心思,不若将军写就书信一封给那王当,言韩将军念旧日之情,不忍兄弟相残,若他能捉了金越来投,必定在皇上面前一力保举。”

    旁边的拓跋含威这时插话道:“那王当若是不听又待如何?”

    “回将军话,这信本来就不是要送到王当手中的,在送信途中,故意让那金越所获,金越此人既然怕死,必定以自己之心度他人之腹,这心里面就算再是信任王当,值此性命交关,家族又在城中,一个不慎就是身死族灭之际,只要稍以言语催逼,再许其保全其性命家族,此人必定献城。

    若他还是犹豫不绝,我可在上游之处著坝,大张旗鼓的要水淹晋阳,以此人脾性,哪里有不投降的道理。

    末将不才,愿今夜攀入城中送信。”

    沈天云大喜,其余诸将也是面露佩服之色,短短时间之内,竟然想出两个破城之计,水淹晋阳先不去说它,后面这个计策,谋划周全,各人来历一一道来如数家珍一般,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好,就依你的计策行事,但这趟差事你就不用去了,我自派人传书就是,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参谋军事,出谋划策,待得晋阳一下,这头功就是你的。”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李焕脸上也是一喜,也不作争论,躬身道:“谢将军提拔。”

    ……

    夜晚,晋阳城,节度使府。

    府中正厅灯火通明,金越坐在大厅之中,身前,他的长子金霸在不住的走来走去。

    他身旁则是几个府中的亲信幕僚坐了椅子上。

    一个军士急急跑了进来,跪倒在地。

    “不是让你去请王将军了吗?王将军怎么没来?”

    “王将军说城防离不得人,所以请大人恕罪,还说,让我告诉大人,有他在一天,这晋阳就破不了,叫大人您放心。”

    金越挥了挥手,斥退了军卒。

    颓然靠在椅背之上,只觉嘴中满是苦涩,自己花了多少银钱,方才得了这一州节度使之位,好日子不长,怎么就碰上大燕南征了呢?

    “父亲,王当这奴才太跋扈了,您招他,他居然敢不来,莫不是……”

    金越狠狠盯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太过不争气,自小就被他的夫人惯的不象样子,吃喝嫖赌样样都精,就是遇到正事就不行,奈何金家自己这长房人丁不旺,就这么一个独子,虽是不学无术了些,但也是他金越的血脉不是,按耐住心中的怒火,“畜生,王将军也是你说得的,要不是有他在,大燕的军马早就冲进来将我金家杀的一个不留了,哪容你在这里肆意说嘴,赶紧给我滚出去……”

    看着儿子诺诺连声的样子,心中也是有所不忍,放缓了声音道:“这些天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等燕军退了,你要干嘛就干嘛,去吧。”

    待得金霸灰头土脸的出了大厅,金越这才暗自叹了口气,正待和众人商量商量有什么法子退了城外的燕军,这时他的护卫首领却是走了进来,低声在他耳旁道:“大人,我们在城中抓到一个燕军的探子,此人向人打听王将军的住处,穿着口音又不是本地人,这才让巡夜的给捉住了,他自己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从他身上搜出一封燕军将领给王将军的书信,您看……”

    金越“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看到几个亲信幕僚诧异的神色,到底也是身居上位惯了的人,知道这个消息不能外传的了,又铁青着脸坐回了椅子上,“你们都先下去吧,刘书云留下。”

    待得众人出了大厅,他最信任的幕僚的一脸迷惑,冷声问道:“人在哪里?书信呢?”

    金越接过侍卫统领递过来的信件,打开外面的火漆,定睛观瞧,越瞧脸色越是难看,最后还是按耐住性子,将书信交给了在旁边的刘书云,“你看看吧,给出个主意,这可怎么是好。”

    刘书云是跟随金越多年的老人,娶的又是金越的meimei,金越自知这位妹夫才智上比自己高的多,有什么大事小情的总是与他商量决定。

    刘书云接过书信,一目十行,看完之后,脸色也不怎好看,沉吟良久,这才道:“大人,依我看,这封书信有调拨之嫌,大人于王将军有救命之恩,这些年对其又极是信重,这信漫说没有到了王将军手中,就是到了他的手里,我看王将军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金越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书云,你说这些我都明白,王当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断不会作这背主之事的了,只是……只是我就担心晋阳一旦守不住……”

    刘书云微微一笑道:“大人,这到是个机会啊。”

    “此话怎讲?”

    “大人您想,我晋阳城内也就六千人马,那燕军现在城下就有数万之众,却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送这封书信入城?

    那沈天云乃大燕名将,必是不愿在晋阳城下损伤过重,才出了此计,不过是想省些力气罢了。

    话说回来,大人,如今大燕声势如日中天,大宋覆亡在即,我等保住了这晋阳又有何用?难道大宋亡了之后,还能给我等加官进爵不成?”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如就此降了大燕,王将军乃是韩起旧部,韩起是什么人?我想大人也是清楚的很,不如就此让王将军跟对方谈谈,看在王将军的面子上我金家必定能平安的了……”

    “这事你的容我好好想想。”

    “大人,我知道您顾虑什么,无非是怕降燕之后,对方翻脸罢了,这却无妨,若是那沈天云派人招降,我等还要思量一番,现在却是不怕,不说他信中已经点明会给王将军些颜面,不派使者来招降就是不想给我等一些过分的承诺罢了,这样看来,对方还是有招降的诚意的。

    如今人为刀俎,我人鱼rou,本就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可以提出的,只要保全自己家族人等的性命也就是了,难道大人还恋占这节度使之位不成?

    如此,一来有王将军能护我等周全,二来我等只要求保全性命家财,应在对方容忍范围之内,您看……”

    金越定了定神,苦笑道:“别说什么节度使之位了,现在只要能保全家族性命就已经万幸了,其他还能要求些什么,好吧,你亲自去见王当,叫他务必来见我,我等的身家性命看来就都在他一句话上了。”

    ……

    大燕七年八月间,章州节度使金越出降,沈天云不失前言,上书请旨仍任王当为晋阳守备将军,免金越章州节度使之位,其余不咎,进得晋阳之后,更是秋毫无犯,章州其他州郡闻讯之后,本就不甚激烈的抵抗立时绝迹,都是纷纷降燕,到得八月底,整个章州已经尽入大燕手中。

    大燕官吏陆续来到章州境内,重新丈量土地,缉拿盗匪,三个多月之后,章州境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先不提这些后事,也不提沈天云平定章州之后怎样在晋阳休整,单说燕军十万军马在大将军韩起率领之下东入凯州,一路之上并未遇到多少抵抗,不过用了半月功夫,就已到了凯州腹地。

    凯州节度使李国臣乃大宋皇室宗亲,任凯州节度使不过两年,其前任已被平帝李烨派往京师东路驻防,算起来,这李国臣乃是平帝的侄儿,父亲是代王李炯,一家那是正宗的大宋皇亲国戚。

    京师西路兵力空虚,那是众所周知的了,这些年歧州节度使张修一直不承认朝廷正朔,两家战事连绵,京师西路兵马大多东调,平日里到也没什么,但大燕军队一来,凯州哪里有半点反抗之机。

    韩起大军一路行来,州郡皆望风而降,就是有那么一两个忠于朝廷的,奋起抵抗,但在十万燕军面前也如飞蛾扑火一般,有来无回。

    李国臣勋贵子弟,大宋立国已有四百余年,这些皇亲国戚要说饮酒作乐,行那风雅之事还行,要说战阵征杀哪里有当年开国皇帝李巨的半点风范,十万大军还在百里之外,这个正宗的皇亲国戚就已经收拾好金银细软,弃凯州州府坚城于不顾,自行逃回了京师。

    其余人等见节度使大人都是这等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抵抗之心,到得八月初,韩起大军已经兵不血刃的占了大半个凯州,就连州府钧阳也不战而降了。

    韩起为安定凯州人心,官吏一如往常,大军过处秋毫无犯,就连凯州府城也只是派了两千人马驻守,一时之间凯州好像不过是换了个主子罢了,其余到真是和燕军未来之时差不了多少,随后到来的大燕官吏在当地官员的配合之下安静地方,撤除冗官,将一些民愤太大的依大燕律法惩处了事,一段时间下来,凯州之地便即就这样平静的完成了一定程度的转换。

    八月中,韩起大军终于来到了大散关之下。

    大散关,自夏时起便为京师门户,南临华岳,北据都山,二水环绕,乃是东向京师之必由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望着大散关高大黝黑的城墙,韩起喃喃道:“天下雄关莫过于是啊。”

    当年百万义军汇于此处,连营百里,终是在大散关下铩羽而回,当然,那些刚刚放下锄头的义军是没法跟如今的燕军相比的,且今日的大散关也没有象当年一般充沛的军力,当年光京师禁军在此的就有十五万之众,而今日的大散关上,有三万士卒就已经不错了,想到这里,韩起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来人,擂鼓聚将。”

    鼓响三通,众将聚齐。

    韩起端坐于前,环视诸将道:“诸位将军,过了这大散关,就是大宋京师永安,诸位应该庆幸,这一役之后,诸位之名必将流芳后世,死后在坐之人的牌位也能进镇魂殿中,供后世子孙顶礼膜拜,所以,此战众将必要奋力争先,先登城者,本帅必定上奏皇上,赏千金,封列侯,但如有后退半步者,军法无情,身后也遭人唾弃,此中轻重还请诸位向手下将士说个明白。

    好了,别的本帅也不多说,各自回营准备,明日清晨,方敢第一军先行攻城,其余众将轮番上阵,一刻不停,不计伤亡,本帅到要看看这天下雄关能挡我大军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