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江山如画第二百零四章来使
第二百零四章来使 就在伊兰大战正酣之时,大燕和后楚之间的摩擦也日渐频繁了起来。 后楚据泉州三府之地,紧守夏河沿岸,且有舟船之利,大燕虽占中原,但骤然之间也再无力扩大战果,于是局势就这样稳定了下来。 但三府到底是战略要地,壁陵府位于夏河下游,其间多是平原之地,但河流纵横,土地肥沃,是泉州重要的产粮之地,沿边府和童庆府紧扼楚时运河故道,又有瞿山为屏障,实是兵家必争之地。 新任的泉州节度使王珩,乃是大燕皇帝张弃的妃子兰妃的亲哥哥,身份尊崇,是大燕不多的新兴世家大族王家的族长,此人在当年大燕立国之时,那场宫帏之事中很是受了些牵连,王家在朝为官的重臣受此事波及者甚多,本来在大燕势力甚大的王氏家族一时之间元气大伤,幸好宫中有人维护,且现任王家族长王珩并没有参与其事,只是得了个约束族人,回家思过的责罚。 王珩心中虽然觉得甚是委屈,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从草原回到大燕之后,整顿家族事务,约束族人,这性子却是被磨练的稳重的许多。 江晌坏事之后,他即被任为天安城防军副统领之职,南下伐宋之战,他也被抽调了出来,独领一军,虽是没有多大的建树,但沈天云与他交情甚厚,大燕占领中原之后,沈天云率兵返回北方,但临走之时却是上书大燕朝廷,推荐他作了这泉州节度使。 他知道这次机会得来不易,这些年他也想的甚是明白,别看自己顶着一个国舅的身份,但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这层身份比没有强不了多少,有时更是要人命的玩艺儿,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变动他可是清楚的很,就连身为皇妃的meimei差点也落了挂落,自接任泉州节度使之位后,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留在泉州的燕军有三万余人,他细细思量了一番,又和自己的副手大燕一等校尉,参知泉州军事关奇商量了一下,这关奇却也是有一番来历的,关奇是北定州人氏,本是个地道的读书之人,但大燕崛起于北方之地,这关奇也是年轻热血,竟是弃笔从戎,当年大燕皇帝张弃亲征伊兰,关奇当时不过是军中的一个小小的参军,官阶不过是二等尉官罢了,不过此人在大战之时出了一策,正和圣意,十年间,这官衔竟是只升不降,如今也已是一方大员的身份了。 闲话不提,两人屯兵泉州年余,清剿盗匪,紧守边界,组建新军,后楚忙于南方战事,也无进犯之意,开始时到是相安无事。 但是后楚在泉州三府的统兵大将齐朔却不是个安分之人,先前燕军势大,统兵的又是天下闻名的大燕两位节度使沈天云和拓跋含威,这两人当年在大流河畔,雪夜奔袭,大破南方诸侯联军八万众,在南方的声名更在大燕其他将领之上。 两人在时,齐朔生怕两人进犯,紧守城池,半点不敢松懈,但随着两人离去,泉州燕军统帅换成了泉州节度使王珩和副手关奇,这两人一直驻守北方,虽有才略,但大燕名将众多,所以相比之下,两人无论是名声还是军略都是逊色的多了。 齐朔虽不是什么自大之人,但自从沈天云和拓跋含威回军北方之后,这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对部下的约束也就不再象以前那般严厉了,后楚军的军规本就松弛,再加两方边界本就不是那么清晰,下面的巡边士卒经常能不期而遇,先前相遇之时,两军士卒还能保持些克制,但相互谩骂总是少不了的了。 这里虽是泉州,但王珩部下士卒却都是正经的北方汉子,北方士卒本就瞧不起这些南方的矮小蛮子,南方士卒也看这些身高马大的北方人不顺眼,偶有摩擦也在情理之中。 但事情发展到了后来,两军主帅开始之时还能严加惩戒,但随着摩擦渐多,对方又无多大的动静,两军主帅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这冲突一多之下,两军士卒的战力就也一清二楚了,往往是后楚军士卒被打的落荒而逃,后面则是燕军士卒穷追不舍,之间南腔北调的怒骂声不绝于耳。 如此一来,士卒间仇怨一生,后楚士卒战力虽低,但胜在人多势众,纠集自己的同袍前来寻仇,燕军巡边士卒起先还没注意,后来着实吃了几次大亏,一个燕军营正的亲弟弟就在冲突之中丧生,这个营正一怒之下,也再没顾及大燕严厉的军规,点齐人马,直接冲入了后楚军腹地,只一千人,连破楚军小寨五座,大寨一座,竟是纵横驰聘,杀的楚军落荒而逃,到得楚军以为燕军全军进犯,急急退入各自城中准备迎接燕军攻势之时,这一千燕军兵马已是退回了自己境内。 后来齐朔得知真相之时,自觉颜面无光,大怒之下,连斩了手下三个统兵将领,却又对燕军战力实在有些胆战心惊,但这口气他也实在咽不下去,随后,齐朔上书后楚皇帝叶贡,备言燕军肆意挑起边衅,狂妄嚣张至极处,且野心越来越大,大有南侵之意,请朝廷速想对策。 此时后楚大军在南方节节胜利,已经渐次吞并其他二州数十府县,后楚群臣皆是振奋非常,都言要统一南方之际,北方却传来这么个消息,后楚皇帝叶贡立即将自己的心腹臣子召集到了一起,共商对策。 议来议去,都觉燕军兵多将广,势大难制,要不是有夏河天险在,万不会有任何机会能阻燕军半步的了。 到得后来,后楚左丞庞玉言道:“陛下,大燕势大,如今已是坐拥前宋七州之地,草原尽附其旗下,疆域万里,拥兵数十万,且名将贤臣辈出,吴去,周广,李山河,文盛,韩起,王幕,此皆世之贤士豪杰,实非我后楚可敌,臣为陛下计,不若再派使臣入燕,言明我后楚愿与大燕隔河而治,岁岁入贡,如此,也能保我后楚不遭战火,百姓不遭屠戮……” 后楚皇帝叶贡紧皱眉头,脸上的神色难看之极,心中想的却是当年是什么迷了自己的心窍,非要自己建国称帝,面前这个口口声声要言和的左丞相大人,当年可是上书最勤的一个,历朝历代,遍数帝王故事,好像自己要是不称帝就是罪大恶极一般,如今一听大燕要南下攻楚,竟又是这般一副模样,心中着实是厌恶之极。 也不等他说完,直接冷笑道:“难道你们都是这般想法?要朕卑躬屈膝向那大燕皇帝上贡称臣不成?这就是你们的办法,要是如此,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干脆大家也都降了大燕,到时看那大燕皇帝是否会象对付歧州那些世家大族一般,砍了你们的脑袋。” 说的众人都是面红耳赤,尤其是左丞相庞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这时有一人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臣有一计可保我后楚平安。” 众人望去,却是兵部侍郎李潜,叶贡闻言脸上一喜,这李潜在南方诸州素有声名,虽是文人,但知兵且有胆略,叶贡还未称帝之时,这李潜乃是节度使府中缘曹,素得叶贡赏识信重的。 这李潜四十多岁年纪,面容黝黑,四肢长大,长的厚唇突鼻,奇丑无比,他本是水西周人氏,自小聪慧机敏,能言善辨,但因为生的太过丑陋,一直怀才不遇,生活困顿。 但十余年前,李潜到濂州访友,其友在濂州任职,素知其才,随后即向当时的节度使叶贡当面推荐,叶贡此人虽然才能平庸,但对待属下向来宽厚,善纳人言,与李潜一见之下,相谈甚欢,随即任用其为府中缘曹,参赞军务,李潜感叶贡知遇之恩,也是竭力报效,甚为叶贡看重,叶贡称帝之后,便即提拔其为兵部侍郎,对其恩遇不可谓不深。 李潜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臣此计在于一个密字,请陛下摒退左右。” …… “陛下,燕军锋锐极盛,不宜抵挡,朝中更是人才济济,实不是我后楚可望其项背的了。 那大燕皇帝更是雄才大略,以一草莽之身而等九五之尊,文臣俯首,武将用命,二十年而有中原之地,实是……”这时却是看叶贡脸色有些不耐,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话锋一转道:“但燕皇张弃出身草莽,虽然实有……但此人专横跋扈,嗜血好杀…… 川州乱起,蛮族为祸甚烈,攻城破府,杀戮极重,且川州节度使李禄并无一策,臣与川州节度使府长史秦奇有旧,愿充为使者到川州一行,劝李禄引燕军入川……” 叶贡一愣,大急道:“不可,若是燕军入川,平定了蛮族之乱,得了川州财赋,岂不是……” 李潜眼中闪过狡黠之色,“陛下,臣只怕其不会派兵入川。” “此话怎讲?” “陛下请想,若是燕军入川,那李禄可是愿意让燕军得了自己的基业?” “那……自是不愿的了,只是……” “此计就是妙在此处了,臣入川之后,劝其引燕军入川,一来可解我后楚当面之敌,如今大燕虽然占领中原之地,其间诸事并不顺遂,所以才能和我后楚僵持在夏河沿岸泉州三府,您道那大燕皇帝不想南下,是不能也,且大燕在伊兰还有十余万大军在,如今要是大燕再陷入川中战局,哪里还有精力来窥我南方之地。 这二来,臣此次前去,定叫入川燕军匹马无还……”
叶贡脸现喜色,但之后却是一皱眉头道:“大燕良臣众多,不至于看不出眼下形势,攻掠三府估计也是要扼住夏河沿岸渡口,并非真个要南下攻我的,怎能不知入川……” 李潜从容一笑道:“大燕群臣知道了又能怎样?那吴去,周广之才胜臣百倍,怎能看不清其间关节,不过想到是一回事,臣送给大燕这么一块诱饵,臣观那大燕皇帝张弃最是好战,而且野心勃勃,若是能够轻易入川,就算有人反对也是没用的了……” …… 川州,节度使府。 川州节度使李禄这些时日是焦头烂额,蛮族占据了几乎半个川州,攻掠之急,杀戮之酷都是骇人听闻,百姓纷纷逃难到东川,这还不算,那些不服官府管束之山民也开始趁乱下山劫掠,还要在通天关重兵驻守,以防燕军入川,更糟糕的是天气渐寒,难民蜂拥东来,赈济灾民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缓,其实这些事情又有哪件不是重中之重,又有哪件是能耽搁的起的,想到这些,李禄就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不停在自己耳边呱噪,但又无一策以对的文武手下以及亲信幕僚们都给砍了。 有宋一朝,李禄一门便即世代镇守川州,其祖上李元显更是大宋开国名将之一,数百年下来,李家虽然没再出什么杰出的人才,但对待川州百姓却一向宽仁,又没有什么野心,到也没出什么乱子,传到李禄这里,李家在川州的根基已经稳固非常,轻易不会出什么乱子了,但世事难料,中原战乱,川州一向闭塞惯了的,到也没受怎样波及,谁知已经数百年未出山林一步的蛮族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是倾巢而出,且人数极多,仓促迎战之下,对上这些身穿兽皮,浑身毛发,在山林之间纵越如飞的蛮族,自是讨不了什么好,再加川州平安日久,武备松懈,蛮族只用了数月时日,便即几乎占取了整个西川,若不是李禄手下大将陈勇率兵凭借舟山天险,层层布防,勉强抵住蛮族攻势,现在恐怕那些满身是毛的蛮人已经将这富庶繁华的迎阳城夷为平地了。 正烦躁间,有人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李禄听罢脸上喜色一现,挥手斥退厅中文武,这才道:“去,叫秦大人带那人来我……别让旁人知晓了去。” 不多时,长史秦奇带着一人进了厅中,李禄见了赶紧站起身来,向那人瞧去,但随即脸上笑容一僵,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人身份,只是长史秦奇向来以不语虚言在川州闻名,是他素来信重的,说是有人献策解川州之危,想来不会假了,看来就是随在他身后这人了,不过这人怎的如此丑法? 暴唇突鼻,面色黝黑,虽然李禄自恃不是什么以貌取人之人,但此人丑到这般地步,却是使他越发心中不喜。 来人正是后楚兵部侍郎李潜,他进得厅来,知道当面这人就是川州节度使李禄了,也在暗中细细打量对方,四十多岁年纪,风姿俱佳,举止合度,自有一番雍容气象,心下也在暗叹,不愧是数百年之豪门,虽是没有多大建树,但这风姿却是当世少有的了。 待得瞧见对方神色,心中却是一阵冷笑,他自知生的丑陋,生平遭人白眼无数,看了李禄神色,哪里不知对方想的什么。 傲气一生,看厅中也无旁人,于是上前一步,大咧咧躬身一礼道:“后楚使臣李潜,见过川州之主李大人。” 旁边的秦奇见李禄听了这话脸色骤变,也不知是因为听了对方身份太过震惊,还是怒其无礼所致,赶紧上前道:“大人,此乃后楚使臣李潜,意中,不得无礼,快快给大人陪罪,这里是川州,不是后楚,将你那绢狂性子收起来。” 李禄听闻说这人是后楚使臣,心中一惊,本来还想以礼相待的,但看这人眼睛直盯盯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半点礼数,心中不由大怒,“大胆,见了本节度使竟然还敢如此放肆,这就是叶贡教你的礼数吗?需知这里不是什么后楚,本节度使也不是什么可欺之人,来人呀……” 秦奇大惊,赶紧劝道:“大人息怒,此人毕竟是后楚使臣,来我川州有要事想与大人商量的,还请大人容其将来意说清楚再作道理才是。” 旁边的李潜却无丝毫惧色,冷笑道:“节度使大人好威风,不知过些时候,蛮族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又是何等模样?” 一句话气的李禄脸色脸色铁青,手指着李潜,嘴唇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