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下) 寂寞的诵读
第二天清晨,天刚拂晓,晨光才欲将黑夜隐去,犹是万籁俱寂的时候,那些珍禽异兽们还在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突然发现在云山别院中央的云梦石上,昨日傍晚那个熟悉的身影,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李易这次读的是《论语》,《论语》虽只有三九二十七章,字数却比《道德经》还多,共有一万五千余言。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信,无以知人也。” 待得李易读完九遍论语时,已经日上三竿,驱散迷雾了。李易的感觉与昨天晚上读完《道德经》有所不同,那是一种清凉,这次是一种温润,四肢百骸中彷佛有气机在游动,洋溢着一种蓬勃向上的舒坦。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李易很有些兴奋,这两次读完书后的感觉,很像常人所说的那种“登堂入室”,或许,自己天资聪颖,短短一天之内,就已经摸到修真的门槛了呢? 李易决定将自己的修炼成果向师傅郭不守汇报。 郭不守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只烧鸡,正一手扯着一块鸡腿,一手拎着酒葫芦,在庙观大殿里满嘴油腻,津津有味的啃着,听得李易的话语后,郭不守将双手往道袍上一擦,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道:“就这点小事,你兴奋个啥?徒儿,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假话?虽知郭不守没有什么好话,但是本着求索的精神,李易还是道:“弟子甚是心诚,听真话吧!” “徒儿你自己求打击,可怪不得为师。”郭不守给了李易一个白眼,道:“你昨晚的清凉感觉是因为夜深露重,天气冷了;你今早的温润感觉是因为旭日高升,天气热了。” 哐……郭不守的话语如一盆冷水朝着李易当头浇下,李易欲哭无泪,这个……早知道真话这么难听,还不如听假话,好歹让自己开心开心。 李易望着郭不守身上那惨不忍睹的道袍,抑制着骂自己嘴贱的冲动,不甘心的继续问道:“既然这样,弟子为何在诵读二书后,丝毫不觉得疲倦?” “云梦石能位列我等云山派三大镇派宝贝之一,难道是浪得虚名?”郭不守毫无顾忌的说:“你便是找个天生的修炼‘废材’来,在云梦石上打坐几个时辰,也不会觉得累。” 师傅啊,我如果不是神经格外的粗大,会被你打击得信心全无的。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被郭不守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李易还是沮丧无比,郁闷的坐在桌子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早餐,味同嚼蜡。 想想也是,若修真这么容易,那还不神仙满街走? 郭不守没理会李易,继续的啃起烧鸡来,道:“徒儿,为师叫你将《道德经》与《论语》每次各读九遍也是有讲究的。在一至十等十个数字中,单数为阳,双数为阴,其中三代表着天地人三才,故而三生万物。三三之数为九,《易经》云: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也就是说,就为至阳之数,若再晋升,便要归一,重新开始了。所以《论语》为三九二十七篇,《道德经》为九九八十一章,绝不敢少,也断不能多。” 郭不守讲着讲着,终于将一只烧鸡给啃完了,望着满地的鸡骨头,郭不守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时才想起自己一个人啃烧鸡,让弟子咬冷馒头,好像不大厚道,于是很诚恳的对着李易道:“徒儿,你现在正初窥修真门径,要纯净身体进行筑基,暂时还是忌荤腥的好,等你修为有成,为师带你去京城的‘春风醉’酒楼好好吃上一顿。” 李易现在哪里有心思管得这些?随口敷衍道:“弟子一定多多努力,争取早日让师傅带弟子去见识见识。” 也许是方才喝了不少酒,郭不守的谈兴明显上来,一拍手掌眉飞色舞的道:“徒儿,春风醉酒楼闻名大江南北,可非浪得虚名,酒楼的女儿红可是地道的十八年陈酿,上酒的姑娘家那叫一个水灵,一双眼睛水汪汪能将酒客的魂儿都勾去……” 郭不守突然想起有些话不能在李易的面前说,于是硬生生的截住话语,面上带着几分尴尬,咳嗽一声端坐身躯道:“徒儿,其实为师仅仅去过那春风醉酒楼一次,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次……为师就吃了一只叫花鸡,要了一瓶女儿红……” 见得郭不守表情,李易心中腹诽不已:那是,我相信你才怪,你真当我是好糊弄的小孩么,被上酒的姑娘家勾去的怕不止魂儿吧? ……………… 晨读《论语》,暮诵《道德》,李易便如此在云梦石上寂寞的诵读了月余,《论语》与《道德经》二书都让李易读了快三百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可是李易还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气机流动,也就是说,李易的修为境界还没有达到郭不守所说的“筑基”。 倒是云山上珍禽异兽们,对李易的出现已经见怪不怪了,偶尔有几只胆大的,甚至还敢在李易诵读的时候,大摇大摆的迈着步子,从山上走下来东瞅瞅,西瞧瞧。 李易有点彷徨起来,自己该不是郭不守口中所说的“废材”吧?修真不比种地,种地只要勤劳便会有收获,修真对一个人的资质要求很高,如果一个人的资质太过平庸,哪怕他付出再多的努力,也悟不透大道的玄机,一生只能在大道的边缘兜兜转转,最终沦落于凡俗。
这天晚上,李易躺在床上,脑海中患得患失的想着此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无奈之下只得披衣起床,在云山别院里行行走走,权当散心。 今日正是月圆之夜,月亮如一个巨大的银盘,静静的悬在碧海青天之上,光华如练,倾泻如瀑,洒下一片清幽的梦幻白色,天地间充斥着水般的轻纱,走在里面如踏上云端,飘飘然若要飞升而去。 云梦石一如往昔,静静的伫立在别院中央,月华洒在云梦石上,将云梦石印得似一面镜子,莹莹的光芒与月亮好像沟通起来,在天地间架起一道清幽淡白的虹桥。 李易见此情景,暗道既然心绪不宁,干脆去那云梦石上再多诵读几遍《道德经》,也好让自己放松放松。 如同往常一般,李易登上云梦石盘膝端坐,深深的呼吸一口后,先是默念了一遍玄清诀,继而诵读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虽是深夜微凉,可云梦石上传来的却是温暖清润的感觉,如同寒冬早晨的被窝,让李易恋恋而不舍。 李易诵着诵着,先前的胡思乱想渐渐远去,脑海中渐渐的空灵起来,《道德经》五千言似涓涓溪流,缓缓的从李易心头流过,又向着李易的周身流去…… “……天地长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李易沉浸在这样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中,好似身上再不着片缕衣衫,所有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与这天这地、这山这石,同心跳,共呼吸,一起沐浴在月光的怀抱之中。 青天之上的那轮玉盘,缓缓的升上中天,不知怎的,月色慢慢的不再如先前那般皓琬皎洁,在月亮的周围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如云如絮,月光透过那层光晕射来,恍然被分解了一般,竟显了淡淡的青黄赤白黑五色来……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云山上的珍禽异兽们似乎被突然惊醒,一个个的睁开恍恍惚惚的眼神,痴痴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慢慢的,**们似有意,似无意,彷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纷纷从山上走下,来到云山别院中的空阔之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