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算人遭算反掌中
戏忠自妻吴氏早丧后，心如止水，终其一生未再婚娶。帝感其情深，为做《离思》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蔡琰《汉末风云·戏忠传》 ＊＊＊＊＊＊＊＊＊＊＊＊＊＊＊＊＊＊＊＊＊ 赵雷转头向岸边看去，见岸上站着一个年轻妇人，虽只是荆钗布裙的朴素装扮，却别具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之美，若是与戏志才站到一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这是拙荆吴氏。”一边的戏志才介绍后，又向岸边问道，“夫人怎不在家中休息？” 那吴氏举起手中提的一个小巧竹篮：“妾身担心夫君空腹饮酒有伤身体，故此做了一些小菜，送来于夫君下酒。” “好一个贤惠的嫂夫人，志才兄好福气！”赵雷对戏志才笑道，抓住船头的绳索，将船拉向岸边。 到了岸上，戏志才对妻子道：“夫人，这位是为夫刚刚结识的好友，宇霆贤弟。” 吴氏姿态翩然地袅袅施礼：“妾身见过叔叔。” 赵雷急忙上前一步，躬身还礼道：“嫂夫人多礼，小弟赵雷。” 便在他弯腰的瞬间，那吴氏如春水般娴静温柔的脸上突兀的现出一丝冷如冰霜的杀机，纤手轻扬，无声无息地向他的后脑轻轻拍下。 “宇霆小心！”一旁的戏志才脸色大变，失声惊呼道。 赵雷却似未卜先知，在吴氏出掌的同时，“青丝剑”灵蛇般从袖底飞出，碧光一闪，迅捷无比的没入吴氏的左胸心脏所在。 吴氏一声惨哼，娇躯如风倒掠出去，同时一掌平推，一股如大海浪涛，浩荡澎湃的奇异力量阻住挺剑欲追的赵雷，在三丈之外停住身形。 赵雷心中暗惊此女厉害，方才他那绝对出乎对方意料之外的一剑刺入她的心口后，此女竟以惊世骇俗的绝强内力将自己的心脏硬生生移偏一寸，虽不免被剑气重伤了心脉，却终是免除了“青丝剑”穿心之厄。 吴氏运功封住胸前伤口，面色苍白地向着赵雷身后的戏志才嫣然一笑：“戏公子，想必是你暗中向赵雷通风报信，泄露了妾身的布局，更调换了壶中的毒酒。只是你如此做，难道完全不顾念仍在妾身手中的爱妻安危吗？” 戏志才俊秀的脸上，浓重的悲凉与刻骨的仇恨交替闪现，他惨然道：“戏忠岂能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她虽是一介女流，但性情之刚烈更胜须眉男儿，为了不使我因顾念她的安危而违心做出不义之举，她定已在第一时间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些天来我之所以不揭穿此事，反而与你们虚与委蛇，便是为了等待时机为我爱妻报仇！” 赵雷在一边接口道：“志才兄放心，今日小弟誓取此妖妇的性命，以告慰无辜枉死的嫂夫人在天之灵！”说罢，提剑缓缓逼向吴氏，口中道：“阁下方才那一掌用的是魔宗仅在‘天地交征两仪大真力’之下，‘地水火风’四大神功中的‘沧浪诀’，而且功力精湛已达化境，想来便是原魔宗‘四王’之中硕果仅存的‘碧海龙王’敖溟了？” 化身为吴氏的敖溟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缕血痕。她冷哼一声道：“你竟知道本王的身份，想来已见过真羽那老不死了？说出他的下落，本王可以保证以后不再追究你包庇叛徒关审家人并伤害本宗宗主之罪！” 赵雷缓缓提剑于胸，剑尖微微震颤，吐出一线森亮毫光指向敖溟：“敖前辈是否将赵雷视作三岁娃儿？方才若非志才兄借与我交谈之机，用手指蘸水在船板上悄悄写出了你们的阴谋，恐怕此刻我早已成为前辈的掌下游魂！现在前辈您却做出一副大度的姿态说什么不再追究，岂非可笑之至？话说以现下的情形，追不追究应当由我来决定罢！” 敖溟冷笑道：“小辈你莫非以为自己吃定了本王？” 赵雷双肩一耸：“若前辈未曾受伤，我自然是有多远逃多远，但方才您虽然避过我那穿心一剑，但心脉也应重伤。不知您此刻还余有几层实力？若在六成以下，便莫怪赵雷打定这落水狗了！” “小辈狂妄！”敖溟一声怒喝，娇躯前掠，迎面一掌击出。她修习的“沧海诀”是魔宗“地水火风”四大神通中的水属性功法，天地万物之中，水是最危险的一种力量，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潜伏着随时可以将生命吞噬的漩涡暗流，而水一旦暴怒化为洪水，更可移山换岳、毁城灭郭。敖溟这一掌击来，掌力如千尺飞瀑一泻千里，那只纤纤素手尚在三尺之外，浩瀚澎湃的掌力已迫得人呼吸艰难。她重伤之后仅余一击之力，方才故意说了这半天的废话，其目的正是为这雷霆万钧的一掌蓄势！ 赵雷心中早有防备，见她一掌击来，刷的将“青丝剑”收回袖中，坐腿摆臂挫手，使了一式“太极拳”中的“手挥琵琶”，五指搭上敖溟玉腕，而后化为“云手”之式，一引一粘一带一推，牵着她的手臂凭空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将两人之力合作一股反击回去。 敖溟脸色大变，低喝一声：“沧海龙旋！”左手挥出与右臂并在一处，一缩一圈一震，一股漩涡般劲力生出，竟是一式与“云手”极为相似的借力打力功夫，复将这一股由两人力道融合而成的大力推了回来。 未料到敖溟还有此等绝技，赵雷心中好胜之心大作，却要看看究竟是谁家的借力打力手段更高一筹。左手亦出，双手连环圈转，“云手”连绵不绝地发出，一次又一次将敖溟以“沧海龙旋”移回的劲力重又送了回去，而且每一次都加上一把自己的劲力，而对面的敖溟亦是同样的做法。 旁边的戏志才不通武学，在他的眼中，赵雷与敖溟两人四臂相交你引我推，此进彼退，宛然在合力转动一盘沉重无比的巨大石磨。只不过这盘石磨磨的不是豆麦之类，而是两人的真气精力。 随着功力的急剧消耗，两个人的身上均渗出汗水，旋即又被体内鼓荡如潮的内力蒸腾化为雾气，丝丝缕缕袅袅升腾。而观战的戏志才骇然看到敖溟的容貌竟在以rou眼可辨的速度迅速衰老，满头乌云墨染般的青丝已变得斑白，眼角更出现一条条鱼尾细纹，片刻之间，竟由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妇变成一个年过四旬的半老徐娘。 看着因功力衰退而渐渐显出真实的年龄容貌的敖溟，赵雷可以猜到她的心中正在暗暗叫苦。本来她的功力深厚要胜赵雷一筹，但论及绵泊醇厚却又不及赵雷自降生之日起便以一口婴儿先天之气为基础修习成的“纯阳无极功”。若是公平交手，大家各有所长，势均力敌，多半还是她要稍占上风。但此刻重伤之后，她便不再是赵雷的敌手。而赵雷为了防止她逃脱，一出手便摒弃所有花巧招式不用，迫得她以内力与其相拼。要知此等内力比拼最是凶险，其间更不能有丝毫退让，否则被对手内力迫入体内，最轻也是五脏移位功力全失的下场。此刻赵雷已可说智珠在握，她内力只要再耗去一成，便再无力将两人间这已积聚的浑厚无比的劲力移回，届时赵雷有十足把握一举将她的脏腑经脉震得寸寸碎裂。 但他终究还是小觑了这在三十余年前，以一己之力翻云覆雨，使偌大的魔宗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的厉害女人。 敖溟一面与赵雷相持，一面却转头对得其暗中叮嘱躲得老远的戏志才道：“戏公子，你可想知道尊夫人的结果如何？” 赵雷心叫不妙，忙高呼道：“志才兄勿要听这妖妇之言！” 敖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位吴meimei当真是一位烈性女子，在得知我们欲以其生命胁迫戏公子帮忙暗算赵雷，竟是当场咬碎舌头自尽。也是妾身一时失察，虽出于一份尊敬欲将尊夫人入土为安，却未想到派去办事的两个人****熏心，竟私自亵渎了尊夫人的遗体……” “我要杀了你这妖妇！”以戏志才的才智，若敖溟所言为他人之事，他只须略一转念便可以猜到多半为假，其目的无外乎惑乱自己心神，制造脱身的机会。但所谓身在局中，关心则乱，听到妻子身死之后仍遭如此奇耻大辱，他的一双眼睛登时变得血红，俊秀的脸上满是狰狞的杀机，奋不顾身地扑向敖溟。 “志才兄不可！速退！”赵雷大惊失色，以戏志才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身躯，若是陷身他与敖溟联手制造出的这个恐怖的真力漩涡，唯一的下场便是粉身碎骨！ 但戏志才似已完全被仇恨迷住心智，对赵雷的警告充耳不闻，径自揉身扑向敖溟，双手掐向她的粉颈。 一刹那的工夫，赵雷在诛杀敖溟与救戏志才这个两难的选择之间几度徘徊，终究还是决定先保住戏志才的性命，除了惜才，更重要的是在赵雷心中，对戏志才隐隐地有一份愧疚——若非他与徐风的出现搅乱了历史的轨迹，想必戏志才也不会遭此厄运。 赵雷与敖溟紧紧黏在一起的四条手臂忽地分开，他左手凭空画一个圆圈，将两人间的劲力卷走大半，体内所余内力尽数注于右掌，如同挽着千钧重物一般穿过左掌画的圈子，将两股力量汇作一股，艰涩凝滞地向前缓缓推出。敖溟的身躯则是舞蹈般曼妙无方地在原地急旋三匝，生出一股漩涡般的庞大吸力将剩余的三成多劲力借走汇于右掌，轻飘飘地向赵雷挥出。 双掌相交，半空中卡啦啦炸响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一圈圈气流暗劲四下扩散，刚刚扑到战圈边缘的戏志才如断线的风筝般被卷得向后飞出数丈，蓬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身。 硬接了赵雷这一式刚猛无俦的“震天铁掌”掌力后，敖溟张口喷出一团血雾，身躯却借着这一掌之力向后飞出，足尖在一棵树的横枝上一点，再次借力飞起投入后方的密林之中，转瞬间已是鸿飞冥冥。 硬拼一掌后，赵雷胸中也是一阵血气翻腾，虽未受伤，却已不及追赶。望着敖溟消失的方向，他心中惋惜不已。若非为保住戏志才性命，在她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便强施杀招，以至于虽将其重创，却终究未能留下她的性命。想想以后会被这样一个狡诈如狐又武功卓绝的女人惦记，赵雷立时头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