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满愿石在线阅读 -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

第三章 不安的胜利曲

切齿痛恨的战争犯。尽管在东城城主罗兰·福斯的提点下,南城首脑事先有备,抽调了一位高阶祭司和百名神职人员举行超度,想请这位在人间留恋不去的战神大人滚回冥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依旧一副孤魂野鬼的架势。

    其实当年,身为魔界永不侵犯的条件之一,上任冥王普路托特许肖恩长留现世。只要现任冥王依路珂没取消这个赦令,他就走不了。另外,诺因同样有准备。国库虽然被宿敌霸占,好在杨阳行刺他以前,窃夺了几件高档货。其中一样能够吸收神术的[穹光之戒]给肖恩装备,还有两样——[迷火石的咒刀]和[星尘粉],就用于索姆一战。

    大风将纷纷扬扬的粉末吹向厚实的壁垒,再以迷火石的咒刀引燃,惊天动地的威势不亚于东城王宫被某个刺客引爆时的惨烈境况。魔法造成的爆炸震耳欲聋,大量的灰尘淹没了守城士兵的惨叫,城墙坍塌,大地战栗,鲜血漫过砖石之间的缝隙,使褐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褚红,景象触目惊心。

    但南城军毕竟不是第一次遭到这种打击,指挥官罗莎琳早有对策,麾下的炽焰骑士团昼伏夜出,硬是穿越危险的巨人岩场和枯骨草原,赶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绕到敌人后方,与整军完毕、由副将苏菲尔率领的风骑士团一起包夹。

    迂回挟击是非常华丽的战术,首先分派一支兵力出其不意地从敌人后面出现并截断退路,再与主力会师形成包围阵形。如果成功的话,敌方会被修理到体无完肤的程度。

    不幸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是西城军中极少数最重视敌情探查的将领,将计就计制定了计划。苍穹军团的副团长亚法·维恩布鲁克也是一名沉稳的军官,和幕僚团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部署,因此当南城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负责阵地指挥的他立刻做出反应。

    伴随着号角嘹亮的冲锋号,惊天动地的巨响撕碎了紧绷的气氛。

    旗帜在两军中上下翻飞,金属铠甲的摩擦和武器出鞘的声响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浪潮。令人胸闷的马蹄声中,罗莎琳却捕捉到一阵不和谐的震颤,游目四顾,反射着阳光的冷芒刺痛她的双眼,那是盔甲和箭头的寒光。

    月影佣兵团的弓骑兵!

    “不许退!”性烈如火的她当机立断,“继续前进!把前面的地全炸平了!”

    战术被看破,罗莎琳并不惊慌,鹿死谁手还难说。曾让西城百姓大吃苦头的解离系道具[黑沼]瓦解了大量的魔法陷阱;使她得到恐怖名号的活性之珠跟着发威,一举烧毁坚固的防御工事;而由东城满愿师兰冰宿配制的化学烟雾弹则放倒了严阵以待的枪兵队。

    炽焰骑士团排成锋矢阵,前列是擅长骑射的狩猎骑兵,就是她们用三重打击扫平障碍,攻势如火如荼,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大出中西两城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月影佣兵团撕裂敌人的队形前,南城军先一步冲进了敌阵,如同冲毁堤坝的滚滚怒涛。

    另一头,南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趁乱冲出失陷的要塞,结成密集的阵型,昂然竖起天青色的长枪,枪尖折射出璀璨的辉光,却凝聚着沉沉的杀气。呛一声脆响,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平举长枪,齐声高喊:“进——攻——”

    钢铁的海洋涌向攻城方。

    箭雨纷飞,对射的火球拉出一道道鲜红的尾痕,洁白的圣光不时在战场上交错闪烁,厮杀和呐喊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总共四股洪流在城墙两端凝滞,互不相让地绞力。

    “我的荣耀来自我的功勋!”清一色青甲的风骑士团爆发出无畏的口号,冲击着敌军的步兵阵线,“为了梅迪——杀!”

    “我的功勋来自我的利剑!”火红铠甲的炽焰骑士团不甘示弱地抽剑,从狩猎骑兵造成的缺口一拥而入,血海般的浪潮淹没了微弱的反击。

    “魔法师配合远程武器轮流攻击。”亚法沉着地发号施令,“预备队顶上,架矛!”

    演变成时间的竞赛非他所愿,是他低估了敌军指挥官的果断机智,但眼下的局势还不算太糟,毕竟己军的兵力占优。敌方骑兵的冲锋距离也被限制了,只要没能突破阵列,成功会合,就只有被零碎切割、宰杀的份。

    “架矛!”二线军官迅速执行,明晃晃的重戟一并平放,散发出肃杀的气息。法师和圣职者躲在塔盾后施法,低沉的吟唱震荡着空气,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火焰电光,夹杂着弩箭和石块。

    “阁下,您可以出手了。”忙碌的副官抽空催促身旁的上司,虽然他不想依赖肖恩的战力,也从不将个人因素计算进团体作战,但是不可否认,肖恩的强确实超越常理,好几次奠定了胜局。

    “讨厌。”威名赫赫的战神不情不愿地咕哝。在他消极怠工的空挡,敌军的术士已经开始准备大范围的攻击魔法。中西两城的士兵吃惊地发现原本明亮的天色变得暗沉,乌云罩顶,狂风呼啸,寒气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包围住阵地,攻城器械顷刻间覆上一层厚霜,再也无法转动。盔甲内的人体冻得僵硬,坚定的手腕也颤抖起来,不久前回暖的天气像一下子跌回数九寒冬。

    “暴风雪!”认出这个堪称亚禁咒的法术,肖恩惊讶地施展远目术,望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纤影,“啊!洛黎塔长老!”亚法睁大眼:“水族三长老!?快破解!”

    肖恩为难地咬牙,然而眼见情况刻不容缓,他只能选择保护自己人。

    手掌疾翻,短促的咒语熟练地吐出,数条巨大的火龙刹那成形,迎向猛烈的冰风暴,轰隆隆!撞击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整个战场,紊乱的气流不分敌我地掀翻人马、投石车……哀号掩盖了亚法的怒吼:“你这白痴!”

    洛黎塔也连人带马摔了个大跟头,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被风吹乱,半遮住苍白的娇颜。但她柔美的身段一挺就轻盈跳起,双手间多了一颗晶莹的小球,这是水族二长老维欧拉千辛万苦从海底取来的亡灵系法器——引魂珠。

    “收!”由适才的交手确定了敌方指挥官的魂波,洛黎塔念出起动语,引魂珠内涌现青白色的气浪,无形的吸力使肖恩一震,身体顿时模糊,定幻石自动拉扯,两相夹攻下痛不欲生。

    嗖!一枚银色的短箭射破防御屏障,洞穿引魂珠,没入柔软的娇躯,鲜艳的红雨喷洒,洛黎塔还没意识过来就软软倒地。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纤长优美的双腿遇水变化,在袍子末端露出一截银蓝色的鱼尾。

    射出破魔箭的月影佣兵团长示意下属绑回重要人质,然后马不停蹄地整顿队形。亚法连踹上司几脚后,也急忙大声下令。联军虽因为肖恩的乌龙魔法蒙受了一定损失,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南城军的打击更大:战马惊跑,落马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摔死误伤的例子也层出不穷。而中西两城的轻骑和步兵就能更快地重整态势。

    幸好距离较远的风骑士团受到的影响不大,营救友军突破重围,主将罗莎琳战死,伤亡率超过四成。而联军也是惨胜,就阵亡人数看还输了。

    天空飘起小雨,淋得土地变成了绛红色,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剩下三面城墙也像被血水冲洗,插在城头的旗帜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湿嗒嗒地粘在旗杆上,一切都不像是战胜后的景象。

    城外,无数断刀折箭、破损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烧毁的军旗凌乱散布,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沉着脸将受伤的战友搬上担架,抬进城里,敌人就随便丢进挖好的大坑。若立场互换,被草草掩埋的就是联军一方。

    挨了一顿训斥,肖恩垂头丧气地去收容伤兵的地方帮忙,完事后,到地牢探望俘虏。

    水族长老抱膝坐在囚禁用的法阵里,神色因失血过多而萎靡不振,披散的秀发也失去了光泽。听到动静,她鱼鳍似的双耳动了动,一双闪耀着光彩的大眼看向来人。

    “真是你,洛黎塔长老。”肖恩抑不住心中的动摇,和杨阳一样,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与旅途中结识的人们兵刃相见,他个人也对这位亲切大方的佳人很有好感。

    洛黎塔疑惑地蹙眉:“你是肖恩军团长吧,我们见过?”他们见面期间,肖恩一直在杨阳体内。

    “你忘了?我去过浮岛。”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啊,你没见过我——是罗兰叫你来的吗?”

    “当然了。”洛黎塔坦然,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你说你们视罗兰为友,不是视他为君,为什么插手战争?”肖恩质问。洛黎塔心下诧异,这句话她只在杨阳等人面前说过,当时肖恩不在场。

    “我们的确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水族和伊维尔伦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我们不认为除了罗兰,还有别的统治者能平等地接纳我们。他也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何况,中城的狗贵族不知掳走、**了多少我族少女。”

    顿了顿,她换上隐含试探的口吻:“那时我让你们上岸,其实是罗兰的意思。他说拉克西丝元帅假冒海盗,你们可能会伪装成海军混进浮岛。”肖恩苦笑:“原来不止朱特暗中搞鬼,你们也有自己的打算!”

    “那个军人应该死了吧,大姐在他喝的水里加了有毒的矿物。”洛黎塔咬紧贝齿,清润的蓝眸笼上一层阴霾,“太狠毒了!不但在土里埋引核,还在水里投毒!”肖恩倒抽一口凉气,猜测是拉克西丝的主意,只可怜了朱特。

    “……我不懂,你们这样互相伤害,到底图的什么?”他痛苦自问。洛黎塔缓下颜色,深深注视他:“你搞错主谓关系了吧,是人类先来伤害我们,我们才不得已反抗。若非如此,即使罗兰拜托,我们也不会违背自身的良知。”肖恩默然。

    水族长老幽幽一叹:“我们想要的,只是一方净土而已,和平与共已经不奢望了。”

    “……”

    “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就别伤脑筋了。”洛黎塔真诚一笑,“这些问题我也想不透,顺着心意去做就是。”肖恩不由得笑了:“你也是个好人,可惜这世道不让好人活。”

    突如其来的杀气笼罩住他,定幻石塑造的假身真实重现生前的反射神经,肖恩身子一侧,险险闪过一下扑击,转身时暗镰已握在手心,飞快横挥。对方的反应也不慢,拉出一条细细的银线,暗元素凝聚成的刀锋不受阻碍地穿过钢丝,划开护身结界和一袭灰袍,裸露出白嫩的肌肤。电光火石间,肖恩看清一张冷艳如冰的容颜,和淡紫色的披肩长发。

    “你是……!”他大惊失色,收起武器急步后退,“我的后代!”

    紫发女郎冷冷睨视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扯下他胸前的定幻石。

    ******

    对雪露特·科尔修斯而言,人生的一半已然完结。

    她出生于一个拥有古老高贵血统的没落家族,在初代国王的仁慈下得以苟活,静静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如果不是母亲生得太美惹出祸事,决不会引起当权者的注意。

    一调查,什么底都刨了出来。也是历代当家虚荣,留下了罪证。明明没有流着英雄王的血脉,是他那个浪荡王妃红杏出墙生下的后代,还保留他的姓氏,用虚妄的传说熏陶后辈,她的哥哥就这么无意义地死了。不过他比他们的父母好,母亲只会无助地哭嚎,父亲在旁边无奈地叹气。

    仆役们掩护她逃跑,一逃逃到首都。她不想亡命天涯,握着家传匕首,在城里最大最豪华的房子前面(注:她以为那是王宫),用全部的力气大喊:[我是英雄王克威特·科尔修斯的后人,你们已经杀了我的父母兄长,有种再来杀了我!]

    出来的是脸色铁青的拉克西丝,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慈和的老者。他后面还有个男孩子,满脸新奇之色,一头黑发,澄碧的眸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

    那是索莱顿,她此生唯一深爱的男子。

    [别射箭。]年轻的元帅挥手制止卫兵,语带薄讽,[她根本就是来洒血的。]

    [唉。]老者叹了口气,摇头,[这又何必呢。]

    他收养了她,将她带回圣域。

    她是忘恩负义的狼子,养父待她不薄,但是她不甘心一辈子关在那个牢笼里出不去,也没有青梅竹马那样的本事能够天南地北自由闯荡,圣修士的厉害她亲眼见识了多年,不铲除后患,她即使逃了也迟早被抓回来。

    在楠面前,她说得大方,可是血海深仇,哪能那么容易忘记。

    炸毁了圣域,投入罗兰麾下,她成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密探,为推翻德修普王家尽绵薄之力。然而一次任务中,她竟然见到了索莱顿,还打伤他。从此,他和她都被卷入身不由己的政治急流。

    神官死于非命,她并不怨恨下格杀令的法利恩。身为密探,她本该以任务为重,却被爱情冲昏头脑。也是她糊涂了,不然,大可设法让对方屈服。以索莱顿的性格,这是很简单的事。但最终,因为小人构陷,她失去了他,也失去了上司的信任。

    帕西斯的出现燃起一线希望,虽然她心底明白他并不是索莱顿,但是在那个万念俱灰的时刻,她需要抓住些什么。当她终于悲哀地意识到恋人已经不在时,那个相似的男子也消逝了。

    如今的她,只剩下颠覆德修普王家这个执念。

    拉克西丝已死,莉莉安娜失踪,卡萨兰的希望全部维系在诺因身上。但他是不死的魔族,本身实力又强悍。而杨阳,她曾经恨不得杀了她,结果却导致错过神官的求助,痛失心上人的惨烈下场。心情平复后,再也提不起兴争风吃醋。

    其他重量级的人物,还有贝姆特和肖恩,除掉他们有利于激化中西两城的矛盾。尤其是前者,贝姆特一死,西城顿成散沙。

    但是他有个厉害保镖,又身处千军万马当中。相比较,肖恩就好钻空子得多。托大、喜欢单独行动,解决他也并非只有杀死一途。

    ******

    “你…你做了什么?”

    见上一秒还目瞪口呆傻站在当地的人骤然消失,洛黎塔错愕万分。她对肖恩的观感不坏,但他们终究是敌人,并不关心他的生死,只是好奇。

    “我拿走了他的定幻石,他八成回他的宿主那儿去了。”雪露特看不见幽灵,喘息片刻,转向她,“洛黎塔长老?我是…我曾是暗影成员,代号椿。”

    “罗兰派你来救我?”洛黎塔惊喜中有些怀疑——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不是,不过我会救你。”雪露特试图用敲击术打开锁,洛黎塔制止她:“不行,会引来敌人的魔法师,我也不能走出这个禁制。麻烦帮我打盆水,我可以自己逃走。”水域连接是长老级水族的保命绝技,只需要一定量的水,就能远距离传送,缺点是很消耗能量。

    “水吗?不用了。”

    清冷而欠缺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起冷酷的涟漪,在浮动着昏黄烛光的石室内荡漾。

    空气奇妙地震动,仿佛有一只透明的手揉捏着,构筑出虚幻的形体。影子越来越清晰,最终凝聚成一个黑衣男子。墨色的长发与黑暗交融,一对银十字耳坠闪着冷光,俊秀的脸庞无波无痕。

    “席恩!”肖恩失声大叫。

    “又搞得这么狼狈,你的徒弟们地下有知会哭的。”魔王扫了眼弟弟徘徊不去的灵体,讥笑地撇唇,手指疾划,铁索咔嚓一声断开,法阵的辉光隐没;同时他腰侧的铃铛连连闪动光芒,发出悦耳得不可思议的清音,一个紫色的纹章若隐若现,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光晕,“你们俩,到这边来。”

    雪露特和洛黎塔依言走向他。肖恩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抓了个空:“你、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与你无关。”席恩懒得搭理,带着两个猎物就要打道回府。

    “停——”肖恩大怒,扑过去抓他,竟然没有穿透,掌心传来切实而温暖的触感,兄弟俩都是一怔,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一股难言的悸动在心底化开。肖恩缓缓地,用尽全力地握紧,嘴唇颤抖,道:“别走。”

    “……”

    “这次,我抓住你了。”肖恩低喃,完成了一个夙愿般释然。席恩冷笑,眼里射出嘲谑的寒光:“看清楚,这里不是悬崖。”

    “一样!”琥珀色的眸子狠狠瞪视他,“那时你跳下去了,我没抓住你!现在你也在堕落,还不知悔改!”一声叹息逸出唇,法师厌倦地合眼,一只手挟带愤怒扣住他的颈项,盛怒下的力道仿佛要掐死他:“睁开眼看我!你这王八蛋!帕尔已经被你害死,你还想报复到几时?席恩,你到底想要什么?史列兰说的不是你的愿望,那你究竟想要我什么?”

    “愚蠢,肖恩,你谁也救不了,就别扮演救世主了。”扳开他的手,魔王勾起讽刺的笑弧,隐隐含着自嘲,“我是向你求救过,你没来,事到如今就别再来谈什么救赎。那孩子也是被你欺骗的可怜人,区别只在于他甘之如饴。”

    伸手一抹,托起几颗清澈剔透的液体:“——你的眼泪,真的很廉价。”

    肖恩用力擦干泪水,伤心气苦下,忍不住顶回去:“那你呢?没哭过就比较珍贵吗?”

    席恩一震,坚硬如冰晶的银瞳定定注视他。

    “我是爱哭鬼,不像你!”肖恩泪流满面地大喊,一如受尽委屈的孩子,“你说我坚强,从不回去,因此恨我无情——我是没种!我不敢想以前的事,那一千年也是,可是我想快乐地活啊!代你活着!你用我的身体做出那些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杀不了你!席恩,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恨你,你心里就好受了?要和解,你又不肯——你倒是说句话啊!别的变了那么多,就这别扭的性子一点没变!”

    “……我们已经完了,肖恩。”

    良久,席恩才吐出沉沉的低语,恍若几不可闻的轻叹,“mama来见过我。”肖恩瞪大眼:“啊?”

    “她要我们和好,可笑。”牵了牵嘴角,席恩克制混乱的感情。肖恩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欢喜地抓住他,连连询问:“mama来找过你?什么时候?”席恩不答,冷声道:“就算你三番两次和赛普路斯玩家家酒,也该体会到,碎了的就是碎的。”肖恩眼中的光暗淡下来,唇边也流露出一丝苦色。

    “可是……不原谅他不行啊,我当然还是气他的。”凝视那张陌生的容颜,和看不出喜怒的冰眸,肖恩恳切地说,“你也是,我不敢说完全不介意,但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席恩,停手好不好?史列兰的话,后来我仔细想过,你累了对不对?你不是不恨我,但也不想再恨了,所以……”

    “你能原谅,我不能!”席恩忽而失控,怒焰在他的体内燃烧,白热的火舌燃尽理智,他压抑了那么久,以至于难得吐露的心声也说得语无伦次,“假的!就像那个懦夫的所谓愧疚!你们都是一群自欺欺人的骗子!什么代我活,喜新厌旧才是真的!你有多少时间想过我和mama?你是个背信弃义的混蛋!说话不算数,答应卡修的也没做到!”

    “我……”意外听见已故友人英雄王科尔修斯的小名,肖恩错愕地愣住了。席恩仍然激动地大吼:“所以我决不会再相信你!你可以转个头忘记,可以随便找个人喜欢,我做不到!你恨我好了,我就是要你明白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

    他曾经有多疼爱这个弟弟,就有多恨他。那个群星隐没的深夜,萤火飘摇的森林里,兄弟俩手牵手,许下稚气的约定;然后是饱受煎熬的漫长寻觅,高高的铁门前,他被路人欺辱,凝聚了所有信任的呼唤落得一场空。

    即使血缘的维系都切断,长久笼罩的梦魇依然不散。

    “席恩!”想起兄长的所作所为,肖恩也不禁愤怒,咬牙澄清,“我没有背叛你!那是误会!”

    火焰熄灭了,只剩下寒冷、颤抖和口中灰烬的味道,席恩冷冷一笑:“是啊。”

    一盆冰水浇下,肖恩浑身发抖,背上升起莫名的寒意。

    “那你为什么……”微弱的质问。

    沉默,却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发泄过后满目疮痍的疲倦,他站在地牢的黑暗里,四周缭绕着陈旧的血腥味、腐臭和他身上碾碎的花瓣香。

    纤长有力的手指再次拉开胸前紧抓不放的手,短短的调息,魔王恢复了一贯的自制。

    “是啊,是误会。”低低的重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你没对不起我。”

    “席恩……”眼见刚刚打开一个缺口,兄长又被自己的无心之言刺激得缩回壳里,肖恩又急又悔,尽管情理上,他确实并无过错。

    “但是别指望我道歉。”

    “你……!”肖恩气恼至极,他能再三原谅维烈,就是因为他悔过,但这可恶的哥哥,就是不肯低头!

    “一句对不起就能了帐?还真便宜。”看透他的心思,魔王轻笑摇头,有心解释清楚,结束两人之间的纠葛:“你问我想要什么,暗黑神小弟弟不是说了,你给得起吗?”

    仿佛被无数个雷劈中,肖恩连退数步,史列兰般的嗓音在脑中清晰浮现:

    [回到小村子,像以前一样生活,不用猜忌,不用提防,可以放心去爱,可以开怀地欢笑——你只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你也能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这才是你的真实愿望,不是吗!]

    这一刹那,之前的许多疑问:兄长为什么那么恨他,为什么无论如何不原谅他,都豁然开朗。

    因为他做不到……做不到全心全意的爱。

    肖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席恩轻拍他的脸,用一种嘲噱的口吻道:“乖乖恨我吧,弟弟,对你我都好,也对得起死者。”

    叮!定幻石从昏暗的空间坠地,落在肖恩脚边。

    ******

    一肚子火地回到西琉斯,席恩定了定神,解开精神纹章的控制,恢复神智的两人采取了不同的反应。

    雪露特跳开一步,摆出戒备的姿态。而洛黎塔眨眨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最后视线定在他脸上:“你是哪位?”

    “很久不见,洛黎塔。”奇异而暗哑的声音从青年的双唇之间流泻而出,频率低得人类的耳朵几乎听不见。这是[潜音],最标准的水族语,美人鱼们在水里就是这样交流,陆上语已经是一种变化后的语言。

    水族长老深蓝色的瞳仁因惊讶而收缩,愣了一会儿,道:“你……是我族吗?”

    “不是。”魔王在心里翻白眼——他哪里像人鱼了?“我这张脸你不认识,原来的长相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语毕,列文的形象被另一个身影取代:洗得灰白的旅行者斗篷,帽檐下的脸伤痕交错,唯独那双眼,依然如故,深沉而明亮,闪耀着钻石般硬质冷冽的光辉。

    “席恩!”洛黎塔深深吸气。雪露特被一连串变故搅晕了,决定先静观其变。

    “真想不到,你还活着。”回过神,水族长老露出怀念而伤感的笑靥,“大姐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为什么?”魔王解除幻术,拿起茶杯浅啜一口。洛黎塔瞪他:“你你…你还敢问!你害大姐变成了老**!”席恩莫名其妙:“什么啊,我只不过免费听了她一首曲子而已。”

    “我们只会和第一个爱上的男子生育后代,你就那么走了,大姐当然不会再找别人!”

    谢过构装生物递来的香草茶,雪露特已完全进入看戏状态,还是出精彩的泡沫恋爱剧。

    冰色瞳眸浮起困惑的薄雾,席恩凝神回想,又思索了良久,一字一字道:“洛黎塔,你帮我分析一下。那时侯我带着哈玛盖斯去海底探究遗迹,撞上一艘沉船,她吹着笛子勾魂,那些水手一个接一个往水里跳。我是不想管,可是她的笛声有共鸣魔法的效果,我就听了。然后她看着我,笑笑,递给我一颗有两瓣叶的蓝色果子……”

    “这就是她的求爱!”洛黎塔激动地打断。

    “……你听我说下去,我知道水族的生殖方式,你们全是雌体,必须和异族的男性结合才能生小孩。但是这样很难怀孕,生出来也是死婴或怪胎。所以你们引诱男人吃下[海生果],配合满月的魔力,会短暂地改变体质,生下来的就是纯种的健康宝宝了。”席恩加重语气,“但我没吃!我又想拿回去研究,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生果,我就给了她一枚戒指——非常公平的交易,我最好的收藏。”

    听到这里,洛黎塔无力地抚额:老兄,大姐知道送戒指是人类求婚的习俗!

    “我问她,可不可以交换,她答应了;我也明确告诉她,我身体不好,消受不起,她更没有意见——你说,哪里有爱情了?还是你们和男人说两句话,就要为他守身一辈子?”席恩一脸无辜地反问。洛黎塔不屑理他。

    “算了,大姐碰上你也是她倒霉,我会跟她说清楚。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又是哪里?”

    闻言,雪露特挺直背,专注倾听。之前两人交谈是用古代语,她在圣域学过,勉强听得懂。席恩将一本厚重的古籍轻放到面前,抚摸扉页上的银色镶边和充溢着力量的魔法字符,漫不经心地道:“这里是夏尔玛大陆,我现在是西琉斯王国的二皇子列文·嘉兰诺德·奥斯卡。本来我没打算绑你来,是想顺便试试法器对不同种族的作用。”

    “什…什么。”洛黎塔啼笑皆非:这根本是无妄之灾嘛!但转念一想,总比待在西城的地牢好,说不定还能套个旧情回家去。雪露特惊骇地瞪目:“你是魔王!?”

    “啊——”水族长老也猛然想起,倒退数步,“‘席恩’!真是你?”

    “确切的说是恶魔之首亚美尼斯。”席恩不喜欢和魔族的称谓重叠,淡冷的目光扫视两人,“洛黎塔,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代我向多米尼克道谢,她的果子治好了我的咳嗽。至于你,我亲爱的弟弟和爬墙王妃的后代,你留下,做我的实验品。因为心甘情愿有助于我们的合作,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雪露特凄厉一笑。帕西斯的死也意味着神官记忆和感情的消失,对眼前的人,她有一股混合了迁怒的恨意。

    “这不行。”席恩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损伤我利益的范围。”不等雪露特开口,他补充:“你冷静想想,不同意我还是会强迫的,或者争取条件——你自己选择。”

    “席恩……”洛黎塔想出言求情,毕竟雪露特救过她,又是罗兰的部下。法师一记冷睨让她不由自主地闭嘴。

    前密探咬着下唇,她曾亲眼目睹光复王如何被海精灵王子钉在地上,明白他不是说大话,又逃跑无门。事实上,她早已无处容身,即使逃回艾斯嘉大陆也只有天涯飘零。

    想到自己力量的微薄,她握紧双拳,下定决心。

    “我要你推翻德修普家族。”

    席恩微微一愕,端详她片刻,沉吟道:“名存实亡可以吗?”

    “可以!”雪露特断然抬首,眼中射出森寒的光。

    ******

    “主人,你还欠希丝蒂亚公主四个晚上,欠艾拉拉公主五个晚上。”

    “谁准你代我许诺的?”

    “她们真的很缠人啊!”器灵哀声诉苦。魔王不为所动地踢回皮球:“你自己想办法解决,狠一点无所谓,该让她们懂得安分了。”路过的精灵皱起眉头:“你不能对她们好些吗?那两个女人是很娇纵任性,但你和魅魔做…做不雅的事,也不对。”

    “哪里不对?”席恩完全没有对婚姻忠实的概念。在朝不保夕的大黑暗时代,人人高唱及时行乐,看对眼就谱一段可歌可泣的火热恋曲,谁也不想死了再后悔。东方学舍就是把这种精神发挥得最彻底的地方,明令不得结婚,鼓励流动式**,多产报国。肖恩懵懵懂懂,天天梦到他的席恩可不傻。而他的老师们更不会教他何谓一心一意,倒是以身作则,使他养成了差劲的性癖。

    所以,也难怪这夫妻三人都给对方戴绿帽。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蒜?”丽芙气得涨红脸,精灵是非常保守洁癖的种族,“难道你和法娜小姐在一起时,也在外面乱搞吗?”席恩侧过头,从肩膀滑下的黑发带起一阵流光:“我喜欢她,当然对别人没兴趣。”

    丽芙缓和神色:“那你现在也应该收敛了,不然对哈玛盖斯的教育不好。”

    这倒是,提前进入发情期会不利于龙的生理。做父亲的理解到另一个层面。正巧来打牙祭的餍魔之王娇嗔:“讨厌,人家和主子你情我愿,你插什么嘴。”

    “下次躲到没人的地方去!”

    “嗯嗯,这建议好,但是我更希望你看住那只不识相的小龙。”

    席恩突然觉得吵,他难得想来花田放松一下,移植几株稀有草药,闲杂人等却接连冒出。忍耐着种完,回书房办公。不料才拿起笔,就响起敲门声。

    “摄政殿下,陛下和依路珂少爷找您。”格兰妮带着两个男孩走进。头戴王冠的年幼国君看见桌后的兄长,体贴地道:“王兄,你别太cao劳了,偶尔也要和嫂子们多增进感情。”

    这是九岁小鬼说的话吗?席恩心下纳闷:还是他家庭不和的传言已经人尽皆知了?

    “我会管好那两个母老虎,不让她们出去撒野。”

    我不是这个意思……亚尼额角冒汗,童言无忌的他也觉得对方说话太直了。

    “有什么事?”席恩瞄了次子一眼,猜出他们的来意。果然亚尼满脸期盼地道:“我上完课了,可不可以和依路珂去抓鱼?”

    “去吧,小心点。”

    “耶——”两人兴高采烈地跑远。

    批阅了几份奏折,又一个怯生生的脑袋探进室内:“列文哥哥,打扰了。”

    “什么事,约瑟芬娜?”席恩没有停笔,这个乖巧的女孩从来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

    “我想画你……”

    魔王比了个无声的手势。机关女仆轻轻将高脚椅、支架和画板摆好。之后,就只有沙沙的声响。

    透过薄纱窗帘的光蕴涵着一股宁静的气息,淡淡的纸香和油墨味在空气中弥漫,细嫩的小手翻过一页,寂静里传来干燥的脆响。

    银眸微抬,席恩执起茶杯,看着那只手流畅地勾勒,忽而起了奇妙的联想。

    魔法是运用魔力的工具,不拘泥于手段,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亚利安族的魔曲就是个最好的例子。音乐如此,那……绘画呢?

    以空间为画布,实现二维和三维的转化。有别于音乐的[发散],画画是[框架],能够营造出不同的效果。

    越想越兴奋,法师彻底忘了公事,专心投入新的研究课题。和他的饿死鬼弟弟相同,席恩也有一种名为魔法的狂想症。

    “……列文哥哥、列文哥哥!”不知过了多久,属于少女的呼唤渗入听觉的水位,席恩茫然抬头,只见友人站在面前,作势用扇子敲他,“你在写什么?这么专心,约瑟芬娜叫你好几声了。”

    席恩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随手抛飞的纸还砸到对方的脑壳上。伊莎贝拉握紧扇骨,从牙齿缝里迸出声音:“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答案是没有。随侍在侧的格兰妮用特殊感应,席恩才真正清醒过来。

    “啊,伊莎贝拉。”草草招呼,转向重点对象,“约瑟芬娜,把你的画给我瞧瞧。”

    小女孩高兴地递上画作,一张接着一张,有喝茶的样子;办公的样子;浇水的样子;闭目小憩的样子,甚至还有刚才眼神狂热大撒纸张的样子。法师并不关心自己的模样,而是注意笔法,边看边问:“很像,怎么把握的?有哪些技巧?”少女呆呆瞪视一大一小热烈探讨:什么时候,她毫无品位的表哥对艺术感兴趣了?

    身为宫廷画师的弟子,约瑟芬娜的基础知识自然扎实,她本身又刻苦,说来头头是道。席恩一字不落地消化吸收,他画魔法阵的功夫堪称天下第一,但终究没专门学过,什么线条、阴影、浓淡、色彩统统不懂。

    伊莎贝拉认识这个男人毕竟不是一天两天,认命地叹了口气,耐心等到他想起她。

    “你又想干什么了?”她才不信他真的想改行当一个画家。

    “嗯…研究一种新型的构物术。”在脑中计算魔素比例,席恩抽出法杖,以虚空为布幕,画他最擅长的图形——两个圆,大圆套小圆。

    奇妙的事发生了,圆心拉长成轴线,外圈的圆周抖动着,慢慢分离,构筑出实物的质感。再一眨眼,一顶白色的遮阳帽飘然落下。

    “哇——”伊莎贝拉和约瑟芬娜齐声惊叹,争相捡起来,难以置信地翻转挤压,“帽子!是帽子!”

    没错,不折不扣的女式太阳帽,尽管造型朴素了些,没有任何花样,但确确实实是可以戴的帽子。摸上去的手感像布帛,又泛着丝绸般的光泽,伊莎贝拉爱不释手:“列文哥哥,送我好不好?”

    “好啊。”席恩也满意自己的成果,见约瑟芬娜神情失望,试验性质地又画了件小礼物:一个调色盘,让一大一小欢呼雀跃。

    快吃晚饭时,两个浑身湿透的小鬼兴冲冲地跑回来,依路珂抱着一条大鱼,亚尼拎着一只木桶。

    “父神,看我抓的鱼,多大!”

    “王兄,先看看我的,好多!”

    “我的大!”

    “我的多!”

    “全部闭嘴。”魔王把画好的胡萝卜给兔子吃,指着浴室的门,“去洗澡,我来煮。”

    他唯一会使的武器,也只有菜刀了。

    餐桌上,席恩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养子不在。他不认为哈玛盖斯会打不过知识之神,何况还有卡雅帮忙,却怎么也放心不下。其他人——坎菲斯躲在花盆里,格兰妮摆放餐具,依路珂站在椅子上叉鱼吃,亚尼逗波波玩,修蒂玛教两只元素猫顶盘子,伊莎贝拉帮约瑟芬娜系餐巾,雪露特不自在地坐着,丽芙在洗饭后水果——数来数去少了一个。

    “那个小丫头呢?”魔王问起自己的小白后代。

    ******

    “拉菲,这里好美哦!”

    “你喜欢吗?”

    走出传送之间,邱玲顿时被眼前极致的美景夺去心神:由汉白玉铺成的宽阔长廊洁白莹润,内部还流转着雾气,像踏在云端上;精美的贝壳型花坛错落点缀,是浪漫的粉红色;釉彩窗扇将阳光染成瑰丽的七彩,为触目所见铺上一层神秘莫测的辉光。

    拉菲格目不转睛地凝视身旁的少女,语调隐含激动的颤抖:“这座水之宫,是我特意为你建造的。”

    邱玲红了脸,既感动这样的深情,又不禁惶恐。

    艾蜜莉的转世,真是我?

    “来,我带你参观。”拉菲格轻环她纤弱的双肩,温柔自心底漫溢而出:这小小的女孩,是他失而复得的至宝。然而瞥眼间,他柔和的神色转为冷历,透出狂怒。

    有人来过了!

    花坛里的珍珠花全被拔光,串成窗帘的玉髓贝不见踪影,装饰用的蓝珊瑚坑坑洼洼。再用远观术一扫:紫水晶墙壁撬塌了几面,精金大门不翼而飞,屋顶照明用的光晶石换成一座写着“到此一游”的牌子……深渊领主怒不可抑,在心里千万遍发誓,要把那个玷污爱人圣地的犯人剁成rou渣!

    “怎么了,拉菲?脸色好难看。”邱玲压根没看出异常,关怀地问。拉菲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又深吸一口气,才得以顺利发声:“我没事,小玲,你看起来很累,先休息一下好了。”语毕,不由分说地将她送进一间摆设整洁素雅,清幽脱俗的卧室,递给她一只精巧的匣子。

    “戴上里面的戒指,你就能看见这里的魔仆,命罕见的魔法绝缘体,一般人再怎么没天赋,经过专门的训练还是能感觉到一点元素的波动,就这种人不行。他们不但学不会任何法术,魔法也难以对他们产生作用。中级以下接近搔痒,强度够高才能造成伤害。但是有利必有弊,这些俗称魔免之人的异类也对治疗术和辅助类魔法免疫。别的士兵获得蛮牛之力的加持,他只有靠自己的力气拼啊杀啊;其他同僚有防护箭矢护体,他只能凭盔甲和盾牌去挡;若不幸受了伤,自己拿绷带和药品去包扎,死了活该。

    席恩看中的,就是他的这个特质。

    N次被从重伤边缘抢救回来,可怜的军人举白旗投降。魔王也不想弄疯珍贵的试验品,招待他吃饭慰劳。

    早朝时碰见安东的jiejie安布罗迪,一头银紫色的秀发让席恩想起另一个有相似发色的女性——肖恩的后代,雪露特·科尔修斯。她也是相当少见的元素隔绝体,比安东好些,能学习能量系魔法,难怪做了死灵法师。

    记得她对帕西斯有意思,种种纠葛他也已查明,目前日子应该不好过。

    如果罗兰·福斯不要的话,他就接收好了。

    ******

    卢加是西城南部最大的都市,目前作为后勤基地,支持前线的两支军队——苍穹军团和月影佣兵团的军事行动。而更南方,就是被南城军占领的索姆、红岩城和刺兰蛇堡三处据点。前年,西城发动侵略,南城战败割地。去年,西城军从凡尔加平原撤出,临行前在田地里洒盐,险些造成大规模的饥荒。南城方面的报复是趁西城分兵支援友军时攻打防守不足的南部,长驱直入到腹地,最近才被中西两军收复了一半。

    南城本土的情势也不乐观,首府拉鲁正被敌军围困。但是西线的总指挥赤练将军罗莎琳分析战局后,还是决定贯彻城主蕾雪“死守”的命令。敌人的真正目标是肥沃的凡尔加平原,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希莉丝·佛罗伦兹的优势只是暂时的,她已经深陷重围,很快就会弹尽粮绝。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这世上本不存在单枪匹马取得胜利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他偏偏是例外。不但以一人之力将[丰饶之风]吹遍西大陆,还在上两场攻城战中,用强力魔法直接轰破城门,使南城军不得不狼狈败退。这是继血魔后,又一个令全体军民切齿痛恨的战争犯。尽管在东城城主罗兰·福斯的提点下,南城首脑事先有备,抽调了一位高阶祭司和百名神职人员举行超度,想请这位在人间留恋不去的战神大人滚回冥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依旧一副孤魂野鬼的架势。

    其实当年,身为魔界永不侵犯的条件之一,上任冥王普路托特许肖恩长留现世。只要现任冥王依路珂没取消这个赦令,他就走不了。另外,诺因同样有准备。国库虽然被宿敌霸占,好在杨阳行刺他以前,窃夺了几件高档货。其中一样能够吸收神术的[穹光之戒]给肖恩装备,还有两样——[迷火石的咒刀]和[星尘粉],就用于索姆一战。

    大风将纷纷扬扬的粉末吹向厚实的壁垒,再以迷火石的咒刀引燃,惊天动地的威势不亚于东城王宫被某个刺客引爆时的惨烈境况。魔法造成的爆炸震耳欲聋,大量的灰尘淹没了守城士兵的惨叫,城墙坍塌,大地战栗,鲜血漫过砖石之间的缝隙,使褐色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褚红,景象触目惊心。

    但南城军毕竟不是第一次遭到这种打击,指挥官罗莎琳早有对策,麾下的炽焰骑士团昼伏夜出,硬是穿越危险的巨人岩场和枯骨草原,赶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绕到敌人后方,与整军完毕、由副将苏菲尔率领的风骑士团一起包夹。

    迂回挟击是非常华丽的战术,首先分派一支兵力出其不意地从敌人后面出现并截断退路,再与主力会师形成包围阵形。如果成功的话,敌方会被修理到体无完肤的程度。

    不幸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是西城军中极少数最重视敌情探查的将领,将计就计制定了计划。苍穹军团的副团长亚法·维恩布鲁克也是一名沉稳的军官,和幕僚团事前针对各种情况做了部署,因此当南城军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负责阵地指挥的他立刻做出反应。

    伴随着号角嘹亮的冲锋号,惊天动地的巨响撕碎了紧绷的气氛。

    旗帜在两军中上下翻飞,金属铠甲的摩擦和武器出鞘的声响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浪潮。令人胸闷的马蹄声中,罗莎琳却捕捉到一阵不和谐的震颤,游目四顾,反射着阳光的冷芒刺痛她的双眼,那是盔甲和箭头的寒光。

    月影佣兵团的弓骑兵!

    “不许退!”性烈如火的她当机立断,“继续前进!把前面的地全炸平了!”

    战术被看破,罗莎琳并不惊慌,鹿死谁手还难说。曾让西城百姓大吃苦头的解离系道具[黑沼]瓦解了大量的魔法陷阱;使她得到恐怖名号的活性之珠跟着发威,一举烧毁坚固的防御工事;而由东城满愿师兰冰宿配制的化学烟雾弹则放倒了严阵以待的枪兵队。

    炽焰骑士团排成锋矢阵,前列是擅长骑射的狩猎骑兵,就是她们用三重打击扫平障碍,攻势如火如荼,速度之快、威力之猛大出中西两城的意料之外。因此在月影佣兵团撕裂敌人的队形前,南城军先一步冲进了敌阵,如同冲毁堤坝的滚滚怒涛。

    另一头,南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也趁乱冲出失陷的要塞,结成密集的阵型,昂然竖起天青色的长枪,枪尖折射出璀璨的辉光,却凝聚着沉沉的杀气。呛一声脆响,骑士们整齐划一地平举长枪,齐声高喊:“进——攻——”

    钢铁的海洋涌向攻城方。

    箭雨纷飞,对射的火球拉出一道道鲜红的尾痕,洁白的圣光不时在战场上交错闪烁,厮杀和呐喊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总共四股洪流在城墙两端凝滞,互不相让地绞力。

    “我的荣耀来自我的功勋!”清一色青甲的风骑士团爆发出无畏的口号,冲击着敌军的步兵阵线,“为了梅迪——杀!”

    “我的功勋来自我的利剑!”火红铠甲的炽焰骑士团不甘示弱地抽剑,从狩猎骑兵造成的缺口一拥而入,血海般的浪潮淹没了微弱的反击。

    “魔法师配合远程武器轮流攻击。”亚法沉着地发号施令,“预备队顶上,架矛!”

    演变成时间的竞赛非他所愿,是他低估了敌军指挥官的果断机智,但眼下的局势还不算太糟,毕竟己军的兵力占优。敌方骑兵的冲锋距离也被限制了,只要没能突破阵列,成功会合,就只有被零碎切割、宰杀的份。

    “架矛!”二线军官迅速执行,明晃晃的重戟一并平放,散发出肃杀的气息。法师和圣职者躲在塔盾后施法,低沉的吟唱震荡着空气,汇聚成铺天盖地的火焰电光,夹杂着弩箭和石块。

    “阁下,您可以出手了。”忙碌的副官抽空催促身旁的上司,虽然他不想依赖肖恩的战力,也从不将个人因素计算进团体作战,但是不可否认,肖恩的强确实超越常理,好几次奠定了胜局。

    “讨厌。”威名赫赫的战神不情不愿地咕哝。在他消极怠工的空挡,敌军的术士已经开始准备大范围的攻击魔法。中西两城的士兵吃惊地发现原本明亮的天色变得暗沉,乌云罩顶,狂风呼啸,寒气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旋转着包围住阵地,攻城器械顷刻间覆上一层厚霜,再也无法转动。盔甲内的人体冻得僵硬,坚定的手腕也颤抖起来,不久前回暖的天气像一下子跌回数九寒冬。

    “暴风雪!”认出这个堪称亚禁咒的法术,肖恩惊讶地施展远目术,望见一道似曾相识的纤影,“啊!洛黎塔长老!”亚法睁大眼:“水族三长老!?快破解!”

    肖恩为难地咬牙,然而眼见情况刻不容缓,他只能选择保护自己人。

    手掌疾翻,短促的咒语熟练地吐出,数条巨大的火龙刹那成形,迎向猛烈的冰风暴,轰隆隆!撞击产生的冲击波传遍整个战场,紊乱的气流不分敌我地掀翻人马、投石车……哀号掩盖了亚法的怒吼:“你这白痴!”

    洛黎塔也连人带马摔了个大跟头,一头水波般的蓝发被风吹乱,半遮住苍白的娇颜。但她柔美的身段一挺就轻盈跳起,双手间多了一颗晶莹的小球,这是水族二长老维欧拉千辛万苦从海底取来的亡灵系法器——引魂珠。

    “收!”由适才的交手确定了敌方指挥官的魂波,洛黎塔念出起动语,引魂珠内涌现青白色的气浪,无形的吸力使肖恩一震,身体顿时模糊,定幻石自动拉扯,两相夹攻下痛不欲生。

    嗖!一枚银色的短箭射破防御屏障,洞穿引魂珠,没入柔软的娇躯,鲜艳的红雨喷洒,洛黎塔还没意识过来就软软倒地。浸泡在自己的血液里,纤长优美的双腿遇水变化,在袍子末端露出一截银蓝色的鱼尾。

    射出破魔箭的月影佣兵团长示意下属绑回重要人质,然后马不停蹄地整顿队形。亚法连踹上司几脚后,也急忙大声下令。联军虽因为肖恩的乌龙魔法蒙受了一定损失,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南城军的打击更大:战马惊跑,落马的骑士根本爬不起来,摔死误伤的例子也层出不穷。而中西两城的轻骑和步兵就能更快地重整态势。

    幸好距离较远的风骑士团受到的影响不大,营救友军突破重围,主将罗莎琳战死,伤亡率超过四成。而联军也是惨胜,就阵亡人数看还输了。

    天空飘起小雨,淋得土地变成了绛红色,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剩下三面城墙也像被血水冲洗,插在城头的旗帜失去了以往的精神,湿嗒嗒地粘在旗杆上,一切都不像是战胜后的景象。

    城外,无数断刀折箭、破损的攻城器械、碎裂的盾牌、烧毁的军旗凌乱散布,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士兵们沉着脸将受伤的战友搬上担架,抬进城里,敌人就随便丢进挖好的大坑。若立场互换,被草草掩埋的就是联军一方。

    挨了一顿训斥,肖恩垂头丧气地去收容伤兵的地方帮忙,完事后,到地牢探望俘虏。

    水族长老抱膝坐在囚禁用的法阵里,神色因失血过多而萎靡不振,披散的秀发也失去了光泽。听到动静,她鱼鳍似的双耳动了动,一双闪耀着光彩的大眼看向来人。

    “真是你,洛黎塔长老。”肖恩抑不住心中的动摇,和杨阳一样,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与旅途中结识的人们兵刃相见,他个人也对这位亲切大方的佳人很有好感。

    洛黎塔疑惑地蹙眉:“你是肖恩军团长吧,我们见过?”他们见面期间,肖恩一直在杨阳体内。

    “你忘了?我去过浮岛。”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啊,你没见过我——是罗兰叫你来的吗?”

    “当然了。”洛黎塔坦然,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你说你们视罗兰为友,不是视他为君,为什么插手战争?”肖恩质问。洛黎塔心下诧异,这句话她只在杨阳等人面前说过,当时肖恩不在场。

    “我们的确不喜欢打打杀杀,但水族和伊维尔伦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