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剑在炉中
今年的冬很早,雪色覆盖的大地一片宁静,他的周围却萌动着无数细小琐碎的声响。 风的低语,雪的轻喃,游荡的鬼魂迷茫的哀思,他记住了精灵说的话,所有的东西都会唱歌。 这是他的魔法,席恩本能地感知到。 喜悦从他的灵魂传递出去,它们回应地低低吟唱。这个世界十分温柔,充满了无尽的生机却不吵耳,因为这是意识的共鸣。 他尚未体验到力量流经全身的充实和指尖堆积的饱涨感,但他已触摸到那扇门,魔法的旋律在另一头轻柔奏响。 渐渐的,烟丝般缥缈的淡青色雾气包裹住他,雪片被一道道风涡吹散、飞落,明亮的青光在男孩的胸前勾勒出羽毛的形状,风越聚越多,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拂动他闭起的眼睫,半透明的风精纷纷显形,哗笑着,试图托起他的小身躯。 如果有真正的法师看到这幕奇景,会震惊得合不拢嘴。这从未学过魔法的孩子,竟无师自通地发动了携带的魔道具——翼人之羽,使出[风之障壁]和[浮空术]这两个高难度的风系魔法。 啪!离地一寸的时候,席恩猛地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雪地上。 还以为刚刚轻飘飘的感觉是虚弱的缘故,他捂着鼻子爬起,懊恼又沮丧。 不见了,那些奇妙的声音,只剩下寂静、寒冷与颤抖,巨大的空虚几乎压倒他,那是好像血液被抽干的荒凉;身体的一部分剥落的麻木;与某个无限慈爱、无限包容的存在分离的迷惘。 魔法是血,是生命,是世界与我。 孤独浸着月色化作忧伤,像苍茫的泪落在地上。 席恩微侧身靠着冰潮的树干,凉湿的感触透过破旧的衣袖引起一阵阵抽搐,右臂又痛了。他轻轻喘息,抬头仰望被干枯的树枝割成一块块的夜空,晶莹的黑沉,星星点点冻结了一般的星光宛如冷钻。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魔法没有抛弃他,它回报了他的努力。 一个雪仙子轻盈曼妙地飘落,她银装素裹,挥着星芒的小魔棒,落在他鼻尖,融化了。 呆楞了好几秒,他低下头,整个树林发出淡淡的荧光,并非雪的反射,而是自然生灵本身的光芒,将他的视野染成黑与银两色。万物再度歌唱,带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欢快,冬眠的动物安详的呼吸清晰可闻,风精灵调皮的轻笑近在耳边,他甚至有股错觉,可以抓住风的尾巴。 他真的那么做了,她们从他的掌心逃窜出去,留下一串脆亮而无拘无束的大笑。席恩的嘴角轻快上扬,属于孩童的欢笑声也从他的唇间逸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尘世的悲哀、苦痛、仇恨都在这一刻远离,只有他,和他的魔法。 那个晚上,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夜。 ****** 天越来越冷了。 席恩不是不知道圣域气候温暖,但那里的温暖不施舍给所有人,尤其是他这种无身份无背景的小叫花子。 呼出白白的烟气,他将握着魂石的手按住唇,恶心欲吐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亡者的力量并非活人可用,尽管大大提高了他的抗寒力,实际上却是在侵蚀他的内脏和生气。 担忧的思波带来一丝暖意,连日来的冥想,已经使男孩能感受到亡灵的情绪。 “没事。”冻得僵硬的小脸扯出微弱的笑痕,席恩压抑地轻咳,“我很好。” 过多地汲取力量魂石会爆掉,他很快放回口袋。 裹紧残破的衣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前方的山林。这座幻兽之森是艾斯嘉大陆最古老的森林之一,位于召唤师世家珂曼领的西北部,顾名思义住着许多名列传奇的幻兽,其中不乏凶猛食人的,当地人一律敬为神兽,决不靠近,只有珂曼世家的年轻一辈平时会来这里修行。 席恩并不担心会在幻兽之森撞见肖恩,那家伙正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幸福酣睡。他累了,白天他的剑术老师从笼里放出一只魔兽让他“练习”,亲眼见识过魔兽的席恩一眼就断定这只缺牙少爪的残次品多半还吃了泻药之类,走路都歪歪扭扭直喘气。理所当然,肖恩胜利了,鲜花、掌声、拥抱、美食慰劳。我◎※×#……席恩不雅地在心里咒骂。 好吧我不会羡慕那种对蠢货的待遇,也承认就算给我一把剑,我也赢不了那头拉肚子的魔兽,但是凭什么?凭什么肖恩就有那么多人爱他?凭什么肖恩这个连亲生哥哥也不认的混帐能骗得那么多人的爱!? 也许在山崖下摔死比较好吧,就不会看到我的好弟弟其实是怎样一副嘴脸,所谓一辈子不离开的诺言是放屁! 心如油煎,身如火焚。 无法获得安宁,每次梦醒,魔法带给他的喜悦就被冲淡,美丽的雪花精灵,淘气的风精,还有琉璃树一样散发着莹柔光辉的深夜树林,曾有一瞬间,他觉得死在这样的景色中也不错,然而如今他再不甘心。 你这无耻的背叛者,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从冥界爬回来,把你拖进炼狱的最深处! 席恩握紧拳头,无数遍起誓。 ****** 进入森林,是为了有个遮风挡雪的地方。 但是幻兽不冬眠,走了一段长路,男孩才发现。感应力的提升让他耳目灵敏,远远就瞄见移动的黑影,风精传来警讯,危险的气氛像令人不快的湿气贴上肌肤。 雪屑纷飞,他开始跑,扇动薄翼的风精灵们急切地想要帮助他,却被密集的枝条缠住了头发。一道青灰色的影子飞出男孩怀里,在半空凝聚成白衣祭司的身影。 “艾琳达!”席恩停下脚步转身,取下背上的弩弓,嗒一声推上短箭。这是最后一支箭了,他为数不多的箭都用来射熊、狼这些动物,因为他不忍心射雪兔和驯鹿。 嗖!一头四足有火红鬃毛,尾巴是蟒蛇的金眼雄狮被射中脖子,激痛下狂奔过来。艾琳达双手抱环,竭力聚起一枚[冥空箭],将它射了个对穿,飞回自己的魂晶:《快!到了那边就安全了!》 不用她提醒,席恩本来就不是漫无目的地逃跑,而是朝向这座森林最大的光源。但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出生机,有了幽灵伙伴的指点,更添几分希望。 刺骨的寒风刮得面上生疼,坚硬的灌木抽打着身体,席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发觉她们的小朋友体力实在不行,风精叹息着改变风向,吹得席恩连连翻跟头,滚下一块滑坡,重重摔进雪堆,只剩两只小脚露在外面。 “咳咳……呸!”席恩好不容易拔出来,吐出嘴里的雪块,第一次认识到:如果不设法控制他的魔法,他迟早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接着他惊呆了,方圆百米的范围内一片平坦,没有草木,没有野兽,只有一棵无比高大的巨树,通体呈现出柔和的浅银光泽,刀削似的枝干直插云霄,清香怡人的白色重瓣小花盛开在沧桑的碧绿间,如同玉石中镶嵌的珍珠。 压倒性的静默使他感到对方的警惕,抛下弩弓,慢慢走过去。银树疑惑地让他靠近,风精和雪精都在护卫这个孩子,这是它漫长的生涯中从未见过的怪事。 (对不起,打扰了。)调整了一下呼吸,席恩将额头靠着树干,集中精神传达歉意和请求,(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休息一晚?) 蝶舞飞雪,枝叶婆娑舞动,发出沙沙声响,逐渐自成节拍,悠扬地起伏舒展。仿佛受到歌声的召唤,尚未开放的花争相绽放,迎着夜露微笑。男孩身边飘荡着吐蕊的芬芳,热情直率的低吟直接流入他脑中,不禁为这么盛大的欢迎惊诧。 “哇——” 前方突然变空了,他往前栽倒,掉进一个干净舒适的空间。感受到对方的好意,席恩欣喜又感激:“谢谢!谢谢您!” “艾琳达!艾……”开心地掏出魂石,想与伙伴分享,却见魂石早已断裂,青色的表面黯淡无光,怎么呼唤都再无声息,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仅剩的五颗魂晶,只有艾琳达保有生前的部分意识,其他不过是无生命的结晶体罢了。 他的四周变回萧瑟的冷寂,默默爬出树洞,挖坑掩埋碎块。 当他回到临时的避难所,神情已恢复不属于孩子的清冷淡漠,打开背包取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日记、一捆羊皮纸和几支炭笔,还有一小袋夜光石。这是盗贼最宝贵的财富,是他晚上偷窃时用的,现在也被席恩拿来照明。 啃了两口面饼充饥,忽视全身的酸痛与疲惫,他翻到夹了小树枝的页数,一边抄录一边记忆,碰到不认识的单词就硬生生记住每个字母。上面的内容对他而言和天书没两样,这不奇怪,渥休的笔记并非炼金术的基础入门读物,而是制作唤魔晶的心得记录,通篇大把大把的专业术语和高深理论,叫刚识字的席恩怎么看得懂?但他毫不气馁,依然把这本日记当宝贝看待,闲来就背诵抄写,因为他必须把原本交给圣域。 一路上,席恩谨慎地考虑了这件事,在搞清楚[命运之子]的含义前,他不能再贸然去敲东方学舍的门。如果他本来还有被其他法师收为门徒的想法,在那个雷雨夜也一并打消了。圣域是众神的领地,体验了自然的神奇力量,他怀疑有神力在那里作用着。 至于珂曼领,他更不会去自取其辱,肖恩不闻不问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只剩一个选择:把这本笔记交给魔法师世家瓦雷。 一夜没睡,席恩在清晨小寐了一会儿,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却见空地上堆了许多野菌和冬青果实,两只长得像小老虎的褐纹幻兽围着它们嬉戏打闹,见他出来,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银树哗哗摇着枝叶,殷切挽留这位小客人。 席恩心下感动,自离家以来,他终于有了个安适的住处,能够专心学习,而不用担心外界的威胁。 第三天傍晚,席恩知道不走不行了,日记已记熟抄完,再耽搁下去,大雪会封道,他不想明年开春还留在这儿,孪生弟弟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令他寝食难安。 背着包跨出树洞,他郑重地、以生平最诚恳的心情弯下腰:“感谢您的照顾,我要走了。” 风静止了,席恩不安地等待着,一团光浮现,它看起来像个人形,却分不出男女,穿着银袍,翠绿及踝的长发,表情有一丝悲伤。孤独,他知道那种滋味,忽然明白了那晚树灵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会回来的。”握住它的双手,席恩顿了顿,“只要我活着,就会回来。”他可以保证自己的承诺,却无法预料明天的生死。 树灵神色一亮,咧开开怀的粲笑,一束绿芒从两人交叠的手心涌出,分成三股绞缠住一颗浑圆透亮的银色珠子,形成一把漂亮的木杖。男孩吃惊地微张嘴:这…这个是拐杖?我还没这么老吧! “へ……”树灵连连摇头,却说不出人类的语言。席恩扑哧一笑,收起杖子,他琥珀色的眼眸荡漾着温柔的光辉,这是连他的母亲和弟弟也没见过的光辉。 “谢谢,如果有一天我能帮助你,一定会报答你。” 在风与雪的精灵陪伴下离去,未来的恶魔之王回头望了一眼。 纯真的树灵,愿你的生存领地永远不再受其他人类打扰。 ****** 穿过幻兽之森,站在山顶,就能眺望到圣域塔里斯,那片众神眷爱之地。 人称太阳之都的学府之城地处正中央,因四季晴暖也叫春日城,除此之外,还有圣职之都、钢铁要塞等美誉。年年有信徒来此朝圣,献上根本不会有回音的祈祷。但是这会儿,席恩清楚地看到了屹立于天边的雪白光罩,一丝丝神圣气息与他体内的阴魂之力起了冲突,气血翻涌。 真的有神眷顾吗?咽下一口腥甜,席恩脸色冷肃地注视结界。风精灵们喧哗着催促他快抄近道,所谓的近道就是遵循自由落体定律往下跳。敛去眼中的森然,席恩无奈地瞅着她们,口气几乎是宠溺而纵容的:“喂,我可是血rou之躯哦,你们平常恶作剧没关系,这回没接住,今后就没伴了。” “是啦——是啦——”风精不耐烦地唱和着,飞上飞下。席恩看着她们这个样子,实在很不放心。 结果他差点完了,要不是那根“拐杖”在最后关头变成一棵大树,读者们可以听到啪唧一声,然后全剧完。 席恩沉着脸走在前头,咒骂自己的轻率。风精灵们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其实她们不是故意的,下坠的冲力超出了她们的力气,毕竟她们没学过重力加速度。 发源于红石山脉的卢瓦尔河环绕着圣域的西面,十二月的冰结得还不够硬,席恩走到有桥的位置,在山上他就特别留心过。 对岸是小镇费提诺,瓦雷家族在镇里设了个小小的魔法行会,为外出游历的族人提供食宿服务,也收购猎人捕捉的幻兽。严格算来费提诺是珂曼世家的领地,但是两大家族自古以来为幻兽之森的归属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在东方学舍的调停下划分为两半,因此瓦雷家族的人也有权在此设立分馆,猎捕珂曼世家视为友伴的召唤兽。 这个年代,魔法是特权阶级的专属,所有的咒语和书籍都受到严格管制,民间决不允许流传。能进入东方学舍就读的大部分是各国的名门子女,甚至于王孙贵侯。即使穷人家的孩子有幸被发现资质,一进校门也意味着和过去家人彻底断绝。 席恩迅速计算,在外头的村庄讨了一套没补丁的旧衣服,收拾齐整,进镇买了一件带帽子的羊毛斗篷。魔法师都是一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他要是一身破衣邋遢地去,没进门就会被赶走了。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要浪费钱买那些没用的花俏衣裳,斗篷倒还能保暖。 果然,当他步伐平稳地走进装饰豪华的行会大厅,没有任何人起疑。事实上,他老成镇定的神情和右手的法杖比他的服饰更有说服力。
“小弟弟,你是哪位大师的学徒?”接待员对席恩脸上的伤疤见怪不怪,东方学舍标榜仁爱、正义,瓦雷家族却是传统的魔法世家,当家的法师大多脾气古怪,把学徒变成羊圈养都不是骇人听闻的事,其他由于药物变异、实验不当而大脑袋、皮肤起泡之类的例子更是层出不穷。而且细看,这孩子长得挺俊。 “我还不是学徒。”席恩摇摇头,这不是谎言,那个“还”字却非常微妙,暗示了他已是某位法师的内定弟子。另外,他不知道学徒的礼节,也不能冒充。 “我的导师让我来问,渥休那家伙还活着吗?” 是的,这就是他的计划,先搞清楚猎魔人的朋友是怎样的人。 “炼金术师渥休!?那个研究禁器和人体合成的渥休?”接待员惊讶地重复,使席恩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死了有一段时间啦,你的导师大概和他有过节吧,这可真是好消息。” “怎么死的?” “盗贼光顾呗,可怜的人,愿冥法王接纳他不幸的灵魂。”瓦雷世家的人其实对禁忌不看重,纷纷表示哀悼。看出这点,席恩暗自松了口气,将日记和装唤魔晶的袋子放在柜台上:“那这些东西就做他的祭品吧,或者你们来处理也行——这是导师的原话,我不太明白……” “呵呵,我明白的,小弟弟。”接待员笑着摸摸他的头,“就交给瓦雷世家吧,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因为席恩只比桌面高一点,她可以很容易欺负到他头上,但是自尊心奇高的男孩对这样和蔼的对待并无排斥,颔首还礼后,转过身。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小鬼是谁?” “乔纳森少爷!”大厅里的人们急忙行礼。 那是个瘦削的红袍青年,紫色的嘴唇带着病态,酷似爬行动物的眼神令人直起鸡皮疙瘩,肩上停着一只蝙蝠,身后跟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中年男子。席恩感到本能的危险,退了一步,握紧树灵赠送的木杖。乔纳森投以贪婪的视线,眼放异光:“真正的自然之杖!?还是万年以上的古木!小子,你从哪里得来的?你的导师是谁?” “与你无关!”被他觊觎的眼光激起怒气,席恩狠狠瞪回去。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宝贵的礼物,一份舍命也要维护的真挚善意。 “小子,你还没明白踏在谁的领地上吧。”乔纳森露出蔑视的笑容,换作一个德鲁依大法师拿着自然之杖,他还会忌惮,而一个小毛孩…… “哦,你想强抢?”席恩冷笑,深沉酷烈的目光仿佛来自冥狱,“那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否则瓦雷世家的少爷抢夺小孩财物的丑事会人尽皆知。”闻言,在场的其他人都面露尴尬,这的确是件丢脸的事。 乔纳森却嚣张惯了:“我正有此意!”一个极其残忍的[枯萎术]当场施展出来。 “席恩——”感应到友人的性命之危,盘旋在小镇上空的风精们及时赶到,吹飞了屋顶,合力托起他往外飞。几名法师张开防御罩挡开乱飞的物品,瞧见那些身姿透明的美丽女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素精灵!” 魔法通过无处不在的玛那元素施放,玛那是非智性体,只有极少数的比例才会诞生一个有智识的元素精灵,同时也具备了不亚于人类法师的强大施法能力。 这小孩到底是什么人!?中年保镖骇异,眼角瞥见乔纳森还想攻击,大惊失色:“少爷,住手!”他在找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三枚魔法飞弹接连击中席恩,打得他筋折骨裂,口喷鲜血地坠落。 这一刻,席恩没有系统学过魔法的弱点暴露出来,哪怕他能引起狂风、刮起大雪,却无法用一个简单的风卷困住敌人,或用冰刺反击。 自然之杖发出绿光,修复着他重伤垂死的躯体,一只脚重重踩上他握杖的手,碾压间,响起手骨碎裂的声响。席恩咬牙强忍,接下来却不由得闷哼——乔纳森用力踢他的胸口,肋骨刺进了肺:“小杂种,敢和我作对!” 法杖脱手,席恩痛苦地看着那温暖远离,火焰在他体内燃烧,不惜呼唤魔鬼也要复仇的念头仿佛熔炉里的钢剑,锤炼成型。 “哈,你身上倒有不少好东西!”一双冰冷的手夺去他的所有,带着神经质的颤抖,他牢记这触觉,这温度,这赤焰焚烧的愤恨,“天哪!翼人皇族的羽毛!夜光石?魂晶?我没眼花吧,只有堕落的圣徒能凝成的极品魂晶……你这低贱的小虫!” 他的头被粗暴地撞击石板,神智渐渐迷离。 “快停手!”好几个法师冲过来拦住陷入疯狂的乔纳森,其中最气急败坏的就属那保镖:“他是有老师的!” “嘿,所以我不是要弄死他吗。”乔纳森满不在乎地把玩收获。中年保镖快被他气死:“少爷啊,这孩子连元素精灵都能cao纵,他的导师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只怕是隐居的贤者。你惹出这样的祸事,老爷会大发雷霆。” “怕什么,还要我教你毁尸灭迹?” “问题不在这里!你看看,他是个多么有天分的孩子,他的老师会放心他单独出来?肯定马上就找来了!你还拿了他那么多宝物……” 一个妖艳的女声打断了中年男子的喋喋不休,来自乔纳森肩膀上的蝙蝠:“那就让他的导师去找他吧。” ****** 席恩被刺骨的寒意冻醒。 映入眼帘的是冰雪苍莽的大地,夕阳的余辉照得视野一片血红,暴风像利刃一样戳刺他的身体,他依稀奇怪风精为什么不保护他。 暖暖的,总是慰贴他手心的重量不见了,席恩抽泣着,除了肖恩,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此刻他唯一的愿望是杀死那个卑劣的家伙。 脚冻得发麻,过了好一会儿,席恩才意识到自己被扔进了河里,凭着惊人的毅力,他爬上滑溜溜的坡岸,留下一条血泥交错的痕迹。 喘息未定,他看见手腕上一轮狰狞的荆棘纹样,莫名的,他感到恐惧。 “伊箩、雪拉、蒂砝……” 苍白的唇抖动着,他一一呼唤着风精与雪精的名字,绝望的颤音越来越微弱。 崩坏声响彻他的世界,再没有那些清脆的大笑,温柔的呢喃——他视之如命的东西。嘶哑的低吼从喉咙吐出,他的眼里闪着狂乱的光,和不顾一切的挣扎。 他的魔法,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