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满愿石在线阅读 -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四)

第四章 真相隐露(节四)

高嗓门。史列兰反射性地缩了缩,老实承认:“嗯。”

    “杀谁?”扣住他的肩膀,杨阳沉声喝问,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是罗兰城主?”这场魔武大会,果然内情不简单,最后也许会发生流血事件。

    “对,还有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子,说用暗系或死灵系的诅咒。这两种魔法我最拿手了。”史列兰露出属于孩童的得意之情,杨阳却差点甩他一巴掌,确切的说是甩这副躯壳一巴掌。

    为什么连冰宿也要杀!?

    就算斩草除根,这也太……

    “不过,我杀不了他们。”史列兰的声音小下去。杨阳大喜过望:“真的?”

    “嗯,今天我本来想跟诺因说的,看着看着睡着了。那个叫罗兰的人体内有一种我不能干涉的力量,而那个叫兰冰宿的女孩被非常强大的法器守护着。虽然我也不是不能拼一拼,但是这样就会泄露魔法气息,不符合诺因‘暗杀’的要求了。”史列兰越说越垂头丧气,小心地偷瞄对方,“杨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会不会,你最有用了,史列兰是最好的乖孩子。”杨阳喜滋滋地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明天继续睡!诺因那边交给我!”

    “哦。”巴不得把事情推给她,懒惰成性的魔封放心地沉入梦乡。

    尽管怀里躺着个大男人,杨阳却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对她而言,史列兰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改天要和诺因好好谈谈史列兰的教育问题——她很有母性地决定。

    次日清晨,在全场爆满的狂热气氛下,大会进入十六强的准决赛,还有歌舞团登台表演。当一身黑袍的金发国师从裁判桌起身,踏着一贯优雅的步子走上赛台,立刻被如雨的花瓣淹没。

    “各位。”他清清喉咙,无奈地道,“我是裁判不是选手,请保留你们的鲜花。”

    看台上响起一片笑声。昭霆由衷地同情:“好可怜哦。”在她前面,拉克西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表情。杨阳静静端坐,眼底闪着不安的光芒。

    希莉丝和肖恩的赛次都靠后,开头两场是别的选手之间的较量,诺因趁隙握住剑柄,用心声问道:

    可怜的魔封被吓醒过来,晕头转向地道,诺因咬牙切齿:这一刻,他真想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半身。

    听出他语气不善,史列兰谨慎地选择词汇:他没说出是他先问杨阳,真是个聪明的选择。

    诺因仰天长叹,然后绕回原先的话题,

    史列兰照搬昨晚和杨阳的对话。诺因听得更加泄气,随即振作起来:史列兰也很高兴有将功补罪的机会,应道:

    “诺因,你在对史列兰说什么?”杨阳斜睨友人,冷不防抛出一句。诺因吓了一跳,摇手道:“没、没什么!”

    “哼。”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眼下并非谈话的场合,杨阳只得将原计划暂且挪后。

    台下翻翻滚滚打得火热,台上七下八下心不塌实。对此毫无感觉的肖恩抱着零食吃得起劲,也不怕一会儿比赛消化不良。昭霆和莎莉耶不顾形象地跟他争抢,看得附近的大臣大皱其眉。

    “诺因,给你。”肖恩殷勤地把一包东西递给左前方的黑发青年。

    “什么玩意儿?”诺因没有接过,冷淡地一瞥。

    “葡萄干布丁!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诺因眯起眼,立刻听出他指的是谁,没好气地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拿开!”肖恩仿佛被雷劈中般呆在当地,比起好意被拒绝,更让他痛心的是突然意识到的认知:

    这个人不是菲莉西亚,菲莉西亚是一千年前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肖恩……”维烈起身想说什么,被司仪的声音打断:“054号选手,请准备。”

    “啊…我就来。”棕发青年失魂落魄地回应,起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肖恩,你的长枪!”已经看出他状态不对,但是没想到他失神到连头也不回,希莉丝愤怒地转向师兄,“诺因,你说得太过分了!”

    “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重话。”诺因也很委屈。杨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严格说来这件事的确不是诺因的错,只是……对肖恩而言太残忍了。

    “这下怎么办啊?他那副样子,又没带武器。”莎莉耶扶着椅背,担忧地凝视同伴没精打采的背影。耶拉姆踌躇片刻,道:“其实,我觉得,肖恩早该回冥界了。”

    “你说什么话!”好几人一齐怒吼。

    “不是吗?他的养女、亲人、朋友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只剩他孤零零地以灵体的方式生存,不痛苦吗?不寂寞吗?为他着想,就应该让他走。”

    “不要!”希莉丝激动地跳起来,双目含泪,脸涨得通红,“我不要肖恩走!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他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众人不忍心地看着她,杨阳搭住她的肩膀,无声轻拍。

    轩风和贝姆特不明内情,从头到尾在状况之外。诺因摇了摇头:竟然爱上个死人,希莉丝这丫头……

    就在贵宾席愁云惨雾时,肖恩也是浑浑噩噩,无意识地走上赛台。见他没拿武器,观众们错愕之余又欢呼起来,以为他会施展精彩的徒手搏击甚至“美女召唤术”。

    我在这里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事?空白的大脑反复回荡着两个问题,却找不出答案,好象连思考能力也消失了。

    “你怎么了?”趁观众喧哗的空挡,罗兰询问。肖恩死寂的眼迸出微弱的火花:“罗兰,你师父……”

    叮!裁判席传来提醒的钟声,罗兰只得收回目光,肃然道:“比赛开始!”

    非常巧合,对手也是使用长枪,身穿略有破损,但保养得很好的附魔铠甲,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练的冒险家。他没有急于攻击,而是以两道击地波试探。

    肖恩惊险万分地避过,纯属条件反射。尚未站稳,眼花缭乱的连刺接踵而来,他凭着灵敏的战斗直觉躲过最要命的几枪,同时快速后退,逃出长枪的攻击范围。即使如此,枪尖带起的锐利气流也在他身上留下十几道口子,整个人一副破破烂烂的模样。

    “肖恩!”希莉丝看得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其他人也连连跺脚,一个比一个焦虑:“他果然还没恢复!”

    观众们也看出今天这位冠军准候补有失常态,发出诧异的呼声。

    这小子吃坏肚子了?罗兰寻思,随即摇头否定:他又不是活人,吃坏什么肚子!

    ……好痛。肖恩反射性地按住肩上的伤口,神智渐渐清明:我有感觉,我是活的?

    不对!没有血!掌心的触感否决了他的自我确认。

    与此同时,高速旋转的长枪钻子般飞来,肖恩侧身闪避,在对方收势回防前,一个旋踢震散他的意图,凝聚了斗气的手刀接着从下往上切,劈断了枪身。

    叫好声震天响起。

    “去!”随着一声暴怒的大吼,拗下的枪尖仿佛离弦之箭般脱手飞出,经过的地面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缝,坚硬的石板片片飞起。最后拖曳着光尾的流星撞在透明的结界壁上,造成一阵吓人的巨响,四名负责结界的法师用尽全力才挡下来,一齐虚脱地坐倒在地。

    全场鸦雀无声。

    “呼……舒服多了。”抹了把汗,肖恩用精神的语气道,“认输。”

    “啊,我…我认输。”对手的神智还停留在刚才的一刻,呆呆地重复。

    “a组054号选手胜出。”罗兰小旗子一挥,然后丢在师公的脑门上,“蓄意破坏结界,扣分!”

    “啊哈哈哈。”棕发青年揉着大包干笑。

    “肖恩!”

    包括身为满愿师的杨阳在内,众人都来到第一排等待,面带关怀之情。大步走近的肖恩回以自然的灿烂笑容。

    那是很阳光,却让人看了想哭的笑靥。

    除了肖恩在准决赛时遇到一点小麻烦,剩下的比赛两人都过关斩将,顺利无比。就这样,迎来了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7日,魔武大会的最后一天。

    天空有些阴沉,东方的天空盘踞着浅浅的灰云,太阳迟迟不出来,却又没有下雨的迹象,让心也堵堵的,憋着一口郁气。但这只是少数人的感伤情怀,观众的热情完全没受到天气的影响,卢内尔德竞技场今天照旧是座无虚席。

    摄政王拉克西丝也难得致辞:“大家久等了,魔武大会终于进入最后的决赛!今天,将诞生此届大会的优胜,请为每一位参赛者祝福!”

    掌声如雷。平时讲究优雅的贵宾们也掩不住兴奋。诺因却偷偷打了个哈欠,杨阳等人也心下索然。因为今天可能只有两场比赛,决定季军,肖恩和希莉丝决不会互殴。

    好浓……好浓的魔法气息。维烈紧张地抓着扶手,呼吸微乱地抚胸喘息。魔族的第六感在他脑中拉响刺耳的警报,告知他即将风云变色。

    “维烈,不舒服?”注意到部下的异样,贝姆特连忙扶住他。轩风也递来关心的目光。

    “老板……”维烈压低声音问,“我给你的血玉你还在吗?”西城城主眼底锐光一闪,表面却没有丝毫变化,也悄声道:“在,怎么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似乎不是针对我们。”维烈深深苦笑。

    “那脱身至少没问题。轩风交给你了,你能不能也给她一件法器?”

    维烈点点头,从胸前的空间袋掏出一颗晶红色的球体,放在少女的掌心,叮嘱道:“记住,时刻带着它,千万不可以离身。”

    “嗯。”心知事态严重,轩风收起了一贯的轻佻之色,极为认真地保证。

    由绚丽的魔法比赛拉开序幕,决出优胜者,是一位风系的魔导师。拉克西丝亲自颁奖,接着就是休息时间,直到下午的武技比赛。

    “陛下,今天有暴风雨吗?你让人布这么厚的结界。”吃完午饭,罗兰正准备离席履行裁判的职责,状似无心地抛下一句。拉克西丝掩嘴发出一串笑声:“哦呵呵呵,我一直以为你是弓箭手,没想到你还有法师的素质。”

    “只是受这个影响,对魔力的感觉比较敏锐罢了。”罗兰指了指额冠,从容地笑道。拉克西丝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伸出右手:“我说,罗兰,我对你那个神器好奇很久了,就今天一天,借我玩玩好不好?”

    “很抱歉,陛下,当初艾露贝尔族长送我这件礼物时,我曾发誓不让任何人赏玩。”罗兰和气地拒绝,一手放在腰间,“如果你真的想找样东西消遣,我的剑借你如何?”

    这是明显的示弱了,在座的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拉克西丝却摆手道:“我要你的剑干嘛?你还要当裁判,没了剑可危险得很,去吧去吧。”

    “罗兰!”女婿前脚走,北城城主后脚告辞,在走廊追上他,面如土色地道,“你…你和陛下……”

    罗兰回首一笑:“岳父,请保重,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米利亚坦只能呆呆目送他离去。

    呼声最高的肖恩理所当然成为决赛的揭幕者,和他对峙的是个强壮的斧战士,一把沉重的战斧闪着森寒的光芒。而他选择的武器是钢鞭,看似不利,每一击都轻易突破对手的防御,在那厚实的身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印。擦到地面时,大量的碎石也成为伤人的利器。

    尽管自己处境不妙,罗兰还是情不自

    -啃--书-——小--说--网---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啃--书--网-小--说--这是华丽的分割--

    禁地丢出一面旗子,“破坏公共财产,扣分!”

    “唔~”这次及时接住,肖恩朝他吐了吐舌头,报答连日来的“照顾”。

    之后的女盗贼捡了个大便宜,斧战士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虽然输给了希莉丝,季军却稳拿了。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两个冠军准候补面对面站在台上。

    违背观众的期待,肖恩直接把手里的巨型镰刀扔下,字正腔圆地道,“我认输。”

    全场错倒。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怎么回事,小子?”

    “别因为对手是美女就退缩了,上啊!”

    “我可是押了你,你不许不争气!”

    …………

    “她是我的情人啦!”肖恩扬声道,“难道你们要我和我的情人打?”

    “……”无言以对。面面相觑的观众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难不成要人家情侣相残?这可是会被马踢死的。

    只能自认倒霉了。

    “真是没野心的男人。”梅莲可暗暗摇头:普通的男子,至少该打一下吧?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却这样草草收场,大部分人都十分失望,骂声不绝。作为补偿,摄政王决定给大家一个“惊喜”。

    “安静——”

    通过传音水晶,清亮的女声很快平息了嘈杂。拉克西丝以无人能够模仿的优雅姿势流畅地起身,举起右手的权杖:“我宣布,第七十六届魔武大会到此结束!虽然最后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遗憾,但总体来说,这次比赛是精彩的!每一位选手都值得尊敬,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现场的气氛重新热烈,震耳欲聋的掌声象征着观众们高涨的情绪。

    “现在开始颁奖,三位选手请上来东看台。”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历来都是国王也就是主办人到台上颁奖,从来没有反过来的。

    算了,也许她架子特别大吧。观众很快释怀。希莉丝拉着肖恩跳下台;罗兰迟疑片刻,转向裁判席。见状,拉克西丝绽开只能用华丽形容的笑容:“啊,请不要动,国师大人。”

    黑衣的高挑身影顿住。杨阳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那种无形的张力微微发抖,手心出汗。少数直觉较强的人也察觉气氛有变,不安地等待情势发展。

    “有何指教,陛下?”

    清冽的男性嗓音扩散开来,却略显中气不足。注意到自己的异状,罗兰神色微凝。

    怎么可能!我应该没有任何遗漏才对!

    麻木感从掌心飞快曼延,侵占了所有的感官,罗兰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只慢了半拍,肖恩也感觉身体有恙,他反应就快多了,立刻低下头,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

    旗子!!!

    这东西怎么做的?外表看没有任何异常啊!也没有魔力和药物反应!毫不犹豫,他拗开旗杆,检查内部构造。

    肖恩不笨,已经看出拉克西丝准备下手,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出让罗兰失常的原因,再来考虑带他走的问题。

    但是,他忽略了情人太过平静的态度。

    “在领奖之前,我要先处决某个大逆不道的叛臣……哦呀,我还没陈列罪状,你就跪下了啊。”

    罗兰!冰宿险险咽下到口的惊呼,握紧胸前的项坠,以惊人的理智压抑几欲发狂的担忧,静待时机。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贝姆特目露深思,身旁是不知所措的维烈和轩风;诺因无视杨阳求恳的眼神,以手势命令卫兵围住她和昭霆一行。

    紧接着,大批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团团包围赛台。内圈是魔研院的精英;外围是高阶法师。

    “拉克西丝陛下,您这是做什么?”米利亚坦鼓起勇气出声,“罗兰是我的女婿,更是您忠心的臣子,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您这样一言不发就捉拿,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

    “米利亚坦城主,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我也不会相信罗兰在忠臣的面具下包藏着狼子野心——竟然私通拜亚帝国,意图推翻朝政,侵略我艾斯嘉大陆!这还不是死罪吗?我已经拿到确实的人证,决没有诬陷他!”拉克西丝振振有辞,铿锵有力的语调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其实她需要的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撕破脸不撕破脸,早已是次要问题了。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卡萨兰必输,那还不如不计代价铲除大头目,再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眼下又是最好的时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覆盖整个卢内尔德竞技场的元素隔绝结界,只有佩带特殊徽章的自己人可以施法;层层叠叠的军队,充足的后援力量;以及最重要的——民众。他们是人证,是束缚。至今为止,罗兰最大的武器就是声望。即使他还有什么阴着,逃得了这次,以后也甭混了,起码再也戴不了那个恶心的假面具。

    当然,观众应该会对她的横蛮产生不满。不过,人都是自私的,只要火没烧到自己头上,就不会主动站出来,哪怕他们再爱戴罗兰。何况,他的嘴也说不出话了吧。

    “这这…拜亚帝国和我国并非敌国,就算罗兰和他们有交往,也称不上谋反。”

    拉克西丝不耐烦地挥挥手:“您此言差矣,拜亚帝国信奉的是太阳神阿布罗迪,国民就是异教徒,您这么说,置我国世代供奉的创世神贺加斯于何地?”米利亚坦狼狈地抹汗:“那…至少先把他关押起来,慢慢调查,不要当场就……”

    “风翔!”趁两人辩论的空挡,冰宿腾身而起,飞向情人的方向。一来顾虑她是满愿师,二来没想到她还能施法,众卫兵眼睁睁看着她降落在赛台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拔出霜恸,茶发少女双手握剑守在情人身前,墨绿色的双瞳射出熊熊怒焰,凛然的气势不亚于任何须眉男子,“罗兰为王家、为东城、为人民做了多少事,这些实绩还不够证明他的清白吗?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证,就能判一介重臣死罪,你叫其他臣子如何自处?又视国法为何物?”

    字字如剑,令全场耸然动容。

    “冰…冰宿她……”昭霆颤抖着拉住友人的袖管,眼里聚满惊惧的泪水。老天!她站在这里都快腿软了,冰宿居然敢站在那么多人当中,和那个恐怖的拉克西丝正面相抗!

    杨阳也牙关紧咬,全身抖个不住:冰宿,你…对罗兰……

    这女孩——拉克西丝和诺因同时眯了下眼,在心里刻下“兰冰宿”这个名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罗兰牵起唇角,垂下的脸庞并不如世人想象的那么紧张,而是一派轻松,和由心而发的感动。

    “满愿师小姐,很遗憾,你也被罗兰蒙蔽了,请下来,我会全部解释给你听。不然,那个伪君子可能会把你当人质。”拉克西丝好言相劝,同时做出暗号。接令的众人开始逼近赛台,有的吟唱咒文,有的拿出道具。

    “我不会下去!罗兰也不会用我当人质!他根本就被你剥夺行动能力了!”冰宿后退半步,一边反驳一边想对策。

    “住手!”终于研究出门道的肖恩扔下旗子,厉声道,“谁也不许伤害他!他是我的徒孙!”

    毕竟是大会的亚军,发言又这么震撼,众人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动作;观众们更是当场石化。希莉丝闪电般抬手,掌心绘有奇异图案的柔荑抓住他胸口的定幻石,另两个法师泼了他一身的圣水。

    “希…希莉丝……”只剩嘴巴还能动的肖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红发少女用另一只手掏出缚灵晶,歉然道:“对不起,肖恩。”

    ……唉,就知道他一点用也没有。尽管早有预料,罗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以心灵通讯提醒义父准备出手。事到如今,也只有牺牲一张底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拿下他!不要伤害满愿师小姐!”拉克西丝手一挥。

    那不是具体的声音,却传入每个人耳中,冻结最细微的行动。伴随着隆隆的风声,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竞技场上空,投下恐惧的炸弹。看清那是名为的生物,观众们顿时失去了理智,连同选手一起四散奔逃,哭叫着、哀号着、互相践踏着,使场面陷入无序的混乱。

    就在人们的惊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那个充满活力的思波又响了起来:

    没等话说完,全场就出现了诡异的凝顿。这样的魄力,只有比那头巨龙更可怕。

    拉克西丝握紧了权杖。

    “来,小克克,下去点。”

    这一次,是具体的声音,非常年轻,水晶一样清澈而华丽的男性嗓音。杨阳等人因为震惊而站立不稳,一齐抬头,大睁的眼死死瞪着缓缓降落的庞然大物。

    “叫我克拉费里格!”鳞片呈奇异的灰白色的龙咆哮,却缺乏实质的威胁。

    亡灵龙克拉费里格!包括诺因在内,众法师眼中迸出火花。那是银龙族的叛徒,唯一信仰冥王普路托的龙族,传说被金龙王封印,沉眠于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

    那么,来人是——死-灵-法-师。

    翩然落下的青年却和传统的死灵法师形象截然不符,倒很吻合声音给人的印象,卓然出尘。一头宛如皎月的银发以黑色发带高高束起,垂至腰下;颀长优美的身段被一袭白底镶金纹的长袍衬托得更加飘逸高雅;剔透的碧眸像倒映着初夏万绿,却毫无暖意,流动的是深沉的冰洌;笑意相反的甜美,妃色的唇凝着一缕仿佛永恒的弧度,诱惑、危险、一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正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

    “神官!”

    “神官大人!”

    “神官先生!”

    “索贝克!”

    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因为重叠,反而谁也没听清楚。但紧接着,莎莉耶踏出一步,双臂展开做出迎接的手势:“索贝克,索贝克,又见到你了。”语毕,为同伴瞠目结舌的反应莫名其妙。

    “哟,小公主,大伙,好久不见了。”帕西斯举起右手,快活地招呼。杨阳瞪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索贝克?”不等对方回答,昭霆跳脚:“你怎么用这张脸啊!”害她差点心肌梗塞,当场一命呜呼。

    “呵呵,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会,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才是我原本的长相。”

    什么!师兄妹三人愣住。这时,罗兰总算中和了体内一部分的咒力,挤出微弱的声音:“师父。”

    “啊,乖徒儿。”帕西斯立刻转过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没事吧?不会翘辫子的哦?就跟你说了,不要太自信,我这个后代的激进程度是远超出你想象的!”

    “我领教了。”罗兰苦笑。帕西斯翘起唇角:“哼哼,给你个教训也好。安啦,有高瞻远瞩的师尊大人我在此,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冰宿,你也放宽心,把剑收起来吧。”

    “是。”茶发少女松了口长气,依言还剑入鞘。

    帕西斯此刻悬浮在赛台上方,与东看台正面相对的位置,双眼直视拉克西丝,徐徐浮起一个看似明朗,却让人背脊生寒的笑容:“摄政王陛下,你如此‘关照’我的徒弟,我要怎么回报你才好呢?”

    “您言重了,费尔南迪先生。”拉克西丝浅笑嫣然,态度悠闲自若,然而听到下一句话,饶是她也不禁脸色微变:“咦,这次你倒不称呼我陛下了?”

    “光复王!!!?”

    四下响起惊骇欲绝的呼声,人人尤其是卡萨兰的城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和初代圣巫女并列,充满神秘色彩的名词,代表了一位传奇的君主,也是现在王家的始祖。

    “你是光复王?”诺因的眼神十足像看一个骗子兼精神病患。帕西斯却朝他绽开无比欢欣的粲笑:“是啊,亲爱的。”

    亲爱的!?每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诺因鸡皮疙瘩掉满地:“不要叫我亲爱的!”

    “啊啊,抱歉,习惯成自然。”

    习惯成自然?杨阳和罗兰冒出相同的问号,皱起眉头。帕西斯好整以暇地拨了拨耳鬓的散发,笑容渗入愉快的成分:“如何,摄政王陛下,你要否定我吗?否定我这个祖先?你的体内流着我的血,我甚至可以直接对你的血缘下令,让你的身体臣服于我。”拉克西丝咬紧下唇。

    在场的观众发出更大的喧哗声,主君的沉默更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老妖婆?”诺因诧异地瞥了姑姑一眼,随即毫不动摇地冷笑,“哼,管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祖宗,有种你就对我下令啊,看我是跪你还是踹你!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死人骨头还敢跳出来神气活现,你要不要脸啊!”

    好…好毒……众人拜服地看着他。

    “呜~~~好过分。”帕西斯露出真的非常受打击的表情,转向徒弟诉苦,“罗兰,你看你看,我为你牺牲多大!明明真的一条皱纹也没长过,却为你暴露年龄,还被人说成是死人骨头——死人骨头!”

    “是是。”罗兰汗颜,冰宿无力地想:你们在唱相声啊?

    帕西斯回过头,脸上突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绪波动,相反,深湛的绿眸化开浓郁的黑雾,为他秀丽的容颜染上一抹疯狂。

    “劝你乖一点哦,诺因。本来我是想给你一顿板子尝尝,不过看在你亲爱的‘姑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份上,今天就算了,让你再过一段安稳日子。”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深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仿佛一个恶毒的诱惑,令人好奇的同时心弦战栗。

    什么意思?诺因想问,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阻止了他的发声。此外,还有股深沉的嫌恶弥漫开来。

    这个人…这个人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不是那个长相酷似的神官,是——

    “光复王陛下,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拉克西丝闭了闭眼,镇定下来,“您的徒弟确实犯了死罪,于法当斩,如果您要包庇他,以同谋罪一并论处,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摄政王陛下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不用跟你假惺惺地客套了。”帕西斯露出和诺因神似的森冷微笑,“这个国家是我一手所建,当然没人比我更有资格毁了它!你对罗兰要砍要杀,已经是大大触怒了我,还敢治我的罪?用我亲手制定的法律?”

    “住口!你这邪恶的死灵法师!”一名圣职者愤慨地叫道,“不但冒充光复王,还威胁陛下!”帕西斯玩味地俯视他:“哟,出现一只不怕死的小羊了。可惜,人啊,还是应该拥有审时度势的眼光才能活得健康长久。”话音刚落,一道半人高的光箭出现在他身侧,朝目标射去。圣职者早有准备,周围的同僚也及时张开防壁。但是,敌人所用的魔法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结界呼应心境的动摇而颤抖,被光箭轻易撕毁,掀起波及方圆百尺的猛烈旋风。

    灰尘散尽后,只见一个焦黑的大洞,范围内的法师连尸渣也没剩下。

    场内一片死寂。

    “啊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的场景最能调动人的积极性了,先前都满无趣的说!”帕西斯扬起发自心底的欢畅笑声,惹来杨阳等人的瞪视:他居然用神官的脸干出这样的事,还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你…你那是,还有!”好几个法师一齐大吼,语气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死灵法师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懒得搭理他们,帕西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小克克,来场盛大的开幕仪式!像我这样风华绝代的美青年,就应该有相称的背景烘托!”

    不愧是……德修普家族的啊。联想拉克西丝的排场和神官的自恋倾向,杨阳冒出奇妙的感叹。而昭霆和耶拉姆的下巴到现在都没合上过。

    这次,亡灵龙克拉费里格没有抗议主人的称呼,他明白轻重缓急,确切的说是在帕西斯的调教下明白。大口一张,近乎透明的灰雾笼罩了整个穹顶,泛着淡淡光波的结界壁折纸一样翻腾,起伏变形,豁然爆开,无声无息地消失。

    只一击,由几十位高阶法师辛苦张开的就崩溃了。

    “唔~~~死灵魔法一点也不华丽。”帕西斯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即振作精神,缓缓浮起,“算了,我自己来——!”

    “住手!帕西尔提斯!”

    预见这个魔法会把竞技场的大部分人卷入血海,维烈不得已出手,修长而苍白的食指飞快地画了个五芒星,“深红荣耀!”

    巨大的魔法阵凭空浮现,纵横交错的线条铺展开来,仿佛有生命般冉冉上升,堪堪挡住从天而降的光雨。粉碎的流星化作光之尘埃,宛如晶莹的星屑,形成梦境般的景象。然而,下一秒,星之微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

    “绝对禁制!”甩手又放出一个空间魔法,以魔力之光为连线,虚空的结界牢牢卡死了致命的风暴。耀眼的光之洪流只能徒劳地在无形的框架内横冲直撞,最终变回微尘,渐渐淡化。

    观众都呆呆看着这幕奇景,浑然忘了一切。有识之士却瞪着那个施法者,就像看到一只怪物。

    这家伙是鬼啊!?接连放出一个炎系最强防御魔法,一个空间系最强禁锢结界,居然跟没事人一样,连大气也不喘一口!

    深藏不露,这才是深藏不露的极致!

    法术被破,帕西斯不见怒色,降回老位子,神色反而越发和蔼:“维烈啊,我的亲亲老婆没跟你说么?妨碍我出手,下场可是很严重的哦。”

    “帕……”维烈正要劝说,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堵住了声音;四肢变得麻木;胸口一片空空荡荡,好象生命连同力气一起被抽干了;视野迅速歪斜、昏暗,甚至没察觉自己正向后倒下。

    “维烈!!!”

    人群里响起数声惨叫,贝姆特首先抱住部下瘫倒的身子,以手按着他胸膛中央不断往外冒的血泉,喊道:“法师!哪个会白魔法的快过来!”轩风噙着眼泪撕下裙角,想帮同伴包扎,因为这个伤口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来!”比耶拉姆快一步,拉克西丝亲自出手,光系最强的治愈魔法毫不吝啬地使出。见状,众人都如释重负。想起同伴的不死之身,杨阳也放下心头的大石,抬起头,怒声责问:“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帕西斯只是微笑,这笑容,让杨阳寒透心扉。

    “奇怪。”治疗的效果不合常理的低,拉克西丝惊讶地睁大眼,“没有用!还有这出血……又不是伤到心脏动脉,出血怎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他伤到魔核了啊。”把玩手里的气剑,帕西斯轻松地扔下特大号爆弹。

    知情者倒抽一口凉气,不知情者也呼吸停止。

    “魔魔魔魔核!?”那不是魔族才有的东西吗!

    “啊咧咧,你们都不知道啊?哦,有一个知道。”

    “你这混蛋。”眼见部下气若游丝,贝姆特咬牙切齿地握住的剑柄。帕西斯回以再仁慈不过的神情:“不要意气用事,华尔特的后代,我暂时还不想杀你。而且老实说,你这火发得可有点没道理,维烈首先是我的部下。”贝姆特愣愣重复:“你的部下?”余人也一脸惊诧。

    “对啊,他是魔界宰相,我的妻子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王陛下,夫妻一体,他算不算我的部下?”

    “魔界宰相!?”拉克西丝等人看向昏迷的黑发青年,杨阳一行则死盯着昔日的同伴:魔王的老公!?

    天哪……

    比起只是叫天的他们,某些观众的承受力就差多了,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咳…咳咳!”一只染血的手搭上贝姆特的臂膀,然后是伴随着呛咳的微弱男声,“老板……”

    “维烈!”贝姆特大喜过望,更庆幸他的伤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在痊愈。余人也看见了这一幕,奇异的,都不觉得可怕,反而和他一样高兴,齐声道:“你不要说话!”

    维烈摇摇头,竭力挤出声音:“快设…结界,我的核…是,我……咳咳,我的同伴会有感觉,会生气,然后…侵略……咳、侵略…咳咳咳!”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但是每个人都听懂了,面面相觑:第二次降魔战争!?

    老天!贵宾席炸开了锅,不少人已经考虑卷包袱逃到异世界,连拉克西丝也慌了一瞬——她没料到局势会发展到这么棘手的地步。

    “不用担心啦。”那个罪魁祸首闲闲地道,“魔界通道已经封死了。这都要感谢你呢,维烈,奉我妻子为王,给予她绝对的权力。虽然在我看来,你的死忠实在有够傻。”

    原来魔族的实权者是宰相来着。众人再次以全新的眼光看某人。

    “帕西尔提斯……”重伤之下无法使用精灵之眼,维烈只能对着大概的方向,面露求恳。帕西斯冰冷的眼神略略柔化,顿了顿,道:“放心,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你对我们夫妻的大恩,我已经还不完了。只不过么,你有时候实在太不知好歹,明明身为魔界宰相,却老是站在人类一边。你降魔战争时的气势到哪里去了?亏我们那时还闻风丧胆地称呼你。”

    对哦,这家伙曾经毁灭了一个大陆,还杀人无数。众人又斜过眼去,却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奄奄一息,像额头上刻着“老实”两字的温和男子和传说中残酷嗜血,一挥手红莲遍天的万恶魔族重叠起来。

    所以说,皮相是很重要的。

    “那个时候是我糊涂。但是你…你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为了报复?这已经不是你的时代了啊!为什么要牵扯进和你无关的事情?”

    “你不是代我回答了?为了报复啊!”帕西斯放声大笑,“别说这不是菲莉西亚的愿望!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情,她的怨恨不亚于我!”维烈咬了咬牙,嗓门也渐渐提高:“是!王是那种自私的人!但你不是啊!咳…肖恩的心情……咳咳咳……”他本来伤势就没复原,一激动又引发了咳嗽。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倒茶的倒茶,拍背的拍背。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帕西斯一脸无力,似乎被病号折腾得兴致大减,“你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用人情攻势。不过嘛,就像你现在是西城的宰相,我也无法完全摆脱命运的恶意啊。”维烈露出迷惑之情,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差不多了。”罗兰适时插口,提醒他该撤了。

    “啊,对哦。”帕西斯收敛剩余的玩心,转过头。一个胆大的市民忍不住问道:“等等,你是光复王陛下的话,又怎么会是魔王的丈夫?”

    帕西斯笑了,非常慈和的笑,抿扬的恶意被含在眼底,藏得极好。

    “你脑筋真不好使耶,我妻子是魔族,不代表我也是魔族吧。倒是你们的统治者,确确实实是魔族的后代唷。”

    真相再一次冲击了每个人,远胜之前——侍奉至高神,以自居的历代国王,竟然全部都是魔王的子嗣!魔族!!

    降魔战争……人类自以为赶走了侵略者,结果还是在异族的统治之下。

    非常好的借口,接下来就是妥善利用,大肆散播了。罗兰以光速拨打算盘。诺因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是震惊也不是自嫌,更接近了悟。

    “一派胡言。”拉克西丝很快重建精神鹰架,身形稳若泰山,翡翠绿的眸子更射出永不退缩的坚定光芒,“哪怕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的责任,是你把这支血脉流传到后世。而且,德修普家族并不提倡近亲结婚,经过那么多年,血缘也淡得差不多了。”她心知眼下的形势,再辩解民众也听不进去,不如顺着对方的话头,尽量削弱攻击力。

    这一回合,她输了,输在低估了帕西斯这个人。他的身份牵连太广,一扯,线全露。

    不过,她并没有全盘输掉。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隐瞒,迟早也会暴露。早揭晓还比晚揭晓好,省得措手不及,可以有时间设法扳回局面。

    果然,听了她的话,群众的脸色好看许多。

    “呵。”帕西斯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他真心欢喜时才会展露的笑靥。

    他这个后代,真是有趣啊。

    生在这种时代,太可惜了。反正不急,再陪她玩玩。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他佯装反省地击了下掌,“那么,我现在来颠覆,算不算迟?”

    底下又sao乱起来,夺门而出的占多数,竞技场顷刻间冷清了大半。

    “颠覆?”拉克西丝视若无睹地眯起眼,“那你是承认参与你弟子的谋反了?”帕西斯喂喂了两声:“不要断章取义啊,我几时当过你的臣民了?还谋反。你对罗兰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言下之意:只要惹到他罩的人,千错万错都是对方的错。

    “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天做下这样的事,他日东城在我的支持下起兵,也是你咎由自取!”

    黑发的摄政王正想也撂下几句场面话,一个清亮的嗓音响彻全场:“帕尔!”

    银发青年一震,初次动摇,转为苍白的秀丽脸庞掠过无数复杂的情潮,然后,缓缓低下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余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棕发青年两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关键时刻,他终于挣脱的制约,累掉半条命,汗水混合眼泪流下,却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哭。

    “帕尔……”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确认。

    “没想起来啊,吓了我一大跳。”帕西斯无意识地笑了,看起来却更接近哭泣,“肖恩师父,你不该搅这淌浑水的。”肖恩甩了甩头,跌跌冲冲地走向他:“帕尔,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还有你和莉……我头好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全部解释给我听?”

    帕西斯无声地叹了口气,什么邪念冷酷都碎成了瓦砾,落在他面前,一边用袖管擦拭他满脸的水迹一边数落,语气和动作都无比熟练,显然早已养成习惯:“我说你,能不能少出点风头?我之前的苦心都白费了!你少救一个人,少打一场架会死是不是?还哭!你有脸哭!”

    “呜呜呜……”肖恩毫不顾忌地哭成大花脸,抽噎道,“我就是想哭嘛,停都停不住。”

    “唉。”帕西斯仰天长叹。肖恩一把抱住他,断断续续地哭诉:“你不要再走了,你走了我哪儿都不对劲,好想好想你,我不是有意说那句话,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就是这样,小奴隶,继续加把劲!拉克西丝暗暗鼓励。

    索贝克真的很孝顺呢。看到同伴熟悉的面貌,杨阳等人这才有了真正重逢的感觉,稍稍释怀。只是……神官和肖恩互拥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别扭啊!昭霆和耶拉姆在心里哀嚎。

    杨阳更想到奇怪的方向:肖恩=索贝克的师父=王家始祖的师父=第一代国王的师父=国父。

    异世界的孙中山……

    她抱头,只觉满脑子小星星闪啊闪。

    “你以为我是生气才走的?”帕西斯推开他,神情恢复了冷彻,“肖恩师父,你非但没有想起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永远不会真的生你的气,更不会为那种幼稚的理由离开你,我只会做对你而言最恰当的事。像现在,我本来不想理会你的,你却这么跟我拉拉扯扯,那边肯定一堆人在算计你。”

    拉克西丝汗颜。

    “那些我都不管!”肖恩任性地大喊,化作八爪鱼将他缠住,口气一如耍赖的小孩,“我不许你走!我是师父不是吗?我命令你这个徒弟,待在我身边!”

    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啊,反过来还差不多。众人一齐抹汗。

    “你…唉,算了,也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过,肖恩师父。”帕西斯轻拍他,微笑,“你虽然胡闹,但从来不会这么粘人,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肖恩一颤,眼泪再次决堤:“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哦……”

    “莉也不是好孩子,你们只会在我面前装成好孩子!可是…可是你们还是我的弟子啊!最疼爱的弟子!失去你们,我好痛好痛!就像剜掉骨头,放干血一样!每次想起来都是!”

    “肖恩师父……”帕西斯震动了,正要圈紧他,肖恩反而后退一步,拍打前胸,激动地道:“这副躯壳是虚假的,没血也没rou,血rou早就挖干了!我知道,是有人害了你们,用我的手!而那个人又是我不能伤害的人!所以我只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哪里也去不了!去不了冥界,去不了你和莉的身边,因为我没这个脸!”

    “肖恩师父……”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像我这么差劲的师父,早该丢进油锅里煮,自己舀着喝了!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实在厚脸皮到极点!”

    “……”

    肖恩抬起哭得泪痕斑斑的脸,苦笑道:“帕尔,我是不是很坏,比你和莉都坏?我明明另外有了重视的人,有了女朋友,还把你们忘了,却恬不知耻地挽留你。”帕西斯直接用手指拭去他的泪水,笑意始终柔和,甚至带着宠溺:“没这回事,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因为生气,或是讨厌你才离开你。”肖恩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浮现光彩:“你不吃醋?吃杨阳他们的?”

    碧眸朝他所说的人们瞥了一眼,饱含温暖,毫无阴影。

    “他们给予你慰藉,我怎么会吃醋。”

    “呜呜……”泪闸第三次失控。帕西斯不得不下通牒:“好了好了,别再哭了。还有,肖恩师父,你不必自责,因为你尽力了,我和菲莉西亚也从来没怪过你。你生前是多么辛苦把我们养育,我们都看在眼里。哪怕我们再惨十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何况那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没有可是。”帕西斯笑容一变,转为骨子里透出的傲然和乖僻,“你更不必担心我们会抛弃你,因为你从来没抛弃过我们。我和菲莉西亚是不是好人,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好人没好报。你这傻冒要没我们守着,早翘辫子了。我们也只守着你一个好人。因为其他好人都没对我们伸出援手,我们又凭什么善待他们?”

    “……”这串省略号是旁观者的心语。

    “帕尔,你不可以这么想。”师魂终于苏醒的某人试图教导,可惜已经成型的弟子根本没心听,一句话打发他:“我明白,肖恩师父,你哭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儿还有包糕点,你要不要吃?”

    “要~~~”

    为什么唯一能驯服魔头的人,会是这个白痴啊?众人瞪视肖恩的眼神带上了杀气。

    感到这波怒潮,肖恩呛了一下。

    “慢慢吃,别噎着。”将那些视线统统瞪回去,顺带警告,帕西斯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温柔欲滴,看得杨阳叹为观止——这份,只怕连诺因也要甘拜下风。

    “帕尔,你还是要走吗?”嚼着蛋塔,肖恩依依不舍地问。说到旁若无人的功夫,他倒是和徒弟不相上下。

    帕西斯自然地擦掉他嘴边的食物碎屑,温言道:“我留下来,只会让你为难。而且我和你一样,另外有了想守护的对象。倒是你,将来有的苦了。但你也不用烦恼,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肖恩火速咽下最后一块饼干,直直注视他:“我和你站在对立立场,也不要紧吗?”

    “啊,你自信打得过我?”

    “……打不过。”

    “这就是了。以为把你拉进阵营就能牵制我的,是世上最蠢的傻瓜。”帕西斯嗤笑,“就算用你威胁我也行不通,本人做事不会有遗漏。不过,我还是讨厌你被利用。”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个同伴,目光是不同于先前的冷厉肃杀。

    “帕尔!”闪身挡在情人面前,肖恩露出恳求之色。和他对峙了片刻,帕西斯叹息着转过身:“红颜祸水,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悠然地来,悠然地走,竟视满场高手于无物,直如闲庭散步。

    而见识了维烈的实力和下场,也确实没人再敢拦他。

    “罗兰,冰宿,回家了!”

    “是。”东城城主和满愿师握住他递来的手,下一秒,三人从竞技场消失,而上方的亡灵龙扇动翅膀,掉头飞去,留下尚未从各自的思绪和情感中回过神的人们。

    空中——

    “师父,你怎么会那么巧合地赶到?”

    “哦,我捉到小克克,想带他来这里溜达溜达,吓唬那些假正义的圣职者,就那么碰巧——”

    “……”救了他的居然是师父的招摇念头!

    “不说这个了。”帕西斯的神情变得凝重,一字一字道,“你的心腹做了件蠢事,牵涉了某些重要人物,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修改。”

    “?”罗兰不解地看着他。

    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地牢——

    “我说,我们把大人的师父关在这种地方,妥当吗?”

    “是大人师父的分身!不是大人的师父!”

    “不一样嘛!至少我是分不清。”

    “唔~~~~”

    “还有——”狱卒a瞅着被锁拷在石墙上,一动不动的人,叹气,“他都伤成这样了,法利恩大人为什么还要我们施加这么严密的看管?”狱卒b横了他一眼:“你没注意到吗?他血放了那么多,可是还有气!”

    “呃…对哦,我也在奇怪。”

    “所以说,不用替他担心——走,我们去喝一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连同提灯的光芒。原本昏迷的人似有所感,拷在上方的左腕挣扎般动了动,破裂的手表迸出一块碎片,化为最后一星微光,坠入黑暗,终不可见。

    仿佛呼应,银发掩映下的碧眸生气渐逝,直至彻底黯淡。

    杨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