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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雨将至(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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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而是十七八岁的美少女,紧身的见习生服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迷你裙下是曲线完美的双腿,肌肤娇嫩细致,裸露的天足也宛如象牙雕刻,泛金的褐发长及臀部,和着头罩随风轻扬。

    犹豫片刻,贝姆特才道:伊莉娜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尽管弟弟看不见:

    结束了和胞姐的通讯,贝姆特又批阅了两份公文,响起敲门声。不等他应答,探进一张笑吟吟的娇靥。

    “轩风!”贝姆特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安啦,我的烧已经退了。”原南城满愿师端着托盘走进房间,这就是她不能去中城赏花的原因——感冒发烧,“唉,我可是健康宝宝,居然病到卧床不起,真是有辱一世英名。都怪这个鸟不生蛋的城市,一会儿干燥得要命,一会儿湿得让人打喷嚏。”贝姆特只能苦笑。

    “喏,煎牛排,玉米浓汤和鲜虾炒面,不怕被感染,味道有差就吃。”

    “我体质好得很,也不挑食。”

    “是哦,下次做萝卜汤给你吃。”

    “……”

    西城城主用叉子卷起炒面塞进嘴里,略带不自在地道:“为什么老看着我?”轩风坏心地笑道:“看你好看呗。”

    “……我哪有维烈好看。”

    “呵呵,小贝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你其实是顶害羞的人。”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贝姆特差点大吼出声,幸好及时忍住——这岂不是承认他对她有意思嘛。可是他不说,轩风也看得出,笑靥如花地在他胸口划圆圈,吐气如兰:“贝姆特,等我病好,我们再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我有空的话。”以坚定的意志拉回被她勾走的三魂六魄,贝姆特喝了口汤压惊。

    “真没情趣。”嗔了一声,轩风并没有生气,把两手放在他肩上,“别太勉强自己,偶尔也要懂得放松。”

    “嗯。”贝姆特回以沉稳的笑容,和跳坐到桌上的少女随意闲聊,度过短暂的午休时光。

    他们都够成熟,够理智,所以不会出现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情形,也不会萌生惊天动地的爱情,但同样不会有伤害和利用,只有默契的扶持,心照不宣的谅解构成的温馨,在彼此心底流淌。

    习惯了新环境后,杨阳渐渐喜欢上西境。

    这里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琐碎的礼仪规范,人们亲切爽朗,又有满街的书店供她消遣,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悠闲了。

    诺因代替吉西安处理文书工作,公务堆积如山,恨不得分出八只手来帮忙,所以一发现莎莉耶有情报和财务方面的天赋,就把她拎去奴役,抗议无效;雷瑟克除了军务长还身兼建筑部长、禁卫队长和城主随侍武官,杂事比上司只多不少,部下又特别喜欢请示他,成天像旋风一样到处刮;肖恩和希莉丝要忙军团的事;耶拉姆以“锻炼”为名成天拖着昭霆往校场跑。

    结果,她就变成没人理的一个,乐得和史列兰静静逛街、看书、修习魔法和精进箭术。

    而对这位“驯服”了魔剑的满愿师,西境的百姓也表现出敬畏的态度,一看到她持剑漫步的身影,就噤若寒蝉。

    如果真能这么平静地生活下去倒好,但是杨阳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茶会结束后,她乘独处的空挡问出一直兜在心里的疑惑。维烈的答案感性得令她好笑:为了让她和主君的后代一起长大。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差异,算算是同辈没错。

    这个理由还比较正经。

    仔细想想,所有的问题都没解决:神官的仇,菲莉西亚,肖恩和帕西斯的纠葛,席恩的蠢动……哪一样都不是短期内能摆平的。

    一如往常起早爬上城墙,欣赏壮观的日出,杨阳带着好心情准备回家吃饭,走到楼梯口时,突然视野晃动起来。

    地震!?正好一脚踩出,她猝不及防地前倾,一个倒栽葱摔下去。在场的士兵纷纷惊呼,赶紧来救。

    史列兰的魔法和杨阳同步施展,却毫无作用。惊愕间,他飞出下意识松开的手,重重掉在地上,而黑发少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了个满怀。

    “没事吧?”诺因重心不稳地坐倒,惊魂未定地问,不敢想像他若不是正好来巡视,会是什么下场。

    “啊…没,没事。”杨阳也脸色惨白,大口喘息,定了定神后,她左顾右盼,“史列兰……”诺因抢先抓起佩剑,怒道:“你搞什么!跟在她身边,居然还让她发生这种事!”

    “不是的,魔法没有用,不是史列兰的错。”杨阳连忙解释。诺因一愣,正要细问,几名士兵上前问安。他发过脾气就恢复冷静,立刻指挥众人上街巡逻,看是否有建筑物受损,安抚民众。杨阳拿回魔封询问:

    回答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股想哭的鼻音。

    语气更加闷闷不乐,杨阳几乎可以想像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

    至今为止,史列兰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躯壳,即使曾经想当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睡过一觉就忘。然而这一刻,他强烈希望自己有一双手,能够像诺因一样抱住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当天的地震遍及全世界,连海底火山也起了异动,却没有人员伤亡和财物损失。因此情绪平复后,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连纪录也没做。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幽冷的光芒。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枕边的漆黑长剑上,泛出奇异的银辉,缓缓膨胀,就像烟雾般,覆盖住沉睡的人。

    迷离的雾色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淡化,透出成熟男子的躯体,一袭简洁华丽的银纹黑袍,长长的发丝掠过柔软的布料,倾泻而下,披散在洁白的床单上,勾勒出无数道美丽的曲线。

    只是一个侧影,就美得空幻绝尘。

    银色的月辉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薄纱,模糊了那张秀逸绝伦的容颜,却增添了一份朦胧美。以冰为魄,以雪为容,以月为神,倾国倾城。

    清冷狭长的凤目眨了眨,溢满困惑之情,长睫微垂,看清一双指节修长,骨架完美的大手,爆发出夺目的喜色。

    他有身体了!和诺因一样的身体!

    绽开心满意足的笑靥,史列兰抱紧身下的少女,坠入舒畅的小眠。

    “啊——”

    第二天清晨,一声响亮的尖叫震动了整座城主府。

    不能怪杨阳,任何正常女性一早起来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趴在身上,都会惊慌失措。

    反射性地伸手拿放在枕边的魔封剑,却摸了个空,正错愕,对方好像被她吵醒了,支起上身,对上她的视线。这一看,杨阳仿佛被九万个雷劈中,当场呆滞。

    幽冷的黑瞳呈现出水晶般的清澈光泽,魅惑的微挑,既有成人的风情,又有少年的纯真,只是一双眼,就美得倾世绝丽。当最初的震撼过去,一张秀雅清逸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人屏息的美貌,神韵高华,悠远如冬日,寂寥如空谷,像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一头乌发流泉也似的散开,雪白的被,墨黑的发,宛如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辉映出阳光的淡金色,将那太过空灵的美丽拉到咫尺,也使杨阳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你……”好不容易恢复呼吸的能力,她正想问“你是谁”,对方也恍若刚刚睡醒,形状优美的唇上扬,吐出般的嗓音:“杨阳。”

    五雷轰顶,杨阳再次呆楞失神,半晌才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颤声道:“史…史列兰?”

    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满愿师小姐,出了……”敲门不应的侍女担心地冲进内室,看到闻声回首的黑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也僵成木雕一座。

    “没事,没事,你先出去。”杨阳回过神,慌忙摆手,急着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过了好一会儿,侍女才以无意识的状态转身,跨着机械性的步伐走出房间,习惯性地带上门。

    “杨阳,看,我有身体了哦。”史列兰兴高采烈地献宝,神态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多少破坏了他的完美,也让杨阳得以勉强用平常心待他,一把扣住他的脸:“史列兰?真的是史列兰?”掌心的肌肤细腻润滑,比诺因还好,简直是极品。

    尤物!真正的尤物!

    不过,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没费丝毫力气,杨阳就想起来,因为这张脸只能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形容。

    是那个冰棺里的男子!这么说,那个就是混乱神的真身了?

    “对啊。”

    “你是怎么……嗯?”杨阳怔了怔,伸手抚摸他的前额。发间有个奇异的饰物,两根交叉的银链中央镶嵌着一颗紫荧荧的宝石,闪着妖异诡谲的光芒,很是扎眼。

    “呜!”她的手指一碰到,史列兰就往后仰,呻吟了一声。杨阳心拧得生疼,本来就纯洁惹人爱怜的气质在容貌的增幅下魅力倍增,当下柔声安抚:“会疼吗?我帮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砰!话音刚落,从侍女那儿得知事态的诺因破门而入,目睹果然有“jian夫”在床,脸色铁青。跟在他身后的露蒂丝、雷瑟克、莎莉耶、肖恩和希莉丝目瞪口呆,被那超乎想像的美貌眩花了眼。

    “诺因——”

    史列兰张开双臂,一个轻巧的前扑抱住半身。诺因从狂怒转为震惊,呆了约莫两秒,瞪视杨阳。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摊手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神智回笼后,一群人眷恋不去。

    “是真的人吗?”莎莉耶拎了拎袍子,一脸不可思议。史列兰奇道:“我不是人,是剑——莎莉耶不认识我了?”又多出一尊石膏像。

    “魔封!?”希莉丝反应快,放声大叫。肖恩用力敲脑袋:“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他。”

    “就是混…就是那个冰棺里的人啦。”杨阳挥手下逐客令,“你们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众人呆呆地走出去。一来到客厅,诺因就指着椅子示意半身坐下,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史列兰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怯怯地道。希莉丝和莎莉耶看得心疼不已,冲上前捍卫。露蒂丝也大声制止:“诺因哥哥你口气不要这么凶恶啦!”

    “别欺负小孩。”肖恩跟着插一脚。

    “你们都给我闪边!”喝退他们,诺因拧了拧半身,斥道,“马上变回来!这样子像什么德性!”女孩们齐声尖叫:“变回来干嘛!”暴殄天物!诺因一记冷眼让她们闭嘴。

    “不要。”史列兰难得反抗半身,坚定地道,“我想抱杨阳。”

    噗!正喝茶压惊的雷瑟克喷出一道水箭。希莉丝等人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诺因却没有受到惊吓,他很清楚半身是个小白:“你的意思是想拥有人形,然后保护杨阳?”

    “嗯!”用力点头,看得女孩们满眼小星星,双手合十无声感叹:太可爱了~~~

    “嗯……”诺因想了想,皱眉,“那也不用变得这么好看。”娘娘腔!史列兰一怔:“很好看吗?”

    “好看!好看!”莎莉耶和露蒂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希莉丝捧着脸叹息:“美极了。”

    “哦。”从来只被骂“魔剑”,“邪恶”的史列兰十分高兴,眼巴巴地瞅着半身,“和诺因一样帅吗?”雷瑟克无力地笑道:“从某方面而言,差不多了。”都美得不像男人。

    “你应该变成一个威武的男子汉!”诺因敲了半身一拳。这时,穿戴整齐的杨阳打开卧室的门,插口道:“史列兰,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仔细说给我们听听。”魔封专注回忆:“嗯…我就拼命想,如果跟诺因一样有身体就好了。不知第几遍时,突然感觉轻飘飘的,等醒过来,就变成这样了。”

    “果然。”杨阳转向诺因,“我猜这可能是幻化的形体,因为剑找不到了。”

    “能量的异质化吗?”吐出一个专有名词,诺因以深思的眼神打量半身,“凭他的力量,是能做到这种地步。”史列兰不解地眨巴眼睛。

    “还有,那个额饰,我怀疑是封印。”

    诺因眯起眼,抚上早就觉得碍眼的头饰。感到对方震了一下:“会痛?”

    “嗯。”

    “忍着点。”

    呜,这个画面……众人都红着脸转过头,不堪负荷地捂着胸口。

    实在美得罪过!

    “的确是封印。”扬起满意的笑,诺因松开手,拍拍半身的肩,“史列兰,不用管它,也别去想遇到我以前的事。”魔封愣愣答应。知情的人们撇嘴:霸道的男人!

    “你喜欢陪着阳,就陪着她好了,但是不许再疏忽。”

    “是~~~”

    卡萨兰城主深切后悔自己的决定。

    不到半天,城主府就全线瘫痪。黑发美男途径处,一片人仰马翻。路人不是看得眼珠子爆出来,就是下巴脱臼。史列兰又特别好奇,这边碰碰,那边摸摸,让向导杨阳帮他解说,附加一串尾巴,还越来越长。

    最惨的是中午,他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半身兴冲冲地跑进来,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列席成员当场石化,半天脑筋转不过弯,前面的议题全部忘记,之后也说得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祸水!不折不扣的祸水!

    火冒三丈地冲进餐厅,诺因正想把半身五花大绑扔进地下室,却翻来覆去找不到人,连侍者厨师也不见了。好容易逮住一个杵在路边发花痴的女官,问出人在军营,他火速杀过去。

    黑压压的人群里,两个身影激烈缠斗,叫好声响彻云霄。

    高速移动的双方一触即分,步伐一致,变换出曲线的轨迹,仿佛镜影的碰撞,练习用的长剑不时迸出一闪而逝的火花,打成长辫的棕发和漆黑如夜的发丝在风中飞扬,狂风骤雨般的攻防令人目不暇接,惊心动魄。

    “停——”肖恩大喊,加快速度后跃。史列兰见状也往后跳,茫然地看着他。

    “太棒了!诺因,太棒了!”瞥见干外孙,肖恩兴奋地道,“他真是天才!我教他的招式他一学就会,还能跟上我的步调,模仿得分毫不差!”

    “史列兰万岁!”啦啦队欢呼,争相扑过去拥抱吃豆腐,被杨阳用风墙挡在外面。

    “是吗?”诺因也绽开爱才的笑容,凝气成剑,微微一抖,雪亮的光华映得他清秀的脸庞如罩寒霜,说不出的森冷,“不过光是模仿成不了一流的剑客——史列兰,学着点。”

    “是!”摆出刚刚学会的标准起手式,史列兰肃容以应。

    比上一轮更惊险的对决再次展开,这次是一面倒的局面,史列兰不时被眼花缭乱的虚招所骗,结结实实地挨上拳脚,引来心痛的低呼。但是渐渐的,他的双眼变得冰冷无情,琢磨出半身递剑的规律,计算速度差判断虚实,甚至反过来试探对方的力气底限,灵活运用所学的招数。

    这家伙……不得不再次后退重整态势,诺因浮起掩不住的惊讶之情:真是天生的完美战士!

    不愧是神明。杨阳也暗暗感叹,注视在半空优雅旋身的黑袍青年。继龙族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强大美丽的生命。

    尽兴战斗的快感让诺因打消了将半身关起来的念头,只是叮嘱他谨言慎行,跟紧杨阳,别相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语,尤其要提防女性。史列兰一一凛遵。

    而经过兵荒马乱的一星期,米亚古要塞的居民也习惯了满愿师身后那个风华绝代的黑色身影,不再动不动发呆流口水。唯一的后遗症是士兵们经常跑去向雷瑟克哭诉,说他们现在看最美的妓女都像看黄土渣,提不起兴做。

    “适应,适应就好。”军务长只能端着笑脸,这么安慰。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尚未觉醒的神祗也产生了无人发觉的变化。

    幽深如子夜的瞳眸依然清澈,却不再单纯,流转间灿烂生辉,是从逐渐丰富的内心世界折射出的光芒。如果比喻,过去是通透的水晶,现在是绮丽万千的琉璃。

    这是贺加斯记忆里的弟弟,在被他亲手抹杀,重生为痴儿以前的兰修斯。

    景色变幻,一转眼,是疮痍满目的大地,不断坠落的流星宛如火焰洗礼,惊慌奔逃的人们在神罚下像虫蚁般弱小,极尽奢华的建筑被风暴摧毁殆尽,奔腾的海啸淹没无数人家,幸存者被深不见底的裂缝吞噬,恍若一切原本就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圣洁的白光遏止了崩溃,随之出现的金发青年仿佛一束无暇的光,绿眸溢满悲愤,一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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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道:

    尖锐的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空,在这顷刻间,天空颤抖,海水震荡,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拔高的男声是接近歇斯底里的狂怒,

    握紧光元素凝成的长剑,贺加斯的神情是豁出去的坚决,

    血色屏蔽了视野,点点繁星取代了惨酷的景象,长发及地的青年一个洒逸的转身,流光闪烁的黑瞳毫无适才的暴戾,笑意盈盈,蕴涵深远的智慧,不带棱角,通达而包容,宛如深沉的夜。

    华丽的男性嗓音含着嘲讽,回应他的是爽朗的长笑:

    笑声在飞快交替的画面中模糊,最后定格为一座宏伟的宫殿,四周都是无垠的黑暗。绝美的女郎一边整理凌乱的书籍和玩具,一边以无奈而温柔的眼神凝视两个打闹的孩子。

    疼他们,宠他们,就像一个和蔼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年幼的子女。她最喜欢做的,是细细梳理他们玩耍中弄乱的长发,每次都梳九十九下,不多不少,说是祈祷生命长长久久。

    金发的小男孩不解地问。黑发的小男孩以书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含笑的眸:

    顾不得母亲还在帮自己梳头发,贺加斯一个前扑,又和弟弟扭成一团。

    看着停在半空的梳子,女郎深深苦笑。

    插入胸口的光剑粉碎了温馨的回忆,吐出一口金黄色的鲜血,主掌毁灭的神祗轻抚孪生兄长惊悔的面容,笑得隐含无奈的平静,温暖而隽永。

    满身冷汗地醒来,他在黑暗的房里颤抖喘息。

    “史列兰?”身边传来温和的询问,黑发少女揉揉困倦的眼,看清他的样子,面露关怀,“做噩梦了?”

    “……不记得了。”

    “是吗?”顿了顿,纤手握住他的发尾,轻轻拉扯,“那就睡吧,再睡一觉,会连不愉快的心情也忘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直到旁边的人睡着,将长发从她松脱的指间拉出,翻身下床。

    黑袍的背影与夜色完美融合,步履洒脱,带着美妙的韵律感。

    踏上阳台,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惬意地眯眼,攸地睁大,刚刚,他好像看见无数散射的白光,而原本群星闪耀的夜空霎时冷清大半。

    那是生命的陨落,在不久的未来。

    依稀感觉有人会为这个景象悲伤,却想不起来是谁,手下意识地抬起,触及冰冷的物体,是锁链形的额饰——封印完好无缺。

    永远……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史列兰转过头,看向窗内,目光闪动。

    诺因和杨阳都是魔族,拥有无限的生命,那么,他们能陪我到永远吧。

    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回到卧室,重新躺下,寻了个好位子,蜷起身子,像依恋母亲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一张美得没天理的脸,实在有害身心健康。

    长吁短叹地坐起,杨阳刻意别开视线,调匀呼吸,由衷担心老了会得心脏病。

    不过,她还会老吗?抓抓浏海,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身为她的贴身保镖,史列兰当然和她住一间房。杨阳本来认为不妥,想叫人再搬张床进来,但是看某神天真无邪的样子,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正,最后不了了之。

    而史列兰也的确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一直把她当大型抱枕,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只有昨晚……杨阳露出担忧之情,轻推身旁的人:“史列兰,起来了。”

    “唔~~~”黑发的神祗朝枕头里蹭了蹭,像个赖床的小孩,爱困的神情衬着绝俗的容颜,竟然无比性感。杨阳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又推了推他:“乖,起床了,早睡早起才是好宝宝。”唉,她真的会心肌梗塞。

    睁开的凤目眨了眨,睡意一扫而空,史列兰爬起来,绽开清爽的笑容:“早上好,杨阳。”

    “早上好。”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我去洗脸刷牙。”乖孩子跳下床。杨阳抓住他的一簇头发:“等等,昨晚的梦还记得吗?”史列兰回她一脸茫然:“什么梦?”

    “不,没事。”不意外地挥挥手,杨阳本想跟着洗漱,却在一瞥间,傻在床上,直到某神走进浴室。

    因为经常被诺因拎去练剑,侍女们特地帮偶像做了一套更加轻便的衣裳,取代了原来那件长到脚背的累赘长袍,而这件衣服也堪称呕心沥血的杰作:最高级的黑天鹅绒缎面上全手工绣制纯银的精美花纹,清一色是古老的神秘图案,与主人的气质十分相符,在胸口和下摆加入少量的金线和宝石,高雅而不庸俗;外罩有坎肩的披风,中央镶嵌了一块紫玉,正好与额饰对应;还有短统靴和一些锦上添花的饰物,无不精巧夺目。

    也难怪已经很有免疫力的杨阳也看得目不转睛。

    诺因听闻此事后,只有一句评语:无聊!

    打理完毕,把床铺也整理好,两人走出卧室。侍女已摆好简单却美味的早点:浅蓝花纹的白瓷盘上竖立着造型可爱的小笼包,烤得金黄的叉烧酥发出喷香的味道,混合着红茶和咖啡的香气,还有甘甜如蜜的黑霉汁和芳香的葡萄酒任君挑选。

    自从第一天史列兰害得全餐厅的人食不下咽,拐跑厨师和侍者后,杨阳就明智地改在屋里用餐。

    “来,尝尝看。”夹起一只小笼包放进他的碗里,杨阳热情地介绍,“是我教大厨做的,我家乡的特产。”史列兰熟练地拿起筷子,他很聪明,看过一遍就会使用。

    ……像嚼蜡一样。

    这个身体原形是剑,没有触感也没有味觉,他都是凭潜意识的记忆判断。但是当神明期间不用进食,所以食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

    “小心烫!”看见汤汁漏出来,杨阳急忙推开他以免衣服溅到,用餐巾擦拭他的嘴角。肌肤没有泛红,她终于确定了连日来的怀疑:“史列兰,你是不是吃不出味道?”

    “……嗯。”虽然不想让她失望,诚实的乖宝宝还是耷拉着脑袋承认。杨阳叹了口气:“真是的,我还以为你是不方便消化。”

    “对不起。”

    “傻瓜,这种事有什么好道歉的,就是要委屈你看我吃了。”

    史列兰眨眨眼,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杨阳,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尽管不明其意,杨阳还是大方地伸出手:“好啊。”

    “小笼包很好吃。”顿了一会儿,黑眸浮起笑意,“背书包的杨阳这么说。”

    “哦,你看得到我的记忆吗?”杨阳一喜。史列兰点点头:“还有感觉。”

    “那——”杨阳换左手给他握,另一只手夹了一块叉烧酥品尝,接着试喝所有的饮料,“怎么样,是不是有味道了?”

    “嗯!”

    看着对座的人愉快地喝黑霉汁配小笼包,杨阳也笑得开怀,由衷庆幸自己味觉正常。

    砰!卡萨兰城主推门走进,黑发少女毫不惊讶地转过头:“又迟到了哦。”

    “诺因早。”史列兰挥手问好。诺因打着哈欠坐在椅子上,衣襟敞开,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已经起得够早了。”

    “是,是,低血压。”杨阳端起纯银的咖啡壶倒进他专用的杯子,调奶油拌好,“要酒吗?”

    “不要!”

    “那我自个儿享用了。”

    “我要!”史列兰化身好奇宝宝。诺因斥道:“小孩子不许喝酒。”

    “~~~~”

    “史列兰,听诺因的话,这酒浓度太高了,晚上我给你喝苹果酒——诺因,吃小笼包要当心,里面有汤。”

    “哦。”

    匆匆解决早饭,诺因被杨阳拽着斗篷拖回来,扣上扣子,拉平衣角才放行。剩下两人继续笃悠悠地边吃边聊。

    差不多时,肖恩例行性地上门,教导宿命的另一半魔法。史列兰也在一旁听。两个小时后,苍穹军团长在情人的催促下离去。杨阳勤恳地做笔记,消化吸收;史列兰看图画版的,因为他识的字还不多。

    就这样消磨到中午,诺因和早上一样,过来蹭饭。午餐是红烧羔羊rou、水煮鱼、酱汁牛排和新鲜蔬菜,饮料果汁,饭后甜点是奶酪卷和杏仁派。然后诺因和半身一起去军营,杨阳也在那边练习弓箭。

    出了一身汗回来,洗澡上街淘书,万众瞩目的程度不用说。买完去莎莉耶所在的情报部慰问两声,留下特地买的小点心,通常会在那里撞见摸鱼的昭霆,见识到一出追杀记。

    诺因原本上午办公下午过书痴的瘾,可惜最近存货太多,只能挪出傍晚的时间从杨阳那儿坑书看,顺道喝迟来的午茶,预定下回的目录。

    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比旅途少了惊险,却多了安逸。杨阳有时候想: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但是大陆的局势却朝她希望的反方向迈进。

    去年的冬天是史上罕见的酷寒,北城的雪害尤其严重,光是冻死的人数就超过十万。因交通瘫痪,导致的饥荒也夺去了数万的生命,民怨沸腾。继二月的白色恐怖后,又相继爆发大规模的起义,哈梅尔商会首当其冲。王子们之间的矛盾也激化,暗杀未遂的事时有发生,甚至有私生子冒出来争权。城主和北之贤者忙得焦头烂额。满愿师对此毫无帮助,本来以贸易治城的埃特拉就把神使摆着好看。

    西城情势大好,却有流行病蔓延,当地的百姓以文盲居多,自然缺乏卫生常识,气候湿润后弊端一下子暴露出来。幸好维烈从百宝袋里拿出特效药,先治好喷嚏连连的众官员,再紧急开展讲座,加派人手到各地做应急措施,才挽救了一场大祸。

    南城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梅琳大祭司在索伊拉冰封事件中丧生,剩下十一位高阶祭司各有算计,暗中提拔接班人打算挤下四璧中的两位男性。北城大王子垂涎继承人蕾雪的美貌,一方面也是出于权利欲,向她求婚,遭到拒绝,南北两城关系恶化,米利亚坦本人也因为梅莲可暧昧的态度心生不满。

    中城的东境依然战火不断,火势却有所减小,多亏莉莉安娜在大众面前露脸,发表了几次演讲。民众这才想起拉克西丝是光神的神女,情绪渐趋平稳。以沦陷的北三省为源头的瘟疫却跟着凑热闹,火得拉克西丝成天咒骂夙敌。

    反而是罪魁祸首东城内外安宁,各项事业蒸蒸日上。但是经常捧着月桂茶悠闲品茗的城主无害的笑容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有天晓得。

    他在白色的迷宫中。

    两边是高耸的墙,前后都是弯弯曲曲的路,他转悠了一会儿,找不到出口,腾身而起,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墙壁却跟着升高,无论他怎么飞,都追不上,最后终于力竭坠落。

    没感觉到痛,却有一股熟悉的孤寂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道:

    “诺因!杨阳!”

    声音空荡荡地扩散开来,久久没有回音。史列兰越发不安,爬起来飞奔,慌不择路地乱闯,边跑边喊,“回答我,杨阳!诺因!我被怪墙关起来了!”

    关起来……这个词触动了一段尘封的记忆,他不堪回首的经历,心底的恐惧越来越大,化作黑洞吞没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再被关起来!不要再一个人!

    “救我,诺因!”声音带上哭腔,“你听得到我啊!”

    灭顶的惊慌中渐渐滋生出沸腾的情感,史列兰停下脚步,有股冲动将这座陌生的囚牢彻底破坏。

    不行!心里有根保险丝猛然拉紧,提醒他:决不能进入破坏状态。

    意识在本能和自控之间徘徊,史列兰跌跌冲冲地走着,努力想保持清醒。

    诱惑的指引化作无形的力量拖动他的双脚,茫然走了一阵,史列兰蓦地驻足。

    不对!抱住头,他凝神抗拒,敏锐地感到那呼唤不怀好意。

    “你是谁?走开!”

    带笑的男性嗓音加重了力度,与此同时,史列兰只觉头部撕裂般剧痛,忍不住惨叫……

    “史列兰!”

    视野剧烈摇晃,一张溢满担忧的清雅容颜撕开扭曲的景物,“没事吧?你叫得好大声。”

    “……”史列兰只是喘息,神智一时尚未回复。杨阳爱怜地擦拭他满脸的冷汗:“又做噩梦了?你这两天怎么老做噩梦。”

    “不记得了……”

    又不记得?黑发少女微微蹙眉,发觉情况有些诡异,试探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史列兰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能想,头会痛。”

    头痛?杨阳更加在意,却不忍心逼他。史列兰竭力拼凑零碎的画面:“我只记得,全是白色,我拼命叫你和诺因,你们都不理我。”杨阳恍然大悟,想起那座雪白的宫殿和花海,以及风神的故事,心疼地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不是一个人,那是过去的事。”

    “过去?”

    “对,下次你叫我们再没有回应,那就是梦,因为现实里,我们一定会赶过来。”

    残留的惧意如潮退去,史列兰反手抱住她,嗯了一声。

    “杨阳,我要吃布丁。”撒娇地蹭蹭。

    “好好。”纵容地笑着,杨阳牵着他的手走向厨房,突然停步:对了,要不要通知希露菲尔?

    ……算了,他还没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是彼此尴尬,还是等封印解开。

    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驱散渐盛的寒意,暖炉已经点起火,旁边摆放着一张舒适的躺椅,容姿绝俗的神祗左臂挂在扶手上,胸口摊着一本书,似乎不小心坠入梦乡,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优美的涟漪,长长的睫毛微颤。

    神态恬静的少女和气质凌厉的青年相对而坐,翻阅各自感兴趣的书籍,桌上的茶点散发出清香,如果再加一只宠物,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构图。

    “昨天我查了下书。”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一本游记,诺因打破沉默,“将物体异质化,需要非常庞大的能量。”杨阳往嘴里塞了块小饼干:“举个例子。”

    “足够夷平整个西境。”

    “!”差点噎住,杨阳连忙喝茶顺气。诺因瞪视半身:“居然用那么大的力量变一具娘娘腔的身体,这小子有空!”要变也变壮男呀!杨阳好言相劝:“史列兰也是为了保护我嘛。”

    “哼!”诺因愤愤别过头。杨阳帮他添茶消火:“反正他是神明,这点力量不算什么。”

    “才怪!你知道神明降临为什么要有附体?因为他们的真身力量太大,下来会破坏平衡,假身比起一般人虽然还是强得多,但是一下子用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也会很虚弱。”

    “哦。”杨阳不禁担心,看向躺椅上的人,“难怪他最近老睡懒觉,还做噩梦。”

    “噩梦?”诺因本想说睡觉很正常,听到这个词倒是一讶,“神也会做梦?”杨阳笑道:“是啊,我觉得神和人真的没啥两样。”

    “唔。”

    “哎呀,糟糕,万一烧到头发就糟了!”想起昨天的惨剧,杨阳急忙跑过去察看。诺因咋舌:“干脆叫他起来吧,差不多是吃饭时间了。”

    “史列兰,史列兰……睡得真熟。”

    紫眸警觉地眯起,诺因豁然站起,大步上前推开杨阳:“不对!有问题!”

    再次掉进奇怪的迷宫,史列兰没有像上次那么惊慌,叫了两声没回音,他反而镇定下来。

    是梦。杨阳说了,只有梦里她和诺因才会不在。

    似曾相识的男声也加深了吸力,cao纵他往前走。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违抗不了深处的意志,丝丝黑气如蛇缠绕住他的手脚,头痛欲裂,影响所及,视线也开始模糊。

    回过神时,他是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珍珠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四角堆砌着尖棱形的晶体,呈放射状,乍看像钻石花,纯黑的石质地板上绘着一个巨大复杂的符号。

    笑容和善的年轻男子凭空出现,轻飘飘地悬坐在他的正对面。

    “肖恩!”史列兰吃惊地看着剑术老师,随即皱起眉,“不对,你是谁?”

    “你的灵魂……很脏。”

    席恩爆笑出声,眸光清晰异常,清晰到剥除了所有的伪装,裸露出恶意和一丝痛苦,半晌,他静静地笑道,《我也很奇怪,身为

    狂欢了一夜,当酩酊大醉的人们东倒西歪地起床,听到一个使他们瞬间酒醒的消息:

    东城城妃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