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满汉仍有别
顺治十二年九月初九日,位育宫正殿明间。临时召集的御前会议即将在这里召开。 明间正中,固定设置了一座须弥台式地平,其上有须弥座,两者共同给雕龙髹漆皇帝宝座划出了一个诺大的空间。须弥座前方和左右各设三道五级台阶,上有低矮的围栏。与后世康乾盛世之时不同,除了宝座和其后的屏风之外,四周围几乎可以说干干净净,还没有那些琳琅满目的宝象、甪端、仙鹤和香筒等,显得十分朴素。 吴良辅礼赞一声之后,福临从居住的东配殿出来,登御阶升宝座,众人早已跪伏在地,齐齐行了一叩三拜的常礼,这才起身站好。 “汤玛法,赐座。”福临照例吩咐吴良辅,早就准备好的小宫登立即被摆在了御座脚踏下首的须弥台基上。随后,吴良辅亲自将再三谢恩的汤若望经左首台阶扶上了宝座台基,落座皇帝左首。 “二阿哥,上来站着吧,要不然显得你太小了,呵呵。”福临目测了一眼,发现台阶下面的玄烨实在是“微小”,于是做出了这个安排。 “儿臣领旨谢恩。”弘毅心中高兴,却没有直接走上正对皇帝面前的右首台阶,而是快步走向台基西边的台阶,“噔噔噔”跑了上去。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吴良辅,他赶紧迎上去,小声提醒说: “贝勒爷,西边的台阶是主子散朝的时候走的……” “吴良辅,不必责怪他。玄烨年纪尚小。不知者不怪。”福临一句话等于“赦免”了玄烨。 “皇阿玛,儿臣不敢僭越,但也不敢在诸位大臣面前堂而皇之等上高阶,只好出此下策,请皇阿玛治罪!”站好了的玄烨张口第一句,就是跪着说的。 “哈哈,我说朕的二阿哥也不至于如此,原来是给你们几位当朝重臣留着面子呢!好,哈哈!很好!”福临大喜过望,居然一抬屁股走下御座脚踏。亲手扶起了弘毅。 “就站在这儿吧。好好听听朕的诸位爱卿是如何议论朝政国是的!”福临站在小玄烨的身旁,器宇轩昂的说了一句。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皇恩!”众位大臣配合着这雷霆万钧的气势,又一次跪了下去。不过是跪给了爱新觉罗家的父子二人——后面本来作者的汤若望。早就在皇帝起身离座时一并离开座位。此刻也是跪在福临脚下。 “好,诸位起吧。”虽然没有朝仪,但是却赚足了臣子的敬畏。福临十分满意的回身坐会御座之上,一左一右,留着汤若望和玄烨在前面“护持”。 站在须弥座之上,居高临下望着十几位权臣,弘毅瞬间有种权力欲迅速膨胀的激动!为什么**丝青年都愿意当皇帝?也许是因为后~宫种种、春色无限,但当你真正站在国家的中心之时,最最能够打动你的,早已不是唾手可得的美色,而是“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无上权力! 弘毅抬眼望了望正殿门口那个位置:想当年,自己数次就站在故宫中和殿的那个地方,隔着高高的围栏,使劲抻着脖子往自己现在这个位置观瞧。那时候怎么能够想得到的自己会有登上御阶的这一天? 激动归激动,可不能乱了分寸!咬了咬嘴唇,弘毅微微侧了一下身体,偷眼瞧了瞧皇帝的宝座——激动个啥呀?那里才是自己真正的舞台,十七世纪中国的圆点、核心!而且,自己还要将他变成整个世界的核心圆点,至少是之一! 有了宏图大志,眼前的些许待遇就算不得什么了。冷静下来的弘毅,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殿内御阶之下的众人,如同几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朝臣,也在偷偷打量他的时候一样的心态: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参加御前会议的十八个人,除了皇帝福临,弘毅早就相熟的有五位,分别是:老玛法汤若望、统兵攻取呼玛尔城堡的明安达礼、作为配角软硬兼施收降别科托夫的噶达浑、时任刑部尚书审理“孙狗子殴伤贝勒”一案的觉罗巴哈纳,以及今天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图海。 此刻弘毅留意端详的,主要是余下的十一位满汉大臣。虽然衣冠相近,可不知不觉间,满汉官员早已分列两边了—— 左手边的满臣,无论品级高低,普遍有一种优越感,表现得多多少少有些趾高气扬,不太关注另一边的汉臣。 右手边的汉臣,最然都是皇帝近臣了,却怎么看都有一种惶惶然的样子,低眉顺目,生怕惹是生非一般。 满臣大多生得魁梧彪悍,都是那种上马就能打的主儿;汉臣一水儿细皮嫩rou、白白净净,估计都是两唇交错、舞文弄墨的练家子。 …… 弘毅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忧伤情绪,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其实自己压根就不是什么大汉族主义者呀,为何却自怨自艾起来呢?也许,是被五位汉臣此时表现出来的委曲求全、低声下气所感染了吧?要真正实现所谓“满汉一家”,不论满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单说现如今汉人自己这种“了无生机”的做派,也就知道“路漫漫其修远兮”了……那一刻,弘毅甚至对自己一直默默坚持的、要在这十七世纪的中国加速民族大融合的雄心壮志,有了一种紧迫感。 “图海。”御座之上的福临终于发话,开始主持会议了。 “奴才在!”位列满臣一行的刑部满尚书朗声作答。 “你将今日询问朝鲜赍咨行使私贩御马一事,先给诸位臣工讲一讲吧。” “奴才领旨!”图海应诺之时,站在他前面的几位满尚书都稍稍侧身。好让身后的图海顺利出班,也尽显许多亲密。 福临故意强调了“御马”二字,自然是相当信任自己的宠臣会讲得恰到好处。来的路上只能通过通传小太监了解今日议政之事“皮毛”的诸位大臣们,闻听“御马”二字,果真都是大吃一惊。 好在头脑清爽的图海大人讲解得条理清楚、生动婉转,而且于关键之处交代的又十分明白—— 皇帝高屋建瓴,从皇二子玄烨那里听闻朝鲜不法行商居然私贩马匹之后,立即举一反三、由此及彼,英明神武的判断“此事绝非这么简单”,而后果断派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的小小皇子玄烨去查办此案。并且特许以御马作为诱饵。钓朝鲜人的大鱼! 经过皇帝和皇子这一家人的努力,并由皇二子从中调度诸多得力人员,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前,将朝鲜jian商的丑行揭露。赍咨行使众人也被刑部和巡铺营羁押在玉河馆之内。 图海刚一讲完故事。几乎所有汉臣都是异口同声称颂伟大的皇帝陛下洞察一切、运筹帷幄!顺便夸赞皇二子几句诸如“天资聪颖”、“皇家福祚”之类的吉祥话。可满蒙大臣却集体噤声了一般。没有一个出来说这些的。 “皇上圣明自不必说,大清是天下共主,何事能隐瞒得了我们的皇上呢?最最紧要的。却是那些朝鲜人实在可恶!太宗皇帝两次教训他们都还不服,奴才愿意亲领一个参领,再去烧了他们的老巢!”说这话的,却是站在后面的内大臣吴拜。 弘毅急忙打量这位年近半百的内大臣:头发是黑是白都藏在顶戴之内,看不清楚;一脸的沧桑沟壑,却二目炯炯,身板笔挺,一看就是武职出身。 此时吴拜早已趋前一步,在周围满臣的簇拥下,横眉冷对,伸手指着北边,怒气未消。另一边的汉臣,有几位甚至下意识摇了摇头,大概心中腹诽此人粗陋、只知拼杀吧。 原来,这位吴拜虽然上了点年纪,当年却是一员肖勇战将,十六岁开始就跟随清太祖努~尔哈赤东征西讨。太宗皇太极即位后,更是位列**臣,佐镶白旗。崇德元年的冬天,与承政马福塔等率兵仅三百,就敢为前驱,奔袭朝鲜王城,朝鲜王李倧惊惧之下再次将王妃、王子和大臣妻子送往江华岛避难,自己则遁走南汉山城等待各路勤王军的到来。这位吴拜挥师急进,大破朝鲜援兵,斩获二百多首级。入关之后还曾经击败过李自成,可谓屡创战绩。
据说今年五月出使朝鲜责问朝鲜王的时候,吴拜大人多次重提当年之事,说起朝鲜的山川形制、关隘要道也是信手拈来,直接将一帮高丽棒子吓得言听计从,自然载誉归来。 出乎弘毅的意料,青年皇帝没有一味褒奖满蒙臣子的“果决”,也没有申饬汉臣对他们爷俩儿的阿谀,而是说了一段十分周全的话: “朕乃天子,自然要胸怀天下,事无巨细都要周全体察。如今朝鲜小国早已臣服,朕与那朝鲜王李淏尊卑有序。天朝上国,岂可因子国多有过错就轻起战端、以长欺幼?那些朝鲜民人,虽然冥顽不化了些,却还是朕的子民,更不能放任尔等去涂炭生灵了。征伐之事,今日不论。” 闻听此言,满蒙臣子自然低头不语,汉臣们却是频频颔首,深表认同。弘毅瞧着两班人的不同表现,突然萌生一个想法:谁对谁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互相取长补短——满人多学一些周全,汉人多增一些孔武,或许,就会慢慢融合了吧。 福临见好就收,话锋一转,引领众臣子进入到下一个环节: “诸位臣工可以畅所欲言,都说说下步朝廷的应对之策吧。” 弘毅自然不会贸然开口说话,这一次,他要好好听一听,到底在这些权臣心中,朝鲜是个什么样的属国。而这几位权臣,又都是什么样的人才…… 在今日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内,雕龙髹漆的皇帝宝座前陈设有成双成对的宝象、甪端、仙鹤、香筒和四个香炉。每当皇帝升殿,这些陈设都可以燃点檀香,香烟缕缕绕于宫殿内外,似云、似雾,神秘庄重。这些陈设,形象全是想象或传说中的神鸟异兽,或者仿古彝器,都是吉祥、长寿、镇邪、安定之意。 宝象,也称太平有象。由铜胎珐琅嵌料石所制成,象背驮一宝瓶。因为大象高大威严,体躯粗壮,性情温顺,四腿粗大,稳如泰山,象征着社会的安定和政权的稳固,所以取意“太平有象”。大象上的宝瓶中盛着五谷或吉祥之物,表示五谷丰登、吉庆有余。大象驮宝瓶而来,寓意给皇帝带来了丰收和吉祥。所以,宝象也是历代皇帝常常用于宝座旁的陈设品。 甪端,是传说中的神兽,据说它通晓四方语言,日行18000里,带来广博知识,并捧书护卫在皇帝之侧,象征皇帝圣明公正,广知天下大事。太和殿宝座两侧陈设的是做工精美的铜胎珐琅甪端。 仙鹤,在古代传说中是神鸟,,有起死回生,青春长寿之功,设于宝座两侧,寓意永保皇帝龙体康健,万寿无疆,帝王的江山社稷能流传万代,永世长存。 香炉,陈设的是清乾隆年间仿古代礼器鼎制作的掐丝珐琅香炉。它通身勾莲花纹,三象首为足,样子古朴,颜色鲜艳。香炉作为宫廷室内的陈设品,已有长久的历史,它是祈天求祷器具,也是吉祥之物。 香筒,是香炉的一种。清代皇宫内固定陈设之一,因顶子为亭子式,所以也叫香亭。铜胎掐丝珐琅香筒,做工精湛,内可燃放檀香,青烟从镂空筒身飘出,云烟缭绕,香筒寓意太平、安定、大治之意。 这些东西,大多是在康熙朝增加摆设的,顺治朝基本上还算十分简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