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剿匪安民二
得意忘形的山獠们发现,原本仓皇逃命的唐军忽然转身,迅捷而又沉稳的排好了阵型,一支支弩箭对准了自己这方。 离得近了,甚至可以看到他们脸上,哪儿有半丝慌乱惊恐?反而黑色的头盔下是一张张充满杀气的冷酷和不屑的脸…… 布隆旺心中就是一沉,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就见随着阵型一侧一个汉人军官一挥手,只听得一阵‘嘣’‘嘣’的弩射声响起,紧跟着就听见身边惨厉的呼号声成片的响起。 几乎片刻间起码有五六十个山獠身上钉着弩箭栽倒在地,没有命中要害的尚可翻滚哭号,而起码有一半一栽倒就一动不动再没了声息。 ……血,殷红刺目的红,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迅速在田野间弥漫开来…… 一股接一股的殷红在布隆旺身边喷涌飚飞…… 只不过这不是以往砍杀汉人时的美景,那时候这种颜色气味会带给大家无比的刺激和疯狂快乐,可现在,自己部落最勇悍的战士在喷洒着生命,却只能让布隆旺感受到了那些被杀死汉人临死前那种惊恐和绝望…… 最后的一丝理智在脑子里不停地跟他安慰着,布隆旺也就用变了调的奇怪嗓音拼劲了全力嘶嚎起来: “冲过去!……他们射完了,来不及上弦,冲过去杀死他们!他们只有两百人,杀死……” 布隆旺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向后倒飞出去,撞到了身后的山獠。 他扭曲狰狞的脸因为剧痛而疯狂的抖动起来,躺在板结了的稻田泥土上,伸出手想要把喉咙里的那支弩箭拔出来,可刚抬起手来,就发觉全身的力气飞速的流逝,双手软的好像被他亲手杀死的汉人婴儿的胳膊,搭在露在脖子外面的半截弩箭,被飙射出来的血弄得脏污滑腻的箭杆子上,却连握紧的劲都使不出来。 布隆旺眼前黑暗阵阵袭来,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好像落在岸上的鱼扳动了几下,猛的蹬了几下腿,一双快要鼓出眼眶的死鱼眼珠子迅速黯淡,只剩下脖子口鼻里在不断涌出的腥臭湿热的血沫子…… 他临死前的呼喊惊醒了有些发懵的山獠。 他们明白了,只有尽快冲过去,才能躲过这可怕的弩箭。于是后面的山獠们又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扭曲着丑陋的脸,挥舞着手里的木棍兽骨和砍刀,踩着脚下同族的尸体继续向前冲去。 可刚前进了不到十步,又是一阵‘嘣’‘嘣’‘嘣’的声音,只是这一次,这令人发疯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下来,每一声响起,总带着身边一个山獠痛苦绝望的哀嚎声紧跟着响起,不一会儿,这让人绝望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渐渐地连成了一串…… 短短一百步,这在平日里恐怕就是几个呼吸就能到达,可今日却成了让山獠们绝望的距离。一批又一批裹着兽皮围着麻布的山獠们冲上去,要不了多久就成了堆在田地里成片死尸中的一部分,尸体开始在距离汉人不到三十步的地方堆砌起来,渐渐地垒砌得快要有半人高了,可却成了无法翻越的擎天山岳…… “往两边冲,从两边包抄,他们人少,分开!分开!” 山獠里面也有相对聪明的,总算脑子还能转一下。一声喊叫出来,早就惊恐万状的山獠们又在绝望中有了希望,鼓起剩下的不多的勇气,继续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声,分成两股避开前面被血液浸泡的发软的血泥地尸体堆,向村子两侧冲去。 只冲了不到百步,却惊恐地发现,两边村子的土墙后面,忽然各窜出了五十匹战马排着整齐的马队,战马上全身黑色铠甲的骑士手里端着手弩,一言不发,等到相距一百五十步左右,就有条不紊的开始了一阵接一阵的连射…… 在每边付出不少于一百条山獠勇士生命的代价之后,山獠们终于冲到了接近三十步的距离,眼看就要依仗着人多将这些可怕的恶魔淹没,可这些恶魔却一声唿哨,拨转马头又向后纵马,轻轻巧巧的拉开了百步的距离,接着停下马来,又是继续有条不紊的弩射…… 又是一段令人绝望的距离…… “……他……他们……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山鬼!他们是恶魔!啊……!” “山鬼!山鬼……啊……!” “恶魔……” 山獠们的勇气再也无法支撑,面对着永远无法靠近,却在前后不到一刻的时间里杀死了他们近六百人的恶魔,他们崩溃了…… 往日里遇见的汉人,软弱可欺,这些山獠仿佛觉得他们成了山神附体一般高高在上的神灵,可以肆意夺去汉人的性命,甚至以虐杀汉人为乐。可是今天,他们忽然发现,他们才是柔弱得好像山里的野兔,而对手才是凶残的恶狼! 他们,在面对比他们强大的多对手时,居然显得如此软弱可怜…… 他们的勇气消失了,开始如同可怜的幼儿一般哭号着,泣泪横流,哭喊着,嘴里发出嘶哑绝望而又毫无意义的音调。 “啊……啊啊……” “快逃……” “逃哇……” “逃回山里去……” 可是当他们转身想逃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急促的鼓声,一阵接一阵凄厉低沉的号角响起,身后正面的二百人齐齐上马,挂好了弓弩,取出了横刀骑盾、马朔骑枪,排着整齐的队形缓缓策马逼压了上来。两侧各五十的马队逐渐靠近山獠两侧,一边适当提升马速,一边好整以暇的射出一支支弩箭,不断将最外围的山獠钉死在田野里。 山獠们此刻已经变成了被驱赶宰杀的惊恐的鸡鸭,人人拼命往出山的山谷谷口奔去,两侧外围的拼命想要挤进大队的中间,可是当山谷两侧小山包上出现的唐军列好阵型,又将那可怕的弩箭对准了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意志彻底崩溃了,隐隐的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他们的大山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前后不到三刻,两千一百多山獠当场战死四百余人,重伤二百,轻伤不计其数,一千三百十六人被俘,无一走脱。 卢家村沸腾了,悬了三日的心一旦彻底放下,这压抑的让人发疯的情绪就立即转化成了对侯爷,贵黑鹞营官军的感激和敬服。胆子大的村民们结伙跑到村外田边,指指点点放口大骂,还顺手拾起土坷垃往田地中被捆绑的紧紧的看押在一起的山獠们身上扔去。 那些山獠此刻却只顾着浑身发抖,连往外围那些骑着战马,浑身黑色铠甲的恶魔们身上瞟上一眼,都要鼓上半天的勇气。可一看到那一双双黑色盔甲下阴森冷酷的眼睛,就吓得手脚发软,忙不迭的将头低下,恨不能藏进胯下围着的兽皮里去。 其实此刻在田地间看押俘虏的,只不过是薛讷率领着的二百骑士。另二百人则已经带足了干粮,押着十来个熟知道路的俘虏进了山,往天台山方向急行而去。侯爷的命令是彻底剿灭天台山四明山的山獠匪患,分开审讯之后已经可以确认,天台山四明山的大股山獠就是这两千人了,他们的老巢天台山那边只剩下了女人孩子和不到百人的山獠战士。另外还有几十人的山獠战士在附近山上看押着这十余日来俘虏去的汉人妇孺。月娇娘子领着的一百人和方左郎将率领的两百军士,已经足以应付。 关键是这一千多山獠,这可都是精壮野蛮的家伙,须得留够人手看呀,不然一旦作乱,那就是麻烦。不过薛讷想起方左郎将的话,不进就嘿嘿笑了起来。是呀,直娘贼,管你多少人,饿上三天,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力气拿棒子刀子,更何况这还有足足两百黑鹞营军士看押呢! 已经派了人飞马急报秦侯去了,这一千多人如何处置,须得秦侯定夺。 薛讷看着身边的黑鹞营军兵,满心的羡慕憧憬: 自己是秦侯手下府军果毅都尉,而秦侯可是三江府军的折冲都尉,他组建训练三江府军,想来绝不会比黑鹞营差到哪儿去吧?嘿嘿,可以预见,日后三江府军一千人,那也将士一支无敌铁军!一想到这里,薛讷就忍不住心里发烫,热血沸腾。 薛讷的父亲,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将军薛仁贵,‘良策息干戈、三箭定天山、神勇收辽东’,足可称为一代军神!
自己自幼立志要像父亲一般成为大唐的名将,可惜虽荫萌而入仕,举为从六品城门郎,只可惜六年前大非川惨败,去职免死贬为平民,而自己也就失去了上升的可能。眼看着城门郎已经做了七年,官职再无寸进,自己也已经快要三十了(649年出生,现27岁),当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 一个多月前,天后娘娘居然召见了自己,说是秦侯认为自己有名将的潜质,点名要了自己做他的副手!数年不变的官职也升了两级为正六品下果毅都尉不说,关键是在自己都失去了信心的时候,名扬天下的侯爷却对自己有这份信任,岂能不让薛讷生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秦侯的感叹!怎能不让他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热望! 更不用说,满长安哪个官军,哪一卫、府不知道,跟着秦侯,升官贼快! 秦侯既然给了自己机会,要是自己干不好,那当真是对不起秦侯的知遇之恩了!想到这里,薛讷不禁心中凛然,纵马绕着乌泱泱一片山獠查看了一圈,叫来四个队正吩咐道: “让他们指认山獠的头目,提出来拉远了单独看押!再检查一遍捆绑可有松动,不逊者,杀!白天一队,晚上两队值守,一队随时准备应变!决不能大意!另外整编卢家村三百青壮为两队,协助日、夜看管!” …… 就在薛讷对着一千三百多俘虏想尽办法严密看守的时候,近百里外的县城里,却是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近午时城外忽然战马嘶鸣蹄声隆隆,两百凶神恶煞的官军铁骑突然出现,接着就解除了城门丁、县衙差役们的武装,控制了整个县城各个要害部门,接着紧闭城门,全城戒严。 县衙后宅哭喊声阵阵,大街上不时有十人一队的骑军不紧不慢的策马巡视,趴着门缝往外看的鄮县百姓们看着那严整彪悍的骑士,无不被他们身上撒发出来的铁血威仪吓得咂舌,心惊rou跳的躲在家里,心中念叨着不知是什么情况。 整个鄮县县城里,沉闷压抑的气氛如同厚厚的云层黑压压的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县衙里更是显得气氛沉重。在县衙六房办公的院落里,不时有人急匆匆的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捧着账册、名录,急急忙忙的奔向中院的书房里。 秦毅皱着眉将一本账册缓缓合上,闭目不语。 郭元振跪坐在对面,将另一本名录放到秦毅的案几上,有些气愤难平: “这姓顾的狗贼,居然多征缴了一倍的海盐用来抵充今年的租税,去把粮食全部拿去循、潮两州贩卖,当真是视财如命,不怕死了!” “呵呵,他倒是聪明,确认了那两州夏季遭遇台……豪风暴雨,粮食绝收,就把官仓的粮食贩运过去高价售卖,以求暴利。这边又抬高租税、巧立名目的敛财,等粮食都卖出了,自然可以在来年稍微回补乡民,只要不逼得大规模民变就行,他顾家就赚到了巨额钱财。只是没想到朝廷突然要设立明州,去了他的县令职司,猝不及防罢了。除非有监察御史来到这里专门调查,否则,到了明年,一切痕迹都将抹去,还当真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才可恨!这样的蛀虫,远比那些惹得民变的更可恶,这是在慢慢地吸食百姓庶民的血!等到他毫发无伤离任之时,这一地民生已经去死不远了!” 姚崇皱着眉,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骨: “关键是现在怎么应对这粮食的问题。照秦侯前些日子查访的情形看,慈溪、奉化这些地方的百姓,家中余粮最多能支撑两三个月。翻过来年,恐怕就要吃种粮了,来年春播怎么办?种子吃光了,他们又怎么支撑下去?这……搞不好就真的要出民变了!须得赶紧上奏朝廷,请开江南道常平仓,支应回补百姓,要不一旦民变,就算不是我等造成,恐怕也都脱不了干系!” *********************** PS:谢谢汤不元、蓬勃蓬勃、洛兰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