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南京风波
短短不到十日的时间，随着叶枫安排下的朝廷三十六名保民官的设置，江南各郡县，掀起了一番整风运动。 保民官一词并不陌生，这是雅典时代设置的，其职权很大，类似于现在的全国人大代表，只不过现在设置的保民官作用只是审理州府一级的贪官恶霸。另一方面，中华公司将盐铁生产纳入流程，在沿海各盐场设置专职官员。 这一番动作下来，江南一带仅知府以上官员便是被罢黜了一半以上，随着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南京方面，也是有所波及了。 南京东城太傅府内，四十多个官员在府中徘徊，而他们等待的，自然是当朝太傅马士英。 而马士英此刻，却是斜倚着藤椅，眼睛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一封信，眼中有些恐惧，还有些……兴奋。 信已经被马士英拆了开来，露出了一角，其中，后金国兵部侍郎洪承畴几个大字显得很是惹眼。 “洪承畴啊洪承畴，一个败军之将，居然得到如此重用，”马士英喃喃的说着，似乎早已将屋子里头的大小官员抛诸脑后了。 “怎么办好呢？范文程、洪承畴、祖大寿等人，如今哪个不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我马士英，本已是亡国之臣，福王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如今大权尽在丞相手中，大明朝算是完了，完了……” 马士英忽地站了起来，似乎有了决定。 他提笔疾书，短短几分钟，百十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便是在白绢中书写了下来。 “来人！” 马士英轻喝了一声，一直等待在外的管家推门进了来。 “周福，把这份信送到外面等着的信使手里，”马士英说完，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卸下了心中的大担子。 “是，老爷！”周福接过信，转身匆匆向着那个远道而来的信使所在的房间走去。 “该来的，始终要来，”马士英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向着正厅走去。 刚刚走出去，大小官员便是围了上来，见马士英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众人心下都是一惊。 “太傅大人，这丞相一行，江南因贪污贿赂被罢免的一应四品大员便有三十余人，州县更是一百有余……，”一个长胡子的当朝吏部侍郎哆嗦着汇报情况，从第一个松江知府秦寿生开始，他便是夜不能寐，这厮平日里收受了底下诸多供奉，如今底下官员出了问题，他哪里还安心得下来。 马士英鄙夷地看了来人一眼，沉声道：“苟大人不必惊慌，这只是地方上的事情。” 苟侍郎却是不知深浅，几乎是带着哭音道：“太傅这是什么话，这事情还只是地方上而已？如今福建、泉州一带都司、都督，皆因那几个保民官举报之故，押回松江受审，这松江新任知府陈子龙可是个刺儿头，这事情，哪能小啊！” “就是啊，太傅大人，这事儿没个着落啊！” …………. 底下一应官员借着附和着，马士英听得心烦，有事儿了就想着自己了，没事儿的时候，自己这个太傅在他们眼里又算个什么东西！ “诸位同僚，这事儿丞相自有安排，”马士英说完，见管家周福已经打发了那个信使，又道：“周福，送客！” 见马士英转身回了院里，底下一应官员也只好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 不说马士英这边修书一封给洪承畴，建奴那边，此刻已是蠢蠢欲动。 多铎虽是无功而回，可林丹汗却是被八旗军的气势所震慑，短时间内，怕是不敢再有所动作。 两日的时间过去，自松山一战后投降了鞑子的洪承畴，也就是如今的后金国兵部侍郎洪承畴，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洪大人，”新落成的洪府外头，多尔衮最为器重的谋臣范文程下了软轿，见洪承畴正要出门，急忙叫住。 “是范大人，”洪承畴眼中的焦虑之色少了几分，急忙迎了过去。 “进里面说，”范文程轻道。 “是，”洪承畴应了下来，管家前头带路，两人一同来到了洪承畴的书房。 一进到书房，洪承畴反手关了门。 “范大人，这都过去那么多天了，南京方面还没有什么回音么？” 范文程苦笑了下，也不回话，从袖子口取出了那封马士英的回信。 洪承畴急忙抽手接了过来，一把扯开信封，只看了一眼，便是气急败坏地一把将信纸往地上一摔。 “我呸，这条老狗，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卖国贼！”洪承畴怒吼道，一把拍在了书桌上。 “洪大人不必心急，”一旁的范文程急劝道“这老狗不识好歹而已，不要跟他计较。” “哼，这条老狗！”洪承畴气还没消，眼睛一扫，又是盯住了那封信。 马士英这个人怎么样，他还真是不清楚，不过这贪财、恋权却是一定的，要说马士英忠心为国，他洪承畴是绝对不相信的，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马士英会断然拒绝他的‘好意’。 “不对，不对，”范文程一反常态，连声说道。 洪承畴听得不解，范文程这是怎么了？ “范大人，这……有什么不对？” 范文程冷静了下来，又是思衬了片刻，沉声道：“马士英在给自己做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洪承畴如坠云里雾里。 “对，对，就是这样！哈哈，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和皇上说去！”也不理后面洪承畴的发问，范文程大笑着向紫禁城走去。 “什么意思呢？两手准备？范文程这是什么意思？”洪承畴一个人呆呆的还在书房，不断的重复着范文程的话。 再说范文程，得到准许之后，便是匆匆来到了御书房。 “皇上，微臣有一个好消息，”范文程勉强压制住了喜气，道。 “太傅？什么事？”多尔衮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范文程道。 “皇上等的那个机会，已经来了！” 多尔衮有些疲倦的眼光顿时闪亮了起来，他向来不打没准备、没胜算的仗，如今范文程都这么说了，如此看来是江南有望了。 “太傅，慢慢说！” “是，”范文程恭敬地应了声，又道：“其一，叶枫以纪生雨、何生亮为代表的晋商集团以及江南的常家为主干成立的新中华股份有限公司，名义上的认购股份其时是强制江南富商认购所谓的股份，这么一来必定会引起江南富商巨贾的不满；其二，如今江南各地以纺织带动商业，工场繁多，探子极易从中打听情报；其三，这半个多月来江南一地人心惶惶，叶枫想要回笼资金，却是引起南明政权内部的不安，另外……，”范文程忽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封信纸。 “如果微臣所料不错，南明朝廷的当朝太傅马士英，也是有意像我大金国靠拢的，”范文程恭敬地递上信纸。 “马士英？”多尔衮嘀咕了一声，接过信纸匆匆扫了一眼，笑笑说道：“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 有意思？范文程怔了怔，没有回话。 “太傅，马士英的事情，就由你去办了，”多尔衮道。 “微臣领命！” “另外，”多尔衮思衬了片刻道：“按太傅的说法，这种从天竺一带引进的番薯能缓解现在的军粮问题？” “是的，皇上，我大金入主中原以来，汉人南迁甚多，陕西、山西、山东等地人口锐减近半，加上大旱频繁，军粮征收极为困难。这么一来，便是地广人稀，恰恰这番薯耐旱、亩产六百多斤，微臣以为，应当广泛种植。”范文程道。 “番薯，番薯……”多尔衮喃喃了几句，点了点头。 “皇上，如果没什么事，微臣告退。” “你先退下吧！”多尔衮摆了摆手。 再说南京这边，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毕竟南京城内的三万禁军掌握在疯子和常德手中，这也是叶枫选择南下福建的一个原因。 常德却是有些猜不透了，他猜不透的是一个人：马士英。 那日前去太傅府的人中，有常德派去的一个，目的便是打探打探马士英对这次江南整风的态度，谁知道马士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常德喃喃自语，月光洒在院子里铺了一地，他却是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个。 “大哥，说什么呢？” 也不知何时，常威已经是来到了他的身后。 “呵，是二弟呀，怎么，睡不着么？”常德道。 “跟大哥一样，睡不着，”常威淡笑道。 常德和常威虽然是同父异母，可两人之间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常德大常威五岁，平日里对他也是照顾得很。 “二弟，你现在可是丞相身边的得力干将，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常德更像是一个父亲一般，正色道：“听着，儿女私情，荣华富贵，你都要放到一边，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建功立业！”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常威同样正色回道。 “还有，多用些脑筋，我感觉，马士英没那么简单，”常德说到这里，心下又是揪得紧来。 不是说暴风雨前，都是风平浪静么，江南整风，南京方面却是太静了，这几日常德除了让疯子布置禁军以外，还派了数百风卫严密监视朝中大臣，却是一无所获。 “大哥，南京城在丞相的掌握之中，晾这马士英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倒是……。” 常威有些犹豫，毕竟只是猜测而已，说难听点就是在搬弄是非。 “有话但说无妨，”常德拍了拍常威的肩膀道。 “是这样的，大哥。福王难逃之时，京都沦陷，随后这个南明政权匆匆建立，福王流连后宫，丞相牢牢抓住了朝政大权。正是如此，一些不识时务之人仍是有心于明廷，比如，现在屯兵于凤阳前线的高武言、刘良佐、黄锦燕三人。” 常德听此，却是苦笑了笑，常威的担心也是他所担心的，这三人若是与马士英同一战线，南京这边一动，凤阳一线的孙可望、吴用、张谷等人便是危险了，随时都有可能遭到叛军和建奴夹攻。 这，怎么办呢？丞相如今远在福建，他信得过自己，那他就得办妥这件事。 “二弟，”常德轻喝了声道：“现在只有弄明白前线那三个总兵的意思了，你马上去凤阳，把这事告诉吴用，南京这边，我会稳住阵脚！” “没问题，大哥，不过还是早点休息吧，今天也干了一天了，”常威提醒道。 如此月色下，又岂止是常威失眠，远在福州的李定国，面对这生平的第一次出海，也是兴奋不已。 一千新式海军都已经在福州安排好了，他们之中更多的是水师中的精英，其他的则是混杂不一了，有的是沿海的渔民，数量较多的则是海匪，这支军队地位非同一般，是直属于大将军李定国麾下的，而肩负在他们身上的使命，许久之后，便能看到。 “好期待啊，虽然只是海上训练，小寇，你怎么样？” 斜靠着海边树干，听凭海风吹过，李定国惬意无比。 “李大哥，我也一样，”寇灵接口道。 树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枝叶间，照在两人身上。 “小寇，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以前就见过你，可是…….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李定国努力地回忆着，却是没有半点思绪。 呆子！寇灵暗骂了声，不过好像也不能怪他，毕竟自己女扮男装……对了……. “李大哥，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孩？” 抑制住自己的心跳，寇灵问道。 “喜欢的？女孩？”李定国怔了片刻，灵机一动，大笑道：“哈哈，小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来了，要我说的话你得先说！” 寇灵脸一红，正要推脱，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眨道：“李大哥，是我先问的，你可不能以大欺小。” 真的要说么？李定国想了片刻，对寇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小寇，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她现在就在南京，等打了胜仗，我就带你去南京，去柳府，去见一见她。” “她……她叫什么名字？”寇灵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小寇？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李定国看了看寇灵，见他脸色有些泛红，不由问道。 “没，没什么，”寇灵连道。 “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李定国说着，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寇灵右手，不由一怔。 月光柔和的洒在寇灵白净的脸上，配合着淡淡的红晕，李定国不由睁大了眼。 “寇……寇……，”喃喃自语了几句，李定国似乎明白了什么。 “寇灵……寇灵……寇白门，妳是寇姑娘！”李定国似乎也为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一把站了起来。 “将军，你认错人了，我是寇灵，不是你那个寇姑娘，”寇灵甩脱了李定国，轻道。 李定国怔了一怔，有些落寞，坐了回去。 “这么说，李大哥喜欢的是那个寇姑娘了？”寇灵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 “嗯，等这次打了胜仗回去，我会用八抬大轿，迎娶寇姑娘！小寇，你说寇姑娘会答应么？”李定国有些不安的问道。 “会的，一定会！”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海浪拍打在岩石上，似乎在诉说着心事。 第二天，春光明媚，也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海岸线上一字排开着大大小小的五十艘小型舰只，看台周围两百多风卫铸成环形结阵，保护着叶枫。 按照安排，今日是海军选拔领队的实战演习，借此从十个队长之中选出两人作为海军的两员副将，对战分组进行，两两对抗，再从落败的五组中进化败者复活，选出前三，再由叶枫确定人选。 “丞相，一切准备好了，何时开始？”赵之境不卑不亢的问道，与一路上见到的官员不同，赵之境在当地声誉很不错。 赵之境？叶枫心下不觉一喜，这次江南一行，也是时候将这些地方官员提拔起了作为朝廷新组后的中坚力量了。 “赵大人，这练兵一事，全由你组织，本相概不过问。” “是，”赵之境走上前去，右手举旗猛地一挥，海岸边便是鼓声震天，海军对抗战开始拉响。 这次对抗战获胜的方法是夺取对手主舰上的旗帜，力量上的对抗倒是其次，速度和团队合作，策略成了取胜的关键，一番龙争虎斗下来，对抗战终于落下了帷幕，获胜的三人在赵之境的带路下来到了看台。 “参见丞相！” 半跪在地上的三人叶枫都不认识，一个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身体彪悍的很，一看便知道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另外一个身形明显瘦弱了许多，只不过脸上写满了刚毅，眼神很是锐利……. “都起来吧！来人，每人两百两银子！” “谢丞相！” 三人一同落座，叶枫倒是了解了一番。 络腮胡子本来是泉州一带的海贼，应朝廷征船令上交了五艘大船，其中还有三只荷兰籍的船只；另一个则是沿海一地的渔民李意，一直不愿应征朝廷的水师，；最后一个是原来福州水师的参将张合。 这倒是有些令叶枫为难了，三人各有所长。 三选二么？对了，不如来个2 1，这偌大的一个海军建制，总不能少一个参谋。 这个大胡子肯定是不行了，他做参谋自己看着都别扭，那就是李意和张合了，既然这次训练这批新式海军是为了一个月后的台湾问题，倒是可以借这事情，让三人各自回去琢磨个方法，写了平台论倒是不错。 想到这里，叶枫提了出来，李意和张合倒是接了下来，大胡子却是明显有些犹豫，却也不敢当众反驳，三人只好退了下去。 当下时间也是不早了，赵之境早已是安排了府内的一间客房招待叶枫，毕竟这是丞相自己要求的。 一回到赵府大厅，赵之境便是撇开闲杂人等，和李定国、叶枫一道，准备安排为期一月的训练。 “丞相，莫非真的打算用这批海军登入台湾？” “怎么，赵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么？”李定国见赵之境眼神中很是犹疑，接口问道。 “倒也不是不妥，只是岛上的荷兰人虽然不多，仅有一千余众，不过荷兰战船……。” “不，不是战船，是商船！”叶枫打断了赵之境的话，肯定的说道“荷兰船只并没有安装火炮，这点从那些海贼上交的十几艘荷兰船只那里便可以看得出了，一百艘商船，这样算下来应该还有八十多，赵大人，想想看，这可是一笔横财。” 赵之境有些两眼放光，丞相既是有备而来，那这事兴许还真能成。 “丞相说的极是，眼下福州一带水师三万人，战船千余艘，只要丞相一声令下，便可……。” “不，赵大人，你误会了，”李定国一脸神秘的笑了笑。 误会？赵之境有些不解了。 “定国说的没错，荷兰人在澎湖一带夺去了三百多当地居民性命，民怨沸腾，要对付这伙孤军，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那丞相的意思是？” 叶枫笑了笑，轻吐道：“和！” “和？”赵之境想了片刻，望着叶枫道：“丞相的意思是此次出征是为两大公司制造合作机会？” 见赵之境这么快便反应了过来，叶枫笑道：“没错，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欧洲的荷兰现在是海上霸主，几乎垄断了海上贸易。而澎湖一带，更是荷兰远东……和岛国贸易的中转站，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只要震慑住他们，便可以让两大公司有碰头的机会。” “是这样啊，”赵之境沉思了片刻，“只是，单单这一千海军，怕是还不够。” 赵之境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这一千人个个都是浪里白条一般，其中超过一般都是从各地水师中精选而来，论及个人实力那自然是没得说了，可毕竟只有短短一个月的磨合时间，谁又能保证他们能否配合得来。 “哈哈，赵大人，正是因此，丞相才远来福州，便是要起用一批军中干将，”李定国道。 “正是，唉，江南一行沿海各地防务之中，福州做得最好，没想到赵大人如此精干之人，却是不能得志。此次罢免福建水师提督张云通，赵大人三日之后，便可接任福建水师提督一职。” 什么！水师提督！赵之境心下一惊，从小小的一个福州知府，居然直接跳到了水师提督。 “赵大人？你怎么了？” “多谢丞相栽培！”赵之境定了定心神，半跪道。 “赵大人请起，”叶枫一脸郑重的扶起赵之境，沉声道：“福建水师之中，谁人能领三千水师，攻打台湾。” “这……下官倒是认得一人，”赵之境犹豫了片刻。 “谁！” “延平人氏，徐荣！” 徐荣？叶枫想了想，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不过赵之境单单提了这个人，看来也不会是个平常之辈。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