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巧舌如簧
断刀高高弹起，差点撞着李牧的额头。 由于李牧下刀生怕不够凶狠，因此断刀回弹的速度，也是快若闪电，猝不及防之下，虽然下意识地偏了偏脑袋，但是断刀依旧擦着耳朵边上划过，削断了鬓角的几根头发，又在空中翻滚了几下，远远地飞出数米之后，最终掉落在枯叶堆中。 漆黑的断发，随着夜风飘舞着飞起，渐渐消失在月色下。 “你找死。”风队率一声暴喝，眼睛变得通红起来，他非常了解自己主人的性格，当下心中惊骇欲绝。 风仪此人，在京师官员当中虽然口碑甚好，表面上也时常装作一副谦逊随和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鹰视狼顾，为人狠戾，说得上是睚眦必报。 别的不说，就光说当日下午，李牧也不过就是在郭齐面前，说了几句实话罢了，风仪居然就能够不管不顾，私底下派人前来追杀。 虽然说追杀李牧这件事情，某种程度也算得上是“怀璧其罪”，但实际上，风仪若是想要得到玉璧的话，还是有很多方式可以解决的，比如说去向“振威镖局”提出购买，也不见得就不能成功。 而风仪偏偏选择了追杀李牧，并且在明知李牧是郭齐师侄的情况下，依旧不管不顾地去做了，若说不是记恨李牧让自己打了十下军棍的原因，恐怕连风仪自己都不肯相信。 风队率打了个寒颤，仿佛看到了自己可悲的下场。 是变成沧澜江中的沉尸？还是成为风家陵墓中的殉葬品？也许都是有可能的，因为这是风家处理家奴的常见方式。他自己就曾经杀过不少被风仪认为无用的家奴，想不到今天会轮到自己头上，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报应不爽。 想到这里，风队率心中对李牧的怨恨，益加浓烈起来，不由面色狰狞地狂喊道：“你想让我死，我就先让你不好过，我不会一刀杀死你的，我会先砍掉你的四肢，把你扔在山野里，让那里的野兽来一点一点吃掉你……” 这一瞬间，风队率觉得自己是一个受害者，一个无辜的可怜人。 至于他奉命前来追杀无辜百姓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些太过分，风队率却根本就没有想起过。或许，他认为这种事情是天经地义的，就好像风仪要杀他，也是天经地义的。 这可能和风队率一直以来形成的观念有关，但更多的，也许是因为力量对比上的悬殊缘故。因为李牧的力量，看起来远远弱于风仪，所以风队率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找李牧算账，而不是跑去和风仪拼个你死我活。 世人欺弱怕强的卑劣本性，在风队率身上，表露无遗。 李牧没有理会风队率的叫嚣，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白色玉璧，只见玉璧上没有留下任何刀痕，只是稍稍有点陷入泥土中而已，和自己想象中裂为两半的样子，相差甚远。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刀枪不入？”李牧甩了甩略有些发麻手腕，俯身重新捡起玉璧，喃喃自语道。 正准备上前斩杀李牧的风队率，此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一种死理逃生的狂喜，充盈于胸腹之间，不由开口狂笑道：“哈哈哈，你这该死的小乞丐，这下我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能被我们风家少爷看上的宝物，又岂是你这种贱民，能够伤害得了的？” 刘瑜皱了一下眉头，悄悄挪开握住刀柄的右手，微微眯起眼睛沉思着，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李牧被风队率的狂笑声惊醒过来，心中有些不知所措，紧盯着右手中的玉璧，和系在手腕上的木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刘瑜，你上去砍了他的四肢，注意千万不能把他杀掉，另外顺便把玉璧给我拿过来。”风队率停下笑声，怨毒地盯着李牧，狞声说道。 刘瑜犹豫了一下，再次伸手握住刀柄，手背上根根青筋隆起，正想要拔刀暴起的时候，突然听李牧说道：“那位大个子，我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会听这条狗的吩咐，跑过来杀我。” 风队率和刘瑜同时楞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看到李牧从手腕上摘下一块小牌子，随手抛了几下，继续说道：“你要杀我肯定很容易的，但是你杀了我之后，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你们郭统领的师侄，你们杀了我之后，我郭师伯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追查起来，风仪那个傻子，自然可以推个一干二净，甚至你边上的那条风家的狗，也一样没事……” 为了性命着想，李牧非常艰难地叫出了“郭师伯”三个字，只是随后想了一想，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吃什么亏，便也心安理得起来。 “刘瑜，你还不去杀了他，想要造反吗？”风队率铁青着脸，一脸凶狠地盯着刘瑜喝道。 李牧左一句“风仪傻子”，右一句“风家走狗”，话里话外就每一句好听的，刺激得风队率热血上脑、满脸潮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种时候，就算脾气再好的人，恐怕也会受不了，更何况刚刚被吓个半死，又一直以身为风家家奴为荣的风队率。 刘瑜突然笑了笑，坚毅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狡猾的神色，沉声说道：“风队率，我听国子监的士子们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看这牛文牛少侠，已经走投无路了，早晚都会死在我们手里的，就让他临死前，多说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大碍吧？” “你……” 风队率显然没想到，刘瑜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违抗自己的命令，顿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当下立即把手放在刀柄上，正想要拔刀的时候，却看到刘瑜面带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也一样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大个子，你看我说对了吧？我就知道，这条风家的狗没按好心，我都可以替他说出来，他接下来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眼看着远处二人对峙起来，李牧心中不由大喜过望，更加卖力地鼓动着舌头。 刘瑜心中却是叹息了一声，微微觉得有些可惜。但知道这种事情也怪不得李牧，毕竟自己也是在犹豫之中，李牧更加不会知道自己的想法，出言挑拨自己二人的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李牧这么一挑拨，自己想要偷袭风队率的想法，十有八九已经落空，接下来的正面冲突中，就要看谁的本事更强一些。 见二人依旧对峙着没有说话，李牧楞了一会之后，就想要转身要跑路。但是等跑出几步之后，却又退了回来，他担心二人最后打不起来，或者即便打起来，那个大个子不是“风家的狗”的对手。要是大个子被狗咬死了，那条狗想要追上自己，依旧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下又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见二人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李牧不由有些着急起来，只得继续胡扯道：“大个子，我告诉你吧，那条狗让你来杀我，就是为了避免让他自己受伤，沾染上我的鲜血，到时候我郭师伯追查起来，也好有个退路不是？”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牧突然感到有些兴奋，因为他发现自己编的谎言，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因此“郭师伯”三个字，也是越发说得顺溜起来。 风队率两次都要手下出手杀李牧，原本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但是被李牧这般无耻的、捕风捉影的猜测一番，加上又是这种特殊的情况之下，还真是变得极有可能。眼下这种状况，别说那些听风就是雨的家伙，就连刘瑜这样性格沉稳的人，一样免不了心中起疑。 当下刘瑜眯起眼睛，盯着风队率冷声说道：“风队率，我不知道牛少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怎么保证，事后郭统领一定查不出来？或者，你怎么保证，万一郭统领查出来时，风军侯不会让我做替罪羊。” “刘瑜，你这是铁了心，想要违抗风少爷的命令是吗？”风队率不屑地看着刘瑜，嘲笑着说道，“我需要给你保证？你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身份？居然要风少爷给你保证？” 说完之后，见刘瑜沉默不语，风队率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话给吓住了，不由继续冷笑着恐吓道：“你想违抗命令？刘瑜我告诉你，只要侯爷轻轻一句话，就能够治你一个谋反之罪，到时候株连九族时，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过你。” 刘瑜依旧沉默不语，这正是他心中最为担心的事情。 若不是因为家人的牵绊，他早在牛二被杀到时候，就已经拔刀砍了风队率，事后只要让郭统领知道，自己救了他的师侄，以郭统领的为人，恐怕绝对不会交出自己，或者让风仪伤害到自己。 但是自己的家人，刘瑜却没有任何把握，郭齐是不是也会去管。毕竟风家的势力太大，想要收拾一户普通百姓，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对地方官有一个暗示，自然就会有无数谄媚小人，替他们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李牧觉得情况更加有些不对，因为二人似乎有讲和的趋势，心中顿时更加有些焦急起来，思索再三之后，又高声喊道：“大个子，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尽管上来杀我试试，我保证你杀了我之后，那条狗第一时间就会杀了你。因为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推到你们头上去了，反正死无对证嘛。而且事情败露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这叫做什么来着？” 说到这里，李牧故意停了下来，装作仔细回想的样子，偷偷观察了一下二人之间的状况，这才继续冷笑着说道：“这叫做杀人灭口，据西楼先生说，那些权贵们最喜欢这般做法，因为他们只相信死人……” 刘瑜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下，而风队率脸上，也露出思索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