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陵岛
张世杰看着大势已去,派人去接赵昺,可是没有等到消息,又看到有几只战船已降下战旗做出投降的势态,知道战败已无可挽回,就近裹了杨太后的船,领着十几只主力战船,趁着海战后大乱时,敌人战船少,杀出重围,慌不择路,就着夜色和急风聚雨,甩开了尾追的元军,一路顺着海岸往西狂奔。 这一夜的急跑,大家水米未进,就是张世杰也是感到体力再难以支持。等着天亮后,风小雨停了,派了几只小船侦察一番,报告说已摆脱了敌军的追击,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张世杰命令各船放慢速度,检查一下各船受损情况,顺便派出前出的小船找地方靠岸。 一会儿功夫报了上来。十六艘大船外加杨太后的船,虽各有损伤,但修补一下还能行驶。而且前军哨探也回来报告,前面有一大岛,岛上似乎有人家。 张世杰看着面前站立的军士,各各满脸的倦色,定定心,下令道:“命令各船减速慢行,寻找可驳船之地,靠岸休整部队。” 船队慢慢绕着岛前行,看到了一个山弯处果然有些村落。村落西处,是一处小小的海湾。 张世杰命人前去探好路,先让杨太后的船靠过去,其余船不能全部入湾靠岸,只能分边靠岸上岸。那海岸只有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上停靠着十几只小渔船。大船根本无法停靠。大家只能找一处乱石滩小心的泊了船登岸。 那村里本来看到有大船靠过来,早已吓得跑没了人,后来发现上岸的军士是宋国军人,才有大胆的从岛上的树林里慢慢靠过来。张世杰赶紧派人打听,才知此岛名叫海陵岛,岛上只有百十来户人家,靠打鱼为生。 总算是上了陆地。大家忍着饥困,各船纷纷派出人,跟随了村民去找水。十几天没有好好喝上水了,现在有了水,免不了一番你争我抢。好在张世杰威望还在,先命人打了清水送到杨太后的船上,自己免不了还得指挥船队靠岸,指点部队就在海边扎下个简易兵寨,然后按排相关人员统计损失,抓紧时间埋锅造饭,修补战船。 看着大家有气无力,躺着坐着,都乱纷纷地散布在海边,张世杰深深地叹口气,一声不响地爬上了杨太后的船。 杨太后这次是真的受了惊吓,一个妇道人家,满脸的惧色和倦色,苍白中夹着青黑,说什么也不听劝说下船,只愿意待在船上,随时准备着跑路了。 看着张世杰爬上船来,杨太后先放了一半的心,然后颤巍巍地问道:“太傅,可有官家的信息?” 张世杰叹口气,看着杨太后两眼泪光,只好安慰道:“天佑我大宋,皇上一定会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臣已派人打探消息去了。昨晚趁乱冲出来的船一定不少,皇上应该能冲出来的。” 其实,张世杰裹了杨太后乘坐的大船一路突围而出,根本就没来得及告诉她赵昺的船已被围在中间,自己虽派人去接赵昺,可是派出去的人一去而不回,自己又是私自下令帅船突围的,大约赵昺早已凶多吉少了。但现在又不能实话实说,只能这样安慰杨太后了。 杨太后平时就是一个没有多少主见的妇人,她只不过是度宗的淑妃而已,赵昰被推上皇位后,她才扶正做了皇太后。杨太后平时就少言寡语,在宫中只知疼爱自己的亲生儿子和赵昺,大凡大事都由着朝中几位大佬cao心。自赵昰死后,她更是把全部的心血放在了赵昺的身上。赵昺虽不是自己亲生,但赵昺小小的年龄,跟随着自己到处漂迫,杨太后就更心疼赵昺,平时格外照顾他。现在赵昺下落不明,她能安得下心吗? “有劳太傅多派人四处寻找官家呀。我朝现就靠着他了。官家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让奴如何能活下去?”杨太后哭哭啼啼地求告着。杨太后虽贵为太后,但她还是习惯于在宫中自称“奴”,由此也显得自己格外低调,以此来拉近众位大臣的关系。 张世杰看着满脸泪痕的杨太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再安慰她一番,下了船准备召集众将商议。 时至中午,张世杰也没心思吃饭,胡乱扒拉了几口,就先上了自己的大船命人擂鼓,一会儿功夫,苏刘义、刘师勇、苏景瞻、方兴日、左大等几位主要将领都爬上船来。 众将领一个个都是面色暗淡,精神倦怠,可大家抬眼看坐在中间的张世杰时,才发现一夜之间,这位主掌兵权的太傅突然老了许多,满脸都是皱纹,平时一脸的刚阳之色,现在全被疲惫、无奈、失落所代替。 张世杰把低垂着的头抬起来,环视一下众人,摆摆手,略带沙哑地开口:“众位,现在的情形大家都清楚,大家先议议下一步的打算吧。” 大家互相看看,又都低下了头。还能有什么打算呢?赵昰死后,大家本来就要散伙了,只是陆秀夫把大家召来,一通劝说,又推举了赵昺为帝,接着苦苦支撑这个流亡的朝庭。现在,陆秀夫没有消息,更重要的是赵昺生死不明,眼瞅着凶多吉少。大家一时失了支撑,还能有什么打算?所以,谁也不想第一个说话。 张世杰看着众人低头沉思状,就接着说道:“我已派出人员四处查寻探听皇上的消息了。只是现在,我们何去何从,还得大家共同拿个主张,然后上报太后定夺。” 苏刘义抬头看看四周,轻声说道:“我觉得咱们先给各船补充好,再等皇上的消息吧。等皇上有了消息,咱们再去制定方略也不迟。” 刘师勇一听苏刘义的话,睁开浑浊的眼睛,慢慢说道:“还定夺什么?现在我军本就兵微将寡,现又大败一场,只剩这几条破船了。陆上又不能去,海里又不能待,还能如何?” 张世杰一听,马上摆手打断刘师勇的话:“刘将军不能这么说,虽说现在不知皇上生死,但我们还有太后垂帘。再说,何去何丛,也关系到这些个忠心的将士,总不能让将士们寒了心,散了伙。” 左大眼一瞪:“谁敢散伙?我先拉他出来痛揍一顿。还是召集了大家,上岸去和元军拚杀一顿才来得痛快。” 方兴日一把拉住想站起来的左大:“左大,你少说两句吧,动不动就先想着拚杀一番,就不能动动脑子?” 左大平时就一狠人,唯独怕这方兴日,听方兴日数说自己,红了脸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别的将领看着几个主事的人在争论,也不敢插话,只是低头装着沉思。 张世杰一看场子要冷,就又提个建议:“咱先不说陛下生死,就是假如陛下出了不言说之事,咱们还有太后垂帘,皇室还有别支。到时,咱们还可举旗尊宋,和元军接着斗下去。” 刘师勇本一水师将领,自被张世杰领了军权,处处不能发挥自己水战的特长,只能天天借酒浇愁,郁闷得很。本来这次崖山海战,就不同意张世杰的做战方案,而张世杰的擅自突围就更让他看不下去。现在听了张世杰竟有这种想法,一时大怒,就和张世杰争吵起来。 整个下午,大家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各说各的理。张世杰没有办法,只好领着众人又登上了杨太后的大船,准备让杨太后决定大家的主意。
杨太后到现在也没有听到赵昺的消息,心中伤心欲绝,现在看着各位大臣在自己的面前又开始争论起来,更加心烦意乱,由不住独自流泪。各位将领看着杨太后两眼泪汪汪的,也没有了争论的力气。 突然,外面有人报:“太后,前面来了几艘船。” 果然,前面的海面上几只帆影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几只哨探船迎了上去,大家也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各船开始下达命令备战。 一会儿,那几只探船反而引领着远处的几艘船快速向着岛前驶来。 不过,这几只趁乱突出来的大战船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只是跟着张世杰的船后突围,冲出来损失了几艘船,被元军阻挡追杀的过程中,和张世杰的船队越来越远,最后迷失了方向,只好也顺着海岸一路向西奔来。不想正碰上张世杰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哨探船,就跟着回来了。 这次带来的消息是,陛下被陆秀夫背着跳海了。其实,他们在逃跑的前面只听说陛下投海,然后就开始逃亡,并不知赵奇兵从天而降,改变了崖山海战必败的条件。 所以,当这个消息一说出口,大家都目瞪口呆。首先是杨太后,立马就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垂胸扶背,总算是把杨太后救过来。 “苦命呀,走了一个儿,现在又失去一个儿。老天呀,你就不能保佑我大宋吗?”杨太后的哭诉,让其他人一时无言。 张世杰赶紧上前几步:“太后节哀,我等誓死效忠大宋。刚才我等商议时,就有个想法。如果这次陛下如有不言事,咱可以再寻觅赵宗后世,重新举起大宋旗帜,那时还可以和元军有的一拚。” 太后听了张世杰的话,更是伤心,大哭着说:“奴迢迢千里而来,也为了赵家的骨rou,今天死了,奴还能活吗?!” 说罢起身往舱外走去,几个宫女慌起来,拉也不敢,拦也不敢,齐齐跟着出来。张世杰也赶紧跟着几个将领走出舱外,拦在杨在后的身前,宫女更是齐齐跪在杨太后的前面拦住她继续向前走。 “你们也不用拦我,今日我骨rou全无,还有活的必要吗?还是让我去追随先帝吧。”杨太后说罢就往船边急走。 慌得张世杰领着几个将领就跪在了杨太后的前面,就差拉杨太后的腿了。 “太后千万别有此种想法。太后在,大宋就在,勇士们复土之心就在。太后这一走,我大宋岂不是从此就消亡了吗?”张世杰这时也顾不上言语的冒犯,急着命令几个宫女赶紧拉着杨太后往船舱里走。 就在这时,桅杆上瞭望的哨兵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太傅,前面又来一队船。” 各将领一听,一下愣在当地。张世杰马上让宫女强行拉杨太后进舱,然后对各个将领下令:“各将听令,马上回各自的船上去,下令召军士速速登船,做好战斗准备。” 然后,张世杰手搭凉棚,就着黄昏的光线向远处看去。 那桅杆上的哨探突然又大叫起来:“太傅,前面的船队打出了宋军旗号。” 还没来得及走的众将领一听对面打的是大宋的旗号,也纷纷向远处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