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家父为难。”本多小松向真田昌幸坦白道:“沼田城对内府意味着什么,想必您我清楚。若是我将此城‘交’出,家父将承担何等重大的责任……我毕竟是他的‘女’儿,加之两个弟弟全部战殁,我实在不想再如此紧要的关头背弃他。” 听了小松这番话,昌幸既有些吃惊,又觉得是在情理之,毕竟是本多忠胜的长‘女’,自是继承了其父的几分脾‘性’和对德川家的忠诚,说出这番话倒也不能过多苛责——至少从刚才她拿到采配时的紧张程度看,心里也是挂念着信幸的。 想到这,昌幸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些许,他拍了拍小松的肩膀,和蔼地问道:“看你这般装束,看来是打算与我一战了?” “不,不是的…”小松突然抬起头,‘激’动地和昌幸解释道:“我只是想替夫君守好沼田城,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信幸的命现在是掌握在右府手里,可你还是百般推脱不肯将城池‘交’与我,可见在你心里務大輔和内府我们真田氏更重要吧。”昌幸将手从小松的肩膀收回,语气又恢复了冰冷。这是老狐狸说话的绝妙之处,可收可放,可高可低,可热情似火,可冷峻如冰,间甚至不留给对方适应的时间,难得有人能从与他的谈话得出其真实的意图,反而会在与他的言语‘交’锋落入被动,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 昌幸的话深深刺‘激’了小松,自始至终她都对这位公公心存警惕,她觉得昌幸和信幸不一样,前者的野心远不止一座小小的田城,这种野心最终可能导致德川、真田两家的再次对决。因此,自嫁入沼田城那一刻起,她便有意与昌幸保持距离,试图让信幸尽快融入德川家的势力范围,以免将来被昌幸连累。这种单纯的心思说白了是为了保自己的小家,拆散真田氏的大家。这种近似背叛的行为是昌幸决不允许的,他碍于德川氏的权威,表面放宽信幸与家康等人来往,实则通过各种措施加强对沼田城的控制。作为将真田氏兴视为己任的当主,昌幸与小松的矛盾在战前逐渐‘激’化,此次会谈恰好成为引爆两人冲突的导火索。 “够了!”小松紧攥拳头,浑身微微颤抖着,她抬起头,双眼狠狠盯着昌幸,硬咬着嘴‘唇’,怒斥道:“自我嫁入真田家以来,您便对我处处施压,对我让信幸亲近德川家更是心存不满。可是您要知道,东国第一大名是谁?乃至这天下第一大名又是谁?我是德川第一猛将的长‘女’,帮助信幸融入德川家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啊,您又为何处处为难我?您让我替信幸的安危着想,可是谁替家父着想呢?家父年丧尽子嗣,若我再背叛他,教他如何面对内府,如何度过余生?既然右府答应不论如何都不会为难信幸,那么还请您原谅我的无理,这沼田城…我是不会‘交’出去的。” 听到这,昌幸深深地吸了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看来你对我的误会很深啊。你觉得我为何阻止信幸亲近德川家?自‘私’?为了自己的权威?都不是!太阁殡天后,你只看到德川家是天下第一大名,可你没看到这两年在他身后奋起直追,且获得尾张派众将及多名家老支持的右府殿下啊!昌幸娶了你,便已经摆脱不了和德川家的关系了,若是再进一步亲近德川家,你让右府怎么看?在这‘乱’世,纵然不能做到孑然自立,但也不能再做一边倒的傻事啊。你试想一下,若非我站在右府一方,他又怎会承诺不杀信幸,这一点你是否有想过?小松,你是信幸的正室,我对你没有半分偏见,但是你撺掇信幸投靠内府,让他到会津去卖命,我是不能理解的。既然你不愿忤逆務大輔,‘交’出沼田城,那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说罢,昌幸拍了拍手,只见殿‘门’瞬间被打开,‘门’外的十余名‘精’壮武士鱼贯而入,在小松反应过来前便卸下了她的武器,将她双手反绑起来。 “鎌原大人,你这是何意?!”小松一边试图挣扎开手的绳索,一边愤怒地质问带头的家臣,这位鎌原大人全名叫作鎌原重‘春’,是真田氏的老臣,也是信幸出征前托付协助小松守城的家老之一。 “对不住了夫人,”鎌原重‘春’恭敬地朝小松点了点头,回答道:“我鎌原一族作为真田氏的一‘门’众,自是要听从老主公的命令。况且少主的情况我们在‘门’外也已知晓,在这关系家族存亡的关头,决不允许对真田氏存有二心的人掌管沼田城。” “‘混’蛋!”小松不愧是‘女’豪杰,当即破口大骂:“凭你们十几人想夺取沼田城?简直是异想天开,看守城‘门’的大将和组头以及殿外的‘女’武士都是我提拔的,即便绑了我,你们也走不出御殿!” “是么,”昌幸笑了笑道:“重‘春’,押她出去看看吧。” 鎌原重‘春’点了点头,招呼两名武士将小松带到了御殿外。眼前的情景着实让小松胆寒:那些‘女’武士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头颅散落一地,一看便是被集处决;此前被自己委以重任的几名家臣,除了极个别满身伤口地倒在地外,全都浑身沾满鲜血,手握太刀恭恭敬敬地听候昌幸的号令。 “你看,这是你执掌沼田一个月来的成果,还不错,至少还有几个人愿意为你去死。”昌幸笑了笑,随后严肃地说道:“领兵治军,在于行德而非立威,我想这个道理務大輔也是清楚的,这些家伙跟了我这么多年,岂是你这位大小姐治得了的。事情到这般田地,我也不怨你,这段时间你跟源太郎先回田城好生休息吧,我跟你父亲的事不用你来‘cao’心,当然你也‘cao’心不了。” 说完,昌幸便示意鎌原重‘春’将小松押下去。 “父亲,”小松甩开武士的手,转过身朝昌幸问道:“若真是难以避免,还请您手下留情。” 小松的这句话倒是让昌幸微微一惊:“为何是让我手下留情,你难道不看好務大輔么?” “经历此番,我觉得家父不是您的对手…您的能力和野心是相称的,这次是我低估您了,不过也请您多多保重,毕竟内府手的大将不止家父一人。”说罢,小松便头也不回地向殿内走去,没人注意到两行热泪从她眼角滑落,也许,从出生那一刻起,注定了她的一生是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