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弃守句章 (2)
为怕影响战力，姚盛没有采用泅渡的方式，而是在护城河上用竹子搭了几座浮桥。贼兵们鱼贯而冲至城墙之下。 贼兵们免了泅渡之苦，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却是并没有免除从头到脚被冰水淋透之苦。一瓢瓢、一桶桶的冷水从城头倾泻而下，水中还夹杂着不少冰块。饶是姚盛的精兵，碰到这种非常之事，也不免惊慌失措。 趁贼兵们正乱时，守兵们割断了他们用来攀城的钩绳。无奈之际，许多贼兵也像李耳的兵一样只好硬着头皮扒着城砖往城墙上攀。 即便城防布置严密，但是仍有一处被贼兵攻破。一时间蹿上三、四个贼兵。不过，很快这几个贼兵就被蜂拥而至的枪兵扎死，并堵住了缺口。 这一次的攻势远比前几次要猛烈得多。城内城外杀声震天，传出数里之远。 何以知道杀声能传出“数里之远”？因为离城数里之处，我正带着一百余名死士埋伏在草丛中。我们从草中小心地探出头，观察着守城的情况。攻城虽然猛烈，守城却也顽强。攻守陷入胶着状态。骑着高头大马的姚盛在贼群非常显眼。攻城没有进展，他似乎也不怒不恼。仿佛是特意来此看戏的一般。 姚盛午前一战虽是佯攻，但毕竟是失败了。所以这一战他会倾尽精锐，力求有所斩获。如果我此料不差，留守在营地的应该都是老弱之辈。 营地里的贼兵们尽管紧闭着营门，但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攻城战，也不免立在栅边全神贯注地望着，完全没有料到后面会有人劫营。 几只长长的营栅在杀声的掩盖下被我们用铁钎撬开。即便我们走到贼兵身旁时，他们也毫无提防。十几个贼兵就在悄无声息中被我们用匕首杀死。 等到贼兵发现异常时，方寸已然大乱。在前营的贼兵赶到后营增援前，我们已经砍杀了数十个人，并找到了粮帐，点起了火。火借风势，很快就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蔓延了过去。 贼兵虽然人多，但是营地障碍多，不便聚拢形成攻势。再加上有火、烟的遮蔽，令敌人无所适从。我们就地分了几个小队，声东击西，更令敌人手足无措。 我身先士卒，挥舞却月刀，就如猛虎跳进羊群一般，杀得十分惬意。 但没过多时，我的风头却被另一个人盖住了。一个黑脸大汉从我们队中冲出来，他一手握着一杆长枪、一手握着一把短刀。两支兵刃乱舞起来，碰到即亡、触到即伤。不仅敌人近不了身，连己方的将士们也唯恐离他太近被误伤。 我的风头一半是被他的彪悍盖住的，另一半却是被他的吼声盖住的。 我勇则勇矣，但打起仗来却是个闷葫芦，只打不出声。那黑脸大汉则不然，凭着使不完的力气，边打边吼，直如雷神降世一般。 他的吼声似乎可以分为“哇呀呀”和“你祖宗”两类。“哇呀呀”代表着他已经选好了要杀的目标，“你祖宗”代表着这个目标已不再是目标。 所以就算闭上眼睛，光数“你祖宗”的次数，就知道他杀了几个人。 这个人就是前段时间新近从军的蒯恩。 上一次出城杀敌时，我自己就曾感受了一次用吼声杀敌的快意。不过，我还是不太习惯那种方式。觉得吼起来容易分心，所以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试了。如今看着蒯恩将吼声完美无缺地融会进战斗中，倒暗暗有几分羡慕。 由此，我倒为天生有一副大嗓门但打战也跟我一样不吭声的刘敬宣深感遗憾。 正在攻城的贼兵得知后院起火后，一时间进退两难。最终由于攻城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而停止了攻城并开始后撤。 我在更多的贼兵涌来之前，带领死士们冲出营，回到了我们的藏身处。贼兵们出营追击了数百步，看到我们在草丛中举起旌旗乱晃，怕中埋伏，又都缩回了营内。 我们怕营中的贼兵看出端倪追出来，所以挨到天黑之后，才收下所有的旌旗，绕道返回了城中。 这一仗连守城带劫营我方一共折了十几名士兵，而对方的损失更为惨重一些，死了三、四百人，其中有一半是被烧死的。 这一战是继杀死李耳那一战之后又一次动用阵战。与李耳的那一战，虽说是阵战，但其实还是我孤军奋战，身后的死士只是掩护而已。而这一次劫营，是真正显出阵战的威力来。 我与士兵们演练劫营的阵式时，时时提醒他们要注意进攻退守的节奏，一定要与战友同进退，并且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阵脚，不能乱。阵脚一乱，不仅使自身陷于危地，也会使同伴面临死亡的威胁。今日一战，这些士兵果然是不负我望。 当夜我请虞丘进拟了一份呈给刘牢之的战报，尤其是为这些天牺牲的将士们表功。 此时的我，心情极其复杂。既为成功劫营而高兴，也为逝去的士兵而悲伤。由此，我更加理解了为什么刘牢之在吴郡劫营成功后，面露戚戚之色。战争，不仅是rou体的历炼，也是精神的历炼。当一位将军修炼到宠辱不惊、哀而心不死时，也就离当战神不远了。 听说牺牲的士兵中有一位家就住在句章，我决定去探访慰问一番。 第二天估料姚盛新败不会再次攻城，于是带着亲兵以及跟那个牺牲士兵熟识的几个兵去了他的家。 我们到那家的时候，正见到年近六旬的老父正带着家人为死去的儿子上香，老母哭得晕死过去。屋内挤了许多人，一片混乱。 老人认得我，看到我们一行人进了门，忙擦去泪水对众人大声说：“你们不要哭了，刘将军来了。”然后他转身对我说，“小民拜见刘将军。我儿效力疆场，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我刚进门尚未说话，一听这位老人开口这么一讲，我的眼泪瞬时就流了出来。我紧走几步，冲着那位老人跪下去，磕了一个头。这一举动令那一家人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