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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陷阵初试锋芒 军侯各显身手

    “垂地。”

    校场边缘,一面厚实土墙前五十步,两百兵士正在各自队正命令下cao作蹶张。

    “脚踏……拉弦……”

    若走得近了,还可听见弩弦被绷紧的嘎吱声。

    “平举……上箭……”

    这时,队伍略微乱了下,但总体还算一致。

    “散射!”

    就听得“夺夺夺”一阵乱响,钉在土墙上的箭靶瞬间插满了箭矢。虽说命中还不怎么样,但各靶上的箭矢分布均衡,面积杀伤却是足够了。随后,蹶张再次垂指地面。有兵卒跑到靶前拔出这些练习用的弩矢,收集起来,检查后能用的将被再次使用。

    其它屯队另在别处进行搏击、数组或其它cao训,端的是热闹非凡。当他们看到主骑及两位军侯走近来查看时,一个个愈发振作精神,单是呼喝厮杀之声都大了一倍不止,令寻常训练平白多了两分气势。

    见状赵庶不由乐了,对同僚说道:

    “死燕子,他们倒是学得像模象样了!”

    陈燕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喂,死燕子,哑巴了?”赵庶笑着又说。

    高顺咳嗽一声,阻止某人继续撩拨战友。陈燕说来算是世家出身,虽入行伍多年,仍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温文尔雅。赵庶偏又是那种“一言不和、拔刀相向”的性子,在他还是陈燕手下时,为此挨过处罚无数。因此,当二人平级后,赵庶碰上陈燕就没好脸色。

    “逸安,那日问你何人可继副职,你为何不提子繁与你不合?”

    “不合是私。再则……让他受我举荐之恩,甚好。”

    想及此,高顺不觉莞尔。单就“恶毒”而言,陈燕这手更损。赵庶素来自诩“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他真招惹了陈燕,所有人都会戳脊梁骨骂他忘恩负义。这指责他可担不起。因此,他也只敢在言辞上带点小刺而已。

    “……打起来应该还不错吧?”

    说这话的是赵庶,随即便召来陈燕的反驳:

    “攻无锋芒,守无坚志,差得远。”

    “对付一般队伍没问题了!”

    “陷阵之势,当所向披靡。”

    “喂,死燕子,你干嘛总跟我……”

    “明日演武。”高顺出声打断两人,“攻守各半。”

    这下两位青年军侯好歹才住了嘴,四目相对,均看出对方求胜之心。然而,高顺一句话兜头浇下一桶冰水:

    “你们守,我攻。”

    回身瞧见两人瞠目结舌的样子,高顺视若不见,继续说道:

    “至于你二人谁主谁副……便自行商议罢!不必告知我了。”

    闻听此言,赵庶、陈燕两个暗自叫苦,只好先行应诺下来再说。

    次日,陷阵营全体整队集合,被告知将作攻守演武,胜者赏,败者罚。多数老兵因需留守府邸且已习以为常,个个无甚反应。唯有新兵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开始战斗。待说明了此次演武细则并分发练习用装备后,六百余士卒便被分成两部,一部臂上扎白巾以示区别。赵庶、陈燕带白巾一部率先出发,两刻钟后,高顺带着剩余军兵也离开都亭侯府。

    按演武约定,赵庶、陈燕需要守卫者乃是城北三十里地一处缓坡。昨日已在此立了一面宝蓝彩旗,并留了人看守。此旗便是本次攻守之标的。守住或被夺走,以此判定胜负。而高顺所部,应在缓坡西面出现,发起进攻。

    然而,一出城门高顺便下令急行军,同时也没有转换方向。如此,他们不仅会提前抵达目的地,而且将是出现在守军南面而非西面。自然,有部属对此表示反对。而高顺丢出一句“斥候是做什么用的”便将所有异议给堵了回去。

    另一边,赵庶、陈燕两个却是了解长官脾性,深知其未必会按约定时辰、方位前来,因而一抵阵地便派出斥候四方打探,同时指挥兵卒就地取材,尽速构建起防御来。当斥候回报攻方兵马已至南十余里时,不用长官吩咐,兵士自觉加快进度,力求在“敌人”到来前完成工事。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陷阵主骑要在最短时间内发起攻击时,他却下令在弓弩射程外停步休整。见此,先前提出疑问的军侯庄敬忍不住又道:

    “主骑,兵贵神速,趁他们立足未稳正好强攻啊!”

    高顺微微一叹,回视身后那三百人,问:

    “若你是守军,怎么对付攻方?”

    庄敬想也不想,脱口应道:

    “我会命手下围成两圈,内层护住军旗,并且留一队机动以支持被突破的地方。”

    高顺闻言摇头,说道:

    “阵地虽大,却不必寸土必争。”

    庄敬低头想了一阵,却似不得头绪的样子。高顺也不再多说,下了马,寻一小坡坐下。而那帮新兵,被指派监视敌情的还好,其余人渐渐不耐安宁,纷纷交头接耳。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竟搞得好似茶馆闹市一般。若非屯队官长时不时提醒武器不得离手,只怕他们真要当这是出来郊游了。

    看这一团乱,无论庄敬还是高顺都无动于衷。但凡新兵初战总是这样。兴奋、紧张、畏惧。让他们于战前宣泄一下也好。

    由于高顺这方不急着进攻,陈燕担心主骑会趁他们劳顿之机强攻,便将人手分作两批轮流修筑工事。而赵庶瞪着下头乱哄哄的“敌人”,真恨不得能带人冲过去把他们打跑了事。但,先别说那带兵的是高顺,单是自己这方位置高出平地便是个麻烦:一旦调集兵卒立刻会被觉察,根本无法形成突袭。

    不知何时,陈燕走到赵庶身侧,眼望着“敌方”,嘴里说:

    “我猜,主骑*练的不光是他们。”

    赵庶皱起眉头,不耐地叫道:

    “有话直说。拐弯抹角我听不懂。”

    陈燕却也不恼,面露浅笑,说道:

    “时限是明日寅时初刻,而现下还不到午时。”

    “这我知道。”赵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就八个多时辰嘛!”

    陈燕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说:

    “我无所谓,慢慢等就是了。你呢?”

    赵庶立时哑然。见状,陈燕撇撇嘴,走到一边监督工事去了。

    如此,又过了两个多时辰,陈燕估摸着长官大约不会在入夜前发起真正的攻击。一来这两日正值弦月,利于偷袭;二来晚上视野不清,对新兵而言看不见敌人压力会小些。不过,一两次佯攻总还是会有的。陈燕看看已无所事事到抓手下“聚众赌博”的赵庶,苦笑摇头,叫过传令兵,吩咐哨兵小心警戒不提。

    与陈燕有类似想法的还有庄敬。他数次望向长官,期望听到佯攻的命令。然而陷阵主骑却好似忘了出来的目的,只顾眯缝着眼享受初春“暖”阳——今年的天气也怪,寒气一直不退,又不下雨,干得难受。但不管如何,预定拨给陷阵营的兵甲这几日该到了,正好可以给这帮新兵装备上。想着,高顺脸上不觉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冷笑。陷阵营虽是亲卫部曲,但主公硬是朝廷出资供养他们,那些官儿也不敢说个“不”字!哪像当初随丁原进京时,谁管他们的粮饷?没得吃,那便去抢!

    “主骑,难道……就让他们这么呆坐到晚上?”

    高顺闻声睁眼,看着终于忍耐不住的庄敬,开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子诚,他俩平阴之前尚在你之下……可有觉得不服气?”

    庄敬脸皮微红,左右张望了下,见各人离得都有段距离,这才应道:

    “没什么服气不服气的,我自己没那个本事嘛!只是那个混球……咳,赵、赵……军侯……”

    “平时你如何叫他都无所谓。”高顺淡淡说道。

    庄敬憨憨地笑笑表示明白,接着往下说道:

    “那混球在主骑你面前还算老实,可在外头……若他是我兄弟,我非见他一次揍他一次不可。不吃点皮rou苦头,他长不了记性。”

    “那逸安呢?”

    说到陈燕,庄敬面露尴尬之色,嚅嗫着说道:

    “老实讲,我不太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很绕口,跟我们村儿那个夫子似的……”

    闻言高顺险些笑出声:得,原来都是自个儿白担心了。于是,话题自然转到庄敬的疑虑上。

    “原是想磨磨他们的耐性……罢了,活动下也好。”

    庄敬欣然应诺,转身传令去了。

    然而,到集合完毕竟花了两百息之久。陷阵主骑在旁看得清楚,有些个新兵压根是故意磨蹭,瞧见长官被上级喝骂便在一旁窃笑。这,在任何军队都不会允许其存在。不过高顺示意庄敬先别着急,演武结束后再作处置。

    虽说此次训练用弩并非蹶张——那东西即便去了箭头也一样杀人——最大射程亦在百步开外,故而队伍前移二十步后,庄敬便大声喝令:

    “举盾!”

    前列兵卒应声举起四尺多高的大盾,低头缓步前行。而弩手则半蜷身子藏于盾后,等待命令。

    守方即刻有了反应,同样是弩手藏身掩体后待命。部分弩手更是拔出佩刀插在地上,随时准备进入rou搏。不过,对赵庶、陈燕等老陷阵营的来说,那看似严密的盾阵在行进间那是破绽不断。

    “近点,再近点……”

    赵庶情不自禁低声念叨,眼睛里满是兴奋。照这情形,一轮射击下来便可撩倒好几个盾手,只要盾阵乱了,暴露出来的弩手便是待宰的羔羊。

    可还没等赵庶下令,“敌军”陡然止步。大盾微侧,一片弩矢便从缝隙中飞出,呼吸间便已落在守方掩体前后,密密麻麻甚是吓人。另有少数还射中了目标,引起声声惊叫。一时,众新丁纷纷扣下悬刀,将手中的弩矢回射过去。

    赵庶见状气得正想骂人,陡然瞥见“敌方”盾阵后又次奔出一队弩手,慌忙大叫:

    “伏地!”

    机敏些的立刻照做,反应迟钝的却在东张西望想弄清危险来自何方。结果不言而喻:这些拆了箭头、包上布、沾满白灰的弩矢在众新兵身上留下一团团刺目迹印。

    “笨蛋!”

    赵庶暗骂一声,一边催促那些要害的家伙退出阵地,一边调人上来修补防线。

    再看攻方,却已在他们长官指挥下稳步退后,渐次远去。初次攻击便有如此收获,新兵难抑兴奋,一回到安全处便叽叽咕咕地议论起来。庄敬看不下去,让各屯长挨个儿下去抽了几个最闹腾的,才勉强压住sao动。

    俗话云,骄兵必败。又云,吃一堑长一智。二次佯攻时守方便瞅着机会射倒了七八名盾兵,进而杀伤对方弩手若干。

    之后,攻方便安静下来,一直无有动作。好容易挨到申时末,赵庶实不耐这无聊等待,便与陈燕商议想要带队出击,结果被一口否决。

    “新兵固不足虑,但主骑还在呢!”

    赵庶欲言又止,一脸烦乱。少顷,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去另一边。陈燕苦笑摇头,自领人去旗下守卫不提。

    及至酉时末,两丈外已不可视物,于是攻守双方皆命士卒分批歇息。

    亥时初刻,初次夜袭发动。所幸守方戒备紧密,随即将其逼退。可之后的数次sao扰则唯恐守军不知似的,喊杀声震天响,却总是才奔到近前便掉头撤退。搞得守方理也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几次三番地折腾下来,新兵渐次懈怠,再不复最初那般紧张。

    此间最轻松的莫过于高顺。他将sao扰之事交付庄敬后便倒头大睡,全不管周遭闹得天翻地覆。

    丑时三刻,喧闹声又起。别说守方,连攻方都以为这不过是又一趟佯攻。然而庄敬却临时改了主意,转而下令冲锋。一时双方都乱了套。进攻的队形散乱,防御的惊惶失措。眼见“敌人”逼近,新兵匆匆弃了弓弩,拔起砍刀想要跳出工事迎战。

    “给老子原地呆着!”赵庶及时喝止了部下的愚行,“又不会死人,慌个屁!”

    这话极大的平复了混乱。双方略略交锋,庄敬见讨不到多少好处,便断然撤退。待回去后检点人员,又剔除了些背后要害“中箭”的。

    此时,高顺已然起身,正检视武器甲具。庄敬见状大喜,问道:

    “主骑,可是要……”

    高顺淡笑点头。他原有截杀赵庶偷袭之兵的打算,可现在看来,陈燕仍是稳稳地压过赵庶一头,倒也是好事。

    “挑五十人给我。一刻钟后再攻。”

    庄敬领命,不多时便把人集合过来。高顺也不多言语,带着人没入夜色。

    不过,在这最后一战时却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某哨卫疑心生暗鬼,总觉着坡下有人,犹豫许久,终于冒失地射出一箭。事也凑巧,到他射箭时,庄敬倒真是带人上来了。弩矢“嗖”的一声插在某新兵跟前,吓得他脱口惊叫。守方顿时警声四起。庄敬见状只得下令强攻。初时双方还打得有模有样,可不多时便乱了套。其间传出诸如“我砍中你脖子了”、“你应该死了”等等呼喊,颇让人哭笑不得。还有敌我不分、见人便砍的,哪注意对方手臂上到底有无白布?

    攻守双方均未发觉,一队士卒已悄然接近。只眨眼功夫,他们便撕开防卫外圈,直扑旗帜。陈燕见状大急,留下十人死守旗帜,自己亲身上前阻截。

    而另一边,高顺却是心头恼怒。先前远远听着那喧闹声不大还以为只是其中部分乱了而已。可这冲进来一交手才发现,这帮家伙就没人还记得自己是做什么的。刀法技击不管了,配合协同也不要了,各自为战,甚至动手撕扯敌方衣衫发髻。

    这哪是陷阵营的兵,整一群泼妇!

    此念一起,那下手可就堪称狠辣了。中“刀”者无不倒地不起,哀嚎翻滚。随高顺而来的那队人不禁暗自庆幸运气好,不然倒霉的便是自个儿了。

    不多一刻,旗帜四周已是空了一圈,只余陈燕背抵旗杆勉强站立。高顺对彼此实力了如指掌,心知陈燕已无再战之力,便上前将他拉开,交予旁边士卒。

    旗杆下备有利刃。割断绳索、降下彩旗,此战便告结束。

    然而就在此时,黑暗中猛地响起一声暴喝:

    “走!”

    两条人影突地从两旁窜出,直扑陷阵主骑。高顺一怔,仓促间闪开一个,却被另一个死死抱住腰间。他扭身抬肘朝那人脸上击去,哪知一声闷哼后竟没能让对方松手!正惊异间,眼角瞥见一抹刀影,直奔他颈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