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
药道子衣衫阑珊,不修边幅,静静的坐在一边,慢慢的整理着面前的药材,两名童子战战兢兢的站在他的身后,不时为他满上好酒。 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颓废安静的药道子。 三天的时间,方林没有再来过,第四天,方林再次扛着一坛醉仙翁放在了茅屋门口,看着茅屋内的药道子,方林心中微微叹息,沉吟片刻,便轻轻敲敲门走了进去。 挥手让两名童子推下,轻轻关上房门,方林坐在了药道子对面。 “师叔!” 药道子不为所动,依然静静的整理着面前的药材。 为药道子满上酒,方林轻声说道: “师叔心里相信方林是清白的,对吗?” 药道子依旧安静无比,仿似未听到方林说话。 “呵,师叔,其实您早已把方林当做自己的真传弟子来教,弟子也将师叔当做一声尊敬的师父来看待,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便如父,您便是方林的父亲一般,其实弟子心里知道,去山下买酒,火炉扇火,都是师叔在锻炼弟子,希望弟子打好一切基础,或许一开始弟子有些抵触,但弟子是从贫苦压迫中成长的,弟子懂您的真意;半年前,您让我停止去搬酒的做法,弟子没有听您的,只是因为,弟子将一颗尊敬爱敬的心放在了师傅您身上,每次您喝的都是弟子扛上来的酒,弟子心内高兴,弟子觉得做什么都是动力,您喝着弟子扛上来的酒,就是对弟子的认可。 现在,您依然喝着弟子扛上来的酒,说明,师叔您还是认可弟子的。” 药道子的手不着痕迹微微一抖,却是继续整理面前的药材,没有抬头哪怕去看看面前泪流满面的方林。 “师叔,弟子十五岁了,在您身边已经一年半了,拜入青云峰,两年半的时间,有一大半时间陪伴在您的身边,听您的教诲,受您的指点,受您的关怀,弟子心中师叔无人能替,从弟子懂事以来便生活在底层压迫之中,懂事起虽每日乞讨为生,但阿公坚持便让弟子修炼,六岁之时,阿公惨死,弟子便陷进了仇恨之中,带着仇恨,弟子进入了仇人家中,从最低级的家仆做到最高级的家仆,从外院,进中院,随后是内院,整整七年的时间。” 方林微微苦笑: “七年,方林看透了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七年的时间,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方林变化的沉稳无比,没有争权,没有夺利,所有那些不停争斗的人总是要拉拢我,而我一直保持中立,所以他们不喜欢我,也不恨我,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悲剧在我面前发生,直直看了七年,这七年,方林麻木了,最后一天,我向那个害死阿公的人刺出了我压抑了七年的一刀,虽然失败了,甚至面临死亡的危险,但是弟子并不后悔,只是恨没有杀了他为阿公报仇。” “师叔,您现在,就是我弟子心中的阿公啊!” “师叔修行百多年,经验丰富,或许当初事故发生让师叔一时震惊,但是,我想事后师叔定然会反应过来,弟子在师叔您的教导下,恭谨无比,勤奋无比,每一次为您准备药材,不论数量,不论等级,弟子都是一丝不苟的完成,从来不敢出哪怕一丁点的差错,便是清楚,这一错会引发一堆的事故。” “师叔,所以,事情的真相,您心里有眉目了,对吗?” 药道子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的弟子,很聪明的弟子,进来了,先不说事,而是谈感情,慢慢的引到事情上去,心头不知怎么,药道子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你继续说!” 方林此时哪还有十五岁少年哭鼻子的感觉,整个人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有一股莫名的气质头颅,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弟子有一个想法,请君入瓮,但是,需要师叔配合,不过,如果师叔依然舍不得那个人,那弟子便直接承认错误好了。” 药道子略微一迟疑,同意了方林的请君入瓮之计。 方林离去,药道子眉头微皱,却是复又舒展开来,这个弟子,虽说心性坚定无比,天赋极高,偏偏因为没有五行而被人看轻,此时再一看,药道子却是对方林了解的更深了。 做人有原则,重感情,却是不是那么容易任人拿捏,有仇必报,有恩必尝,抓住那个毁他清白之人为报仇,若是放弃,则是为了给师叔报恩。 若那陷害之人被抓住,药道子顶多失去一个为人有问题的弟子;若是任由方林放弃追查报了这一年半的恩情,或许,方林便再也不属于他药道子了。 孰轻孰重,药道子分的很轻,所以他应允了,他相信,不论是他弟子下的哪一位,都比不上方林。 让我药道子放弃方林?休想! 从丹炉炸毁至今已经五天了,第一天,方林被药道子一击而伤;第四天方林立即献殷勤般给药道子扛酒,随后进入药道子屋内求情,有人传出在药道子屋内方林哭了很久,最后却一脸灰白的从药道子屋内出来,背影黯然;这五天的时间,药道子天天酗酒,原本十天的量,五天便喝完,现在喝着的便是第四天方林献殷勤扛来的酒。 赵方圆此时很得意,方林后来居上,完全占据了他们学习的时间,自从方林来了以后,师傅药道子便没有再正眼看过他们一回,在从前,他赵方圆是师傅最器重的弟子,可是自从方林来了以后,赵方圆便被丢在了一边。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方林待一段时间,当当药童做做帮手,可是到后面,药道子对他越来越好,越来越上心,甚至当做传人来培养,于是,赵方圆怒了。 他贫苦出身,不停追求,只为了能够出人投地,可是现在这个机会就这么被一个外来之人抢了去。 他恨! 他恨药道子,恨方林,很那个将方林带来的风灵子。 现在好了,自己略施手段,方林便立即失宠,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方林必然会被师傅逐出师门,到时候,师傅的传人必定只会是自己,哼,打蛇不死必受其害,方林那么狡猾,说不定有什么方法能够重新获得师傅的看重,不行,必须赶紧想策略。 药道子有一套特别钟爱的酒具,听说是传说中的夜光杯,只是太薄太脆弱了,因此,药道子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用,除非是有什么重大的客人才会拿出来显摆。 而这套酒具,一直都是由赵方圆来负责定期的清洗保护。 这一日,方林献殷勤的再次扛了一坛酒上来,风风火火,一脸臭汗,天色还没有黑的迹象方林便赶回了青云峰,赵方圆远远的看着方林的身影,心中不由暗骂,却是突然灵光一闪,迅速从屋内将那套上午刚刚清洗完毕的酒具拿了出来,还没有忘记在上面盖上了一层薄纱,使人一眼看不清那里面是什么。 估摸着方林快到药道子茅屋跟前,赵方圆端起托盘便走了出去。 方林扛着酒坛速度冲冲的往前走,越是靠近方林,赵方圆心内越喜,你走的这么快,这酒具不知道会被撞多远呢。 方林看着近在咫尺的茅屋,正要放慢脚步,突然斜里走出一人来,方林脚下停不住,与那人直接撞上,随即那人手中之物瞬间被撞出老远,砸在地面发出玉瓷落地碎裂的声音。
方林一愣,那人也是一愣。 “方林,你!”赵方圆气急败坏,又惊又怕。 此时方林才看清是赵方圆,看着他一脸的惊恐的样子,方林也害怕起来,只是赵方圆并没有发现,那一瞬,方林早已看清了他眸中一闪而逝的喜色。 药道子推门而出,第一眼便看到了地面破碎的酒具,脸色一变,疾步匆匆的走过去心疼的将酒具捡起,赵方圆连忙走过去,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 “师傅,您打方圆吧,方圆没有拿好您钟爱的酒具,被方林师弟给撞飞撞碎了。” 方林一愣,心中冷笑,轻轻将那酒坛放在了地面,一脸苦相,直直的跪在药道子面前,不吱一声。 药道子抬起头,看看声泪俱下,嘴里不停咒骂方林的赵方圆,再看看一边满脸苦相的方林,目光幽冷。 “方圆你去把所有人都叫到大堂,方林,现在,你就给我跪倒大堂正中,等候发落。” 赵方圆低着头,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逝,却不知道,这抹笑容,药道子看的是清清楚楚。 片刻后,大堂内十几人零散的站着,方林跪在地面,泪水横流,便似受了委屈一般,却又倔强的不肯低下头去。 赵方圆站在最前面,心中满是舒畅,其他人看向方林,有的怜悯,有的却是幸灾乐祸。 药道子出来坐了下来,方林一见,连忙跪走过去,深深的弯下身来: “师叔,弟子知错了,请师叔给弟子最后一次机会,您的酒具弟子一定赔,师叔一定不要将弟子逐出门下,弟子求您了。” 药道子看着下首十几人,面无表情,对于方林痛哭流涕的哀求无动于衷。 一名弟子表情不忍,看了看周围的师兄弟,突然觉得这些平日里有哭有笑的场景那么遥远,噗通一声跪下,只听那弟子说道: “师傅,恳求你再给方林一个机会,不要将他逐出药圆,方林师弟勤奋好学,努力向上,弟子相信,经过这一次教训,方林师弟一定很好的改正自己的。” 药圆,便是药道子院落的名字。 药道子不着痕迹的扫了赵方圆一眼,再看向面前的弟子,表情冷漠,心内却是微微安慰了些。 方林豁然转头,看向身后跪下求情的弟子,正是那一开始给自己开门,并故意给自己指错路,让自己跑到竹林深处的弟子,虽然二人后期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后来二人见面都很友好。 “谢谢师兄,方林永不忘记!”方林哽咽的表示感谢。 赵方圆面色阴郁,冷冷的看了看替方林求情的弟子,心中一阵恼怒。 药道子看着面前那人,半晌后才幽幽开口: “赵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方林犯了多大的错吗?” “师傅,方林不可恕!”赵方圆不待那弟子回话,豁然开口: “方林目无尊上,不重师道,师傅因炸炉之事痛苦而每日酗酒,弟子看着心疼,却没有让师傅宽心的方法,可是方林见师傅酗酒,竟是不断的从山下搬酒,三日一坛,方林这是要用酒将您灌得颓废啊。” 一语出,满堂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