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欲南侵 行策反
“尧骨，听说你在整顿兵马，打算要打大仗了么？”已经被尊为“应天皇太后”的述律平用茶盖拨弄两下茶叶，幽幽地喝了一口：“到底还是我们自己的羊nai子好喝，这些汉人的东西啊还是都给那些汉人吃去吧。羽之，明天你就把那些茶叶都拿给那些南面官。” “是。”内廷总管耶律羽之躬身应道。 “母后，孩儿只是去阅阅兵罢了。您知道的，很久没有打仗了，再不管管，我们契丹人估计就真的只能牧马放羊了。”坐在一旁的青年雄主微微一笑，用手拨弄了两下头发，面色平静。 这个孩子，太像他父亲了啊。犹豫了一下，述律平还是开口问道：“尧骨，你想趁着李嗣源病重，南征是么？”脸上虽然还保持着一副母子闲叙的轻松的神情，但她的眼里已经隐隐有了寒意。 自从登基称帝以来，耶律尧骨一直都不怎么顺心，这个母后不但经常要插手军国大事，还多次暗示自己不要进行大规模的南征。如果不是两年前知道了那件事，自己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竟如此坚决。这还真得谢谢大哥啊。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在虚与委蛇地应付着，今天终于挑明了直说，也好，反正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而且现在的局势正按着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进行着。 “是。”耶律尧骨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他从未奢望自己能说服母亲——既然连父皇那样的雄霸之主也没能改变她的观点，那自己又怎么行呢？——因此并不打算多费唇舌，只是亮明了观点。 “你想要占领汉地？”述律平进一步追问到。 “是，那是父皇的遗志。”依旧是简单的回答。 他终究要这么做了啊。述律平神色悒郁，冷森森地说道：“你父皇是错的。” 似乎不能忍受母亲对父亲的判断，耶律尧骨抬起头来，正视着述律平的目光，争辩道：“孩儿以为父皇没错。” 这是个越说越说不清楚，越说越麻烦的问题，轻叹一口气，述律平便换了个话题：“尧骨，如果现在有个汉人要当契丹国的皇帝，你觉得我们契丹人会答应么？” “不会。”思忖着母亲要下怎么样的说词，契丹皇帝还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既如此，那么你觉得汉人会让一个契丹人做他们的皇帝么？” 大概猜到了述律平会这么说，耶律尧骨胸有成竹地反问道：“可是现在契丹国里就有很多汉人呐？”转守为攻，不能老是让母后牵着鼻子走。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逮到了机会，耶律尧骨抢攻。 “契丹国里有多少汉人？中原又有多少汉人？中原汉人如果每个人吐个唾沫，估计能把咱们契丹人给淹死。” “我们可以任命汉人官吏来管理汉人呐，就像现在的南面官一样。” “尧骨，你想得太简单了。”述律平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问你，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到现在，有哪个北方民族占领了中原的？匈奴，鲜卑，还是回纥？它们的战刀不够锋利么，它们的铁骑不够骁勇么？” “大唐天子李世民就有一半的鲜卑血统。” “唐太宗已经汉化了，算不得鲜卑人。” “那我们契丹也可以汉化呀。”此言一出，耶律尧骨就有些后悔，让彪悍的契丹武士变成柔弱的汉人，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只是一时之间和母亲话赶话说到了这里。 “什么？你要让契丹人变成汉人？”震惊于次子的回答，述律平原本冷静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不，不是，孩儿刚才没说清楚。孩儿的意思是，现在‘因俗而治’的国策很好，用契丹的旧制管理契丹人，用汉人的旧制管理汉人。” “嗯。”仿佛还是有些不放心耶律尧骨，述律平又补充了一句，“千万不要和你哥哥一样把祖宗成法都给扔了，全学汉人那一套。” “孩儿知道。” “南征之事要倾全国之力，事关国运，你切不可莽撞，还是从长计议，多听听你弟弟的想法。” 耶律李胡自然是和母亲站在一起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是完全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是意料中事，但耶律尧骨还是有些烦闷，匆匆地拜别了述律平，他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宫中，大惕隐司耶律屋质还等着他呢。 “大惕隐，石敬瑭那里联络的怎么样了？”刚刚走进密室，耶律尧骨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了情况。 “石敬瑭早有自立之心，只是他现在好像还念着李嗣源的恩情，不肯那么快动手。” 耶律屋质年事已高，早已须发斑白，但精神还是很矍铄。他是太祖重臣，在契丹贵族中声望很高，这些年来，每每自己与母后政见不和时，都是在他的辅助下才得以将自己的主张贯彻下去。 耶律尧骨舒适地往软椅上一靠，心里冷哼了一下：现在这宫中的一切不都是汉人的物件么，还说什么汉人的东西就应该还给汉人。 “这不就是汉人说的‘又要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么’，这些汉人呐，就是这么虚伪。”耶律尧骨轻蔑地笑笑，随手便从一旁的橱阁上拿下一把匕首，慢慢把玩着，接着继续道：“李嗣源命不久矣，我们要随时做好准备。条件谈好了么？” 可能是因为刀刃反光的关系，耶律屋质看到斜躺着的契丹国主眼里闪过阵阵寒光，略一噤，便道：“已经谈好，只要陛下出兵助他称帝，他可以称儿、称臣、纳贡并割让出燕云十六州。” 一听到“燕云十六州”，耶律尧骨两只深碧色的眼睛里放出光来——那可是父皇一生梦寐以求的地方。 自秦始皇命蒙恬修筑长城以来，沿着这道石墙的险峻地形始终是以步兵为主的中原军队抗击北方游牧民族骑兵部队的天然屏障。燕云十六州恰好就处在这条重要的军事防御线上，长城要隘山海关、喜峰口、古北口、雁门关也都在这一带。 太祖生前母后就常常以“地利”不在契丹此为由，来劝谏他罢兵，现在这个地方马上就要被自己得到了，那段屏障将兵不血刃地归自己所有，从此契丹铁骑纵横驰奔于繁华富庶的千里平原，昼夜即可饮马黄河。而且一旦得到“燕云十六州”这第一步走顺了，那么自己一定可以获得更多的支持者，第二步统一南北连母后都只能被迫答应他。 耶律尧骨“蹭”地从软榻上一跃而起，抬手一挥，一道青光流过，那匕首便已没入了墙中。 南下的通道就要被打开了，逐鹿中原指日可待。如果南征成功，问鼎中原，那么自己就会成为一代比肩父皇、震烁古今、彪炳史册的雄主！ 想到这里，耶律尧骨仿佛看到了自己身跨战马，手持战刀，在鼓角争鸣声中挥军前进，来往奔突于敌军阵前的情景，顿时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而那墙上的飞蛾也在扑腾了几下后，终于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