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瞭丝坡且问路
二十四小时之后,二哥李炳银开着自家伪装成拉水果的货车,载着二老的灵柩停在了常山平谷寺村口，早有本家的叔叔伯伯们和堂侄孙辈们在村口请灵迎接。 按照这燕赵故地的风俗，游子魂归故里，仍需在家停灵三日，但如今正值入伏天气，尸体哪里等得了那么许久，再加上当地限制土葬。因此，当天夜里李氏二老就草草入土埋葬。 看着父母的棺椁入土的那一刻，李无锡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越来越薄弱，弱到几不可见。 最后一次用法力追踪父母身上的气息，还是没能算出真凶的蛛丝马迹，每当就要看清楚夜幕中投掷燃烧弹的身影，马上就会有一片模糊的图像将其掩盖起来。这种情形就好像看电影时被打上马赛克一样。 那么，这个打马赛克的人到底是谁！李无锡知道，有人用大法力扰乱了天机，而整件事情明显就是有预谋的，说不定目的就是为了他。 这股势力太过恐怖，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贼老天，你还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好，既然如此，我就先让你们得瑟几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李无锡发誓，此仇不报，我誓不成道，就算我命若浮萍，就算我是个修道界的蝼蚁，也要把不公平的一切蛀穿！ 葬了父母双亲，送走了大哥二哥，李无锡又在坟前哭了一场，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自小生长在江南，对平谷寺村谈不上有多少感情，谢绝了亲友的挽留，李无锡第二日一早就顺着村南的滹沱河一路向上游慢慢走去。 虽然是七月末八月初，正水草丰美的时节，但北地风光始终比不过江南，除了河岸两边尚有灌木绿草之外，再远一点，便是杂草丛生，再没有水渠阡陌，让李无锡不由得更加怀念小时候抱着mama的脚，在河边看她给镇上有钱的人家洗衣服的情景，父亲也偶尔会用店里的边角料做一两个铁皮小船给他，在芦苇荡里飘来飘去。 走着走着，泪水好像又掉下来了。 李无锡自嘲地一笑，伸手甩干脸上的泪水。 男儿心似铁，纵死也千钧。修道之路艰辛万分，却是不相信眼泪的。 爸爸mama，保重，有缘再见。 收拾心情，抬头望去，却发现游游逛逛，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走到了太行山下。 太行山又名五行山，北迄京师，南至黄河，北高南低，东陡西缓，绵延八百里，乃是上古神山之一。传说愚公移山的故事即源于此。 李无锡所处的这段正好是八百里太行的中段，高山峻拔，幽谷森森，却是难得的避暑好去处，也是自古以来修道者隐居修炼的宝地。 等等！ 修道者隐居修炼之处？！ 貌似在山阴禹王庙和京师与自己争夺沧浪玉牌的紫身张筱雨等人，道场就在离此不远的太行支脉赞皇山中！ 沧澜斗剑在即，前去观察一番，再从此地直接去往斗剑之地岂不是好，也好看看这昆仑外宗的实力到底如何。 想到这里，李无锡在山脚下转了个弯，御风向南而去。 百十里的路途，不过一根烟的功夫，李无锡已经到了八十里赞皇山的上空，只见脚下山势陡峻，处处是深渊幽谷，峭壁悬崖，古木参天，浓荫翳日，更兼形胜奇秀，灵气逼人，确实是修身炼道的好去处。心里已先为这昆仑派选地方的眼光点了一个赞。 古木参天，光rou眼可见的三四人合抱粗细的巨木就不下上千棵，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要找一座小小的道观，何其艰难。无奈之下，李无锡降落下来，从山脚慢慢找起。 落脚之处是一片玉米地，眼下玉米苗刚刚到膝盖，大约手指粗细，绿油油的煞是喜人。抬头张望，见远处路边有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往玉米地里看着什么，李无锡想要打招呼，又看看约二百米的距离，怕人家听不见，于是走进了两步才要开口问话。 走近这山间小路边，才发现那个少年形色鬼鬼祟祟，李无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年龄与少年相仿的女孩儿正在玉米田里整理衣服。 看到这里李无锡微微愠怒，大喝一声：“小子，你偷看什么！” 飞身上前，一把拎起那小伙子，扔在了土路上，路边有不少的酸枣枝，当下那小伙子还未反应过来就重重摔了一跤，衣服也被酸枣棵子上的刺针划破了不少。 “啊！”那小伙子痛呼出声，摸着被酸枣刺扎伤的手臂叫道，“你有病啊，怎么随便打人！” “怎么回事？”在玉米田里整理衣服的女孩儿听到叫声，连忙跑了过来，“郭仪，你怎么了！” “他刚才偷看你换衣服！”李无锡见女孩走过来，拎起叫郭仪的小伙子道。 “我没看！”郭仪看了那女孩儿一眼，红着脸分辩道。 “郭仪你怎么这样啊，太流氓了，回村我就告诉郭叔，看他不打你。”那女孩儿一听李无锡与郭仪的对话，马上也是闹了个大红脸，上前轻轻踢了郭仪一脚。 “我又不是故意要偷看的……”郭仪嗫嚅道。 “呸，偷看哪有不是故意的，我早上才让你拉了手，你现在就敢偷看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女孩儿道。 “严妆，我错了还不行吗？早上你不是说了吗，和我好了以后，再也不欺负我了，你就消消气吧。”郭仪爬着抓住女孩儿的手求情道。 闹了半天，这俩是情侣啊，李无锡摸了摸后脑勺，貌似自己干了件蠢事。当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了旁若无人打情骂俏的小两口。 “哦……那个，你们有谁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还有，去嶂岩宫怎么走。” 严妆被李无锡这么一咳嗽，赶紧打掉了郭仪拉拉扯扯的手，低着头道：“这里是瞭丝坡，离嶂岩宫还有十里路，至于怎么走，郭叔最清楚不过了，他隔个四五天就会给观里送粮食的。” 瞭丝坡…… 李无锡一听大汗，这名字，是郭仪瞭望你的黑丝的山坡么，你俩还真会找地方，不过好在终于有人知道嶂岩宫怎么走了，当下就请二人带路，往村里寻那郭叔去。 日上中天，村里炊烟袅袅，正是午饭时间。郭仪和严妆在村口分手，带着李无锡朝自己家走去。 一进门，就听见鸡鸣狗叫的声音，好不热闹，一只芦花老母鸡带着一群鸡仔在篱笆下叽叽喳喳地觅食，旁边有位中年妇女，正在驱赶围过来的猫狗，抬头看见郭仪带了一个道士回来，赶忙上前拉住他：“小仪子，这是哪里来的道士，你怎么带家里来了。” “妈，这位道长是来找我爸问路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还是让我爸说吧。”郭仪心虚怕李无锡揭他的短，将李无锡丢给他娘，自己赶紧跑屋里去了。 “是谁找我问路？”一声洪亮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却是一个七尺黑脸大汉，手中拿着一杆旱烟袋，走了出来，一看就是个善跑江湖、八面玲珑的。 “贫道无锡，打扰郭大哥了。”李无锡当下赶忙向主人施礼道。 “道长客气了，不知道道长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郭父搬了一张马扎，请李无锡坐下，又端了一杯大麦茶给他。 “贫道从常山来，欲往嶂岩宫学道，还请郭大哥指路。” “哦，这容易，我下午正好要去一趟，送点米面。道长不如在我家吃完午饭一起同行。”郭父倒是个爽快人，当下就答应道。 “如此倒是叨扰了。” “道长客气了，天下道门是一家，我郭某虽然不是修道之人，可见到修道者就倍感亲切啊。” 山村贫瘠，午饭不外就是土豆豆角茄子之类的，李无锡虽然修为已经到化婴中期，即使不食烟火也无所谓，不过他仍习惯享受每顿饭吃点什么的感觉，再加上也不好拂逆主人的好意，着实吃了几个大馒头，还蘸着酱干掉了几根大黄瓜。 酒足饭饱，闲话完毕，郭父和妻儿告别，与李无锡一同上路，往嶂岩宫而去。 此去嶂岩宫虽只十里，但山路坎坷，几乎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有的地方甚至连手扶脚踩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这一去，半天都不一定能来回，郭父身上还着实带了几件衣物和干粮。 出了村口，李无锡便没话找话地问郭父，庄稼收成如何，家人身体如何等等，七拐八拐地才问到嶂岩宫。两人边走边谈，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跨过长阴河，走到赞皇山脚下，李无锡也大致了解了嶂岩宫的情形。 开始上山了，郭父拿出绳索、手杖、钩子等用具艰难地向上攀登，李无锡也是手脚并用，妆模作样地向上爬，但速度实在是太慢，一个多小时，连一半的路都没爬上去，有好几次李无锡都忍不住想扯着郭父的衣领飞身上去，但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天快擦黑的时候，两人终于站在了半山腰平台，嶂岩宫山门路口。 昆仑的气派一向比其他门派要大，因此这嶂岩宫虽然地势偏僻，但山门却一点也不寒酸，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那蜀山承圣观与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茅草屋。 因为道俗有别，郭父与他在正门辞别，自己独自向后门伙房而去。 李无锡左右看看，离山门还远，一个纵身遁入山林潜伏下来，准备入夜时分再进观中一探究竟。 八十里赞皇山巍峨耸立，山风呼呼地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在林中呐喊。这安静了数千年的山谷，却是马上要上演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