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草香满月
桃香顺着泷地把鹅赶到喊她的刘来聪那一块,跟个老人精似得问刘来聪:“你家抓小猪了没有?” “没有!我妈说要看看别人家养,我们家才能跟着养,要不然又得挨斗。” 小不点儿的孩子能聊这些,也是因为大人们在家聊得太频繁,让孩子们都跟着知道一些,因而相互之间也会跟着大人一样cao心cao心。 改革开放的政策早就下达到各个地方,但是老百姓们谁都不敢做那个带头人。原本这个时节正是抓小鸡仔、鹅仔、猪仔的时候,但是家家都在观望,想抓又不敢。心里却又压不住那份渴望,因此个个都在那使劲的说、使劲的说,既想过过嘴瘾,又期盼着有人最终受不住大家伙儿说的诱、惑,主动站出来做那个出头人。 一个五岁,一个还不到七岁的两个小姑娘,聊这样的话题,那就纯碎是鹦鹉学舌。 “哎!我家就是想养都不行呢!我妈说我太小了,jiejie哥哥要念书,还有个meimei要照顾。实在忙不开!等我明年长大了,能帮着带meimei了,就抓小猪来家养着过年卖钱给我买新衣裳穿。” 本庄子以及周边熟悉的人家,都对刘家养着别人家的丫头,尤其还是自家有很多丫头、家庭条件又很不好的刘余金夫妻俩,感到非常的不理解,私底下说的话也就跟着很难听。刘来聪当然也会听到,只不过她的mama比刘来换的mama会教导孩子,一再的在孩子们面前交代,不要在桃香家人面前说她家的小meimei“捡来的”等等一些类似的难听话,要不然被她们家人打了骂了之后,回到家还要再挨一顿打骂。因此,刘来聪在听到桃香说她meimei的时候,并没有跟着刘来换那样一顿瞎喷,反而说起好听话:“桃香!听说你meimei特别聪明,对着奶过她奶的大荣大妈,一聊就笑,对着小、奶(大荣婆婆)的时候,怎么撩她、她也不笑,可是真的?” 说起自家meimei与众不同的聪慧,桃香可来了劲:“那是唻!我meimei可聪明了,你说她好话她就笑,你故意说她坏话逗她,她立马就冷着脸,任你怎么哄都不理你。我老资不是最讨厌丫头么!连他都喜欢逗我meimei乐,还让我三个姑姑都准备好新衣服、新鞋,等我meimei满月那天送过来给我meimei长脸。” 桃香爷爷自己的亲孙女,一个都没有上手抱过,包括他的大孙女刘桂香在内。哭得再厉害,他也是听了就跟没听见似得,不管不问。没想到,小草香来家没多久,他见小草香醒了不哭不闹,自己个儿在那眼珠子左斜斜右撇撇的看来看去,见到突然伸过头去看她的爷爷,不但没有哭反而冲着爷爷咯咯直笑,反而把她爷爷给吓了一大跳。然后这老头,就到处跟人炫耀:别人家的孩子要好两月才能咯咯笑,他家这姑娘还没满月就笑的脆蹦蹦,长大了一定不平凡。 听到的人都撇撇嘴,心道:别人家的孩子,再不平凡又能怎样?真以为会像自家的孩子那样给你得脸呢?!全都不以为意的听过之后就无影无踪,谁也不会在心里留下半点涟漪! 今天是最后一天割油菜,也算是收尾,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收工,因此生产队就不管中午饭了。另外,小草香今天满月,三个姑姑都赶着早饭时间,把匆匆忙忙赶出来的小衣服、小鞋给送过来,吃过早饭还要赶紧赶回去接着上工。王洪英早上便请了假,在家做油炸年糕招待三个小姑子。 “哎呀!大嫂,您这时候怎么还有年粑粑啊?”小姑子刘余平看到锅台沿上放着一盆堆得冒尖儿的炸年糕,一惊一乍的喊叫起来。 大姑子刘余珍也感到很诧异,他们家的年糕最多只能留到二月末,到了三月气温回暖就开始发臭发酸,再也留不住。除非切成细小的长条,晒的干干的,才能留得下来。不过,那样就只能留到过年炒一炒给孩子们做零嘴,却不能当作招待人的主食。 王洪英一边还在往油锅里放搓圆之后又拍扁的年糕,一边笑着回答小姑子:“这是去年家里做年粑粑的时候,多出来的粑粑面不够蒸一锅,公公不舍得大柴不让蒸,我就给晒干了放在坛子里。分家的时候,婆婆全都给了我,我就当作汤果(汤圆)面一样做,没想到还真行!你们一人拿一块吃吃试试,看看是不是跟汤果一样?!又黏又软!” 姐妹仨真就一人捡了一块放到嘴里品尝起来:“哎呀!还真是跟汤果一样又黏又软,还不粘牙。怎么感觉比我过年时回来吃的糖煎年粑粑好吃好多呢?这真是去年做年粑粑剩下的粑粑面?” 这个二姑子其实并不是很爱吃年糕,她嫌弃年糕要么粘牙、要么硬戳戳的吃不动、要么粗渣渣的咽不下口。她丈夫在莲花湖村做会计,每年都能分到很多的糯米,别人家的年糕都是三份糯米七份籼米,她家都是五份糯米五份籼米。就是这样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吃的。但是今天吃了大嫂弄得这年糕,她竟然觉得又软又滑又粘又细腻特别的好吃,要不是还没有正式开饭,她都有点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二姑子的话王洪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原本的粑粑面其实她都送回娘家了,只留了不到一碗。谁知道后来发现坛子里依旧是满满一坛子的面,她试着做了一次吃吃看,果然跟家里的白米一样,也是好吃的不得了,根本不是自家产的那种。可是,她也不能说不是原来的粑粑面,要不然几个小姑子问她从哪来的,她还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
她喏喏了好一会儿,才假装很不解的说道:“就是去年剩的那些粑粑面啊!我家从去年端午节之后,就没有做过汤果,不可能会是汤果面。” 大姑子虽然也觉得这次炸出来的的确比过年时的年粑粑好吃很多,但是她没有二妹那么多的疑问,反而认为是制作方法不同的原因。 “今年做年粑粑的时候,我也跟大嫂学,单单留出一些晒干了,留到这时候炸着吃,肯定比蒸出来的好吃!” 三个小姑子跟大嫂正聊得开心的时候,刘余金和他伯伯、妈还有二弟二弟妹都下工回来了,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鱼篓子。 三姑口最快,一看到大哥、二哥、他们几个手里都拎着鱼篓子,张口就问:“大哥!你们怎么都拎着鱼篓子啊?早晨没上工,都去捞鱼了?” “现在正是春耕忙的时候,怎么可能去捞鱼!这里面装的是黄鳝和泥鳅,这两天正在翻耕养泥田,抓了不少的黄鳝和泥鳅,听说我家愿意拿鸡蛋换,这就让我们带回来了。今天你们在这儿吃过饭再回去,中午让你嫂子用咸rou、青蒜苗炒黄鳝丝,要是你们不着急回家,就再来一个红烧泥鳅。” 刘家婆婆在旁边插话:“这泥鳅怕是要养几天吧!要不然泥腥气那么重,怎么吃?” 王洪英在厨房一边拨拉油锅里的粑粑,一边冲外面喊道:“婆婆!家里有不少养了七八天的泥鳅,今天吃正好。就让她们在家吃过饭再走吧,好不容易来这一趟。” 她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在大集体里,即便自家不在乎工分,想要请假走亲戚都不行,会有其他社员反应你不爱集体、不爱劳动,各种小资帽子给你卡过来,严重的很有可能会批斗。因此,一年到头除了下雪天不能干活的时候,能够抽个空的走亲访友,其他时间尤其是农忙季节,谁都不敢随随便便请假走亲戚。 刘家这三个小姑子,大姑子离得远回来的机会更少,一年到头还真的是就过年的时候回来那一趟。今年是因为已经分产到户,不用那么紧着集体干活了,才应了她伯伯的要求,送小衣服、小鞋给这个捡来的侄女过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