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伊丝米儿（下）
……认错人了。 若是平常的话，尚文会抱起脑袋来，寻找哪里有没有裂缝可以钻进去。 但现在似乎没那个时间。 而且，尚文并不认为那两个人会是什么善良的人。现阶段也只是，多了两个需要提防的人物而已。 如今又恢复为一个人的状态，情况并没有变好，反而可以说更糟了。 此时脑袋里乱成一团，为了抛开多余的想法。尚文低头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图，不停计算着有可能追上雪倪的几处岔口。 “……啊…你好啊！” “嗯，你好。” 冷不提防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尚文想也不想，顺势就搭起腔来。 内心惊觉到异样，尚文敏感地抬起头，拔出短剑摆起体势。 “……果、果然有树妖精灵什么的吗！？” 忽然的惊吓使尚文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视线迎了上去，一双似无云的苍穹般透明澄净的眼睛，正摆出微怒的表情在瞪着自己；恰逢二月初攀上枝头的豆蔻年华，娇小的身躯，宛如随风摇曳的轻盈而含苞待放的嫩芽那般惹人怜爱。 “——说、说什么妖精啊！我可是人类，会喘气的，摸起来暖暖的……！！” 随着轻轻踩踏地面的小脚，被分成两束的金色马尾呈波浪的形状微微晃动起来。看上去颇有些生气的庞儿，仿佛耍起了性子，双手抱起腰来，侧身昂着下颚，微微鼓起了双颊。 姑且不论她所使用的措词很有问题，但要说这幅外貌像极了传说中描述的美丽迷人的妖精，却也意外的没有令人感觉到不合适。 那宛如能工巧匠制作出来的精细庞儿，随着眨动的湛蓝色杏眼荡开的细长睫毛，一身简洁得体的精致服装；若是将她置于某处一动不动，少不了会有看见的人误会，这是一具多么漂亮可爱的人偶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也许是因为理屈的原因吧，尚文低头道歉。 然后似乎马上又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地转身背离少女继续赶路。 利用排除法，将所有可能性低下的交叉口去除，剩下最有可能追上雪倪的地点，根据路线计划设定优先度。 然后，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望着那个因为好奇而挣得大大的眼睛，不停地观察着的娇小身影，尚文试探性的问道。 换做是之前的话，尚文一定会因为看见年龄相仿的同类而雀跃不已。然而目前尚文却对雪倪的状况担心不已，这多少使他有点急躁，压抑住原本开朗活泼的性格。 “……哇喔，为什么？话说……你几岁啦？” 而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什么…为什么……是我在问你为什么呀！” “……唔，为什么？” 这回倒是真的露出疑惑的表情了，小巧的眉头紧皱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感。 因找不出摆脱这个螺旋的方法，这可有点难倒了尚文。 而且那双坦诚自然的眼睛盯得尚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索性干脆放弃了思考。 尚文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少女感到有些不自在的原因了。 或许是源自于内心同属嫌恶的心理现象吧。 少年与少女非常相似。 尽管尚文不打算承认，打个比例，他认为自己就根本没有那么…的…粘人……大概吧……。 搜寻脑海里的讯息，试图找出一个可分类出的个例进行对比，以此区别两人并非吻合的个性。 ……可…女孩子究竟是什么呢？ 在尚文印象中的女性，大抵上只有医院里的护士jiejie，以及相对成熟的雪倪；虽然也有少女模样的艾拉，但对方是活了不知数千年寿命的神明，着实无法作为参考范本。 而真正年纪相仿的女性…… ——不存在的。 尚文没有任何与年龄相仿的女孩交往的经验。 正在困惑的时候，尚文警觉了起来，忽然拔出短剑朝女孩飞奔过去。 在黑暗中窥视的阴影，此刻终于对他们裸露出邪恶的獠牙。 地下迷宫里到处都隐藏着危险，因此，绝对不可以大意…… 尚文以短剑斩落从黑暗中对少女发起攻击的魔物，伸出手将少女揽向身后；令人感觉颇有意思的是，那瘦弱的身体根本无法隐藏住，原本个头还稍稍高出尚文一些的女孩来。 忽然从四周阴影里冒出许多魔物来，有着锋利的爪子，既像猫又像狗如豪猪一样的生物；尚文曾经还觉得它们有些可爱而于心不忍，现在则是完全摒弃了这一想法。 “……站到我身后。我来保护你！！” “……啊…？” 少女感觉有些迷惑，但还是按着尚文的说明照做起来。 本以为对方会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渐渐发现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啊啊…该怎么做好呢？ *** 尚文在脑袋思考着策略，想起上回对付这种生物时，还是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下，从安全的地方发起偷袭。现在的情况却完全反了过来，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弱不禁风的…… “我想，你不用在意我也可以的。” “——哈…！？”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正当尚文后半句质问对方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时，忽然感觉到大气之中魔素产生了异样的变化，少女身前散发着光芒，宛若近距离观看太阳灯的光芒一样，使人难以睁开双眼。 身后那瞬间聚集起来的魔力，仿佛细小的雷电一样，刺得皮肤有些酥麻。 被聚集的魔力抽空了周遭的空气，使两人周身附近一下子变成了真空的状态。当强烈的光芒散去，地下迷宫里潮湿的空气被急速地吸取过来，宛若飓风般将头发吹得四处乱甩。 艰难的睁开双眼，一张幼稚而肃然的脸庞映入脑海之中。 不知为何，竟让人感觉有些害怕。 少女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金色的华丽长枪一样的武器，朝着魔物群里冲了过去。 “——喂，等等…！！” 本有些担心对方会陷入苦战，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 那与其身材完全不符的华丽长枪，在她手里挥舞得顺心应手，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覆着于身上的强大魔力，在每次运动中都会摇曳出仿佛细小羽翼一样的残影来，衬着那张完美的容颜…… 那幅模样宛若天使般…… 简直就像北欧神话中，出现于战场上的女武神一样。 ……只可惜，空有那么好的外貌，在赶走魔物后那放肆大笑的幼稚表现……不如说，其内在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但是…… “……好强啊。” 听到自己的呼唤，少女回过头得意洋洋地微笑起来。 没有半句夸张的成分，尚文不认为经历过这一段时间的努力，自己可以达到少女那般水准。 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还把少女推向身后，大言不惭地说出要保护对方的话语来。深感到有些羞愧。 现在何止不需要保护，在原本被击毙的数头魔物里，少女就占去了超过半数的份额。 “……谢谢你。” 在这句感谢里不包含半句虚假，无意之中尚文确实为少女所救。 在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尚文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多么失去理智的状态。只顾着埋头思考怎么追上雪倪，却完全忘记了，现在仍处于危险的地下迷宫中这一事实…… “是你拯救了我。” 他的表情失落得有点让人心生不忍。 “……没什么啦，帮助朋友是理所当……等等…你…在……哭吗！？” ……朋友。 啊，多么另人熟悉的的名称。 每每回想起，至今心口仍然会拧作一团，发出阵阵揪心的疼痛。 “……对不起啦。我刚刚…真的没有要凶你的意思！！拜托…不要哭啦……” 直至被少女以那蹩脚的手法安慰之下，恍惚中尚文才发现，原来泪水早已经浸湿了脸颊。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当然！” 她抓住尚文的双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大小合适的双手…… ……啊啊，确实就像她说的那样。 宛如冬日里穿透繁茂树荫的午后阳光那样，令人感到温暖。 “……我叫尚文。你的名字是？” “伊丝米儿。叫伊丝就可以了——” 伸出来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是两个第一次结交到年龄相仿的伙伴，因喜悦而如相伴而舞的萤火精灵般，缓缓散发着微弱热量来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