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沈家小少爷
就看两个小厮不住挥舞旗子,那黑白鱼群也跟随旗子指挥,一忽儿厮杀在一处,一忽儿又分开,一忽儿又排列阵型游动,进退有序,着实好看。 便见有两条黑色斗鱼渐渐不支,尾鳍也被撕咬残破,小厮挥舞旗子,黑色鱼群收拢过来,一忽儿又猛力进攻,瞬间将一条白色斗鱼撕咬得肚破肠穿,竟是转败为胜了。 就听沄姐儿不禁轻呼一声:“哎呀!” 阿源还道她不忍见斗鱼死掉,却见她脸上也没甚么不舍得的表情,只是叹息,“原本我还以为白鱼儿要赢了呢。” 俩小厮唿哨收兵,拿了小网兜将两色鱼分别收了起来。 才听那青年男子在他们背后道:“哎呀,这白玉终归是差了一点。” 沄姐儿仰头望他,“这种叫‘白玉’么?” 青年点头,“黑色的叫‘墨玉’,白色的自然叫‘白玉’。这都是不单卖的,须得两群鱼一齐买了才行。合在一起,也叫‘墨玉’。”听这口气,也淡疏疏的,并不是很得意。 又看了看沄姐儿,“本想送你两缸玩儿,只是这斗鱼毕竟不大好养,又要麻烦下人伺候。你若是喜欢,就叫阿岳多带你来玩玩便是。” 沄姐儿一听,就知道他定是知晓自己在周家的处境,于是乖巧的点点头,“谢谢小叔叔。” 青年一笑,“我吃了你带来的点心,总是要叫你喜欢才是。” 屋里还放着几张条桌,摆着几口小青瓷鱼缸,里面也是养着斗鱼。青年指给他们看,“这些斗鱼都是养来看的,比那些金鱼大些,身上花纹也漂亮些,也更娇贵些,你若是喜欢,我倒是可以送你几尾。” 阿岳着急,顿时对他挤眉弄眼。青年又笑笑,“只是这些都是卖剩下来的,颜色已经不好,等过几个月,你再来,有更好看的。” 其实那鱼缸里面的五彩斗鱼已经十分绚烂,摇摆着宽大的尾鳍,在水中悠闲来去。这些是养来观赏的鱼,已经没有好斗的野性,只是也不敢多养了,一口鱼缸里面,只放了数条而已。衬着青绸做的海藻、五色鹅卵石等,一派海景。另有一口大号的青瓷鱼缸,里面还放了石头雕刻出来的海底龙宫,亭台楼阁,精巧雅致,那鱼儿就在青绸海藻与石头楼台之间悠然穿梭,实在好看。 沄姐儿、阿源、阿岳几个孩子都看的痴迷了。 告辞了阿岳的小叔叔,阿源正要带了沄姐儿回家,就见阿岳似是有些扭捏,半天才道:“阿源,明儿你出来玩不?” 阿源今日也是大开眼界,对阿岳也没那么瞧不顺眼了,“有什么好玩的?” “也不知道,就是出来随便玩呗。你平常在家里都玩些什么?” “我家里?”阿源一愣,“在镇上时候,我妈管的严,又不让我出门,也就是爬爬树,或是跟我几个堂哥玩儿。” 阿岳不屑,“那有什么意思?咱们乡下虽然没你那种漂亮的小船玩,可是能玩的东西多呢。你明儿也别穿的那么好,我带你们去田里抓青蛙。” 阿源只吃过青蛙,没有玩过,就很稀罕。沄姐儿倒是一脸不稀罕,阿岳就犯难了,不知道她爱玩什么。他家里又没有小女孩子,搞不懂女孩儿喜好。抓耳挠腮一通,“那个……你meimei爱玩什么?我们男孩子玩的,怕是她不大喜欢。” 沄姐儿却道:“不就是青蛙么,寻常的很。阿岳你瞧不起女孩子么?” 阿岳吓一跳,忙摆手,“哪里,哪里。没有,没有!” 阿源却是神秘一笑,“我知道你在家谁都不怕,就怕你大姐。” 阿岳脸上一红,“哼,她是我jiejie,我当然要听她的话,可不是怕她。” 阿源嘻嘻一笑,拉了沄姐儿的手,“你明儿还来我家找我们啊。” 阿岳用力点点头。 次日阿岳果然又来周府。 小厮见是他,笑嘻嘻放他进去。乡下没镇上那样多讲究,阿岳年纪又小,丫头直接带他到了阿源院子里。就见阿源已经起床,果然寻了一身松江夏布衣裳穿了,阿岳皱眉,“这件还是太金贵。” 阿源看看衣裳,“这已经是红杏能找出来最差的衣裳了。” 阿岳啧舌,“果然还是你们周家有钱。” 红杏过来,一指头点在他额头上,“听听,这还是沈家的小少爷说出来的话呢!” 阿源这才听出来,原来阿岳家里也颇有名望。不禁嘀咕:“你怎么不早说?” 红杏笑道:“你忘了,以前你也来过清河村的,二少爷还带你去沈家做客过,也见过岳哥儿,只是那时候你小得很,所以不记得了。” 阿岳倒红了脸,“jiejie就叫我石头,或是阿岳就行了。” “岳哥儿吃过早点没有?没吃就跟我家哥儿一起吃了,再出去玩。” 阿岳左顾右盼,“你meimei呢?” “姐儿大概还没起呢吧,我去瞧瞧。”红杏打发小丫头伺候他两个吃早点,自己就去了沄姐儿屋里,见秋香正在给沄姐儿梳头。 秋香自己也没多大,才七、八岁,身量矮小,搬了一个矮凳子站在沄姐儿身后。红杏上前,“我来给姐儿梳头。秋香,你去给姐儿换一身布衣。就是你收拾的那套丁香色的松江细布的上衣和裙子。”说话间手里不停,给沄姐儿梳了两个女童环髻,没戴首饰,拿两根丁香色的缎带绑起来,缎带两端垂在肩上,俏皮可爱。 少时秋香找来衣裙,与红杏一道给沄姐儿换了,这才去了阿源房里。 阿源、阿岳都已经吃过早点,阿源殷勤问道:“meimei可吃过了?” 沄姐儿犹豫,想要摇头,又怕阿源回头等她吃饭等得不耐烦,就听红杏道:“自然是没吃过。”吩咐小丫头另盛了碗粥来,秋香伺候她吃饭。 红杏又一阵风的领了阿源、阿岳出了屋子,“岳哥儿好歹大了几岁,二少爷也是知道你们要好,说不要拘着我们哥儿,你可要小心,别磕着我们哥儿,也别磕着自己。” 阿岳点头,“我知道啦。” “沄姐儿虽然不是我们二少爷的亲闺女,可也当亲生的来疼的,你们两个是做哥哥的,可也别只顾着玩,忘了她。好歹你们别磕着碰着的,就是我们丫头的福气了。” 阿源也郑重起来,“红杏jiejie,我知道了。” 等他三人出门,红杏又将跟着的小厮叮嘱一番,这才算完。 阿源道:“你们……嗯,你们沈家,怎么我以前没爹爹说过?”
阿岳一怔,“听那个jiejie的意思,你爹爹跟我爹爹认识,为什么你爹爹没跟你提起过?我爹都跟我说过呢。” “你爹爹几时告诉你的?” “就是——”阿岳稍有些腼腆,“就是我第一次见你,你打坏我的船那天。” 阿源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歪过头去,嘟嚷道:“你能不提这个么……” 沄姐儿也是一笑,“许是爹爹提过,你忘了罢。” 阿源一想也是,“也许吧,爹爹有时候跟我说话,说的多了几句,我就开始犯晕。” 沄姐儿捂着嘴笑,“怪不得你最怕爹爹找你说话。” 一路说笑,就到了村口。几个孩子早聚在一起,一个大孩子看见他们三个过来,就哼哼唧唧,“我说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原来是去找他们了!” 阿岳道:“小白,咱们今天去李员外的田里抓田鸡。” 小白顿时笑了,“好!” 阿岳又忙道:“你们小声点,别让李家的人听见。” 阿源奇道:“这个李员外,他很凶么?” “清河村有三家大户,田地大多数是这几家的,其他人家都是这三家的佃户。”小白扳着手指,“李员外家,石头家,你们周家。既然石头家和你家的田都去不得,那咱们只有去李家的田里闹了。” 几个孩子都笑起来。 阿源不解,“那天我不是见还有很多人么?怎么今天就你们几个?” 小白看了看他,“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他们家里都是要做事的,早起要担水、劈柴、喂鸡,总要到中午才能出来。” 阿源倒是愣住了。 阿岳见他完全不懂,拉着他就往村外走,“你今天是出来玩的,别管那么多。”又对小白道:“你家里活做完了?” 小白哼哼,“早做完了。我手脚麻利着呢。” 往前一伸手,“我娘要我担五担子水,才让我出来玩。等下我还要去放牛,咱们赶紧去吧。要是抓的田鸡多了,还能给我娘中午加菜。”沄姐儿一看,他手掌心里都是老茧。 阿源与她都是享福惯了的,就是沄姐儿如今做了童养媳,也一天粗活都没做过,手里别说出老茧,就是比饭碗重的东西,都没拿过。 沄姐儿不由得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一下小白手心。小白受惊,忙着缩回手,“喂,你!” 乡村不大讲究,他们又小,也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道,只是小白向来不大看得起他们两个小姐少爷,如今沄姐儿一脸疼惜的模样,他心里就不知道到底要是个啥滋味了。 阿源有些不高兴,但他也知道不好说什么,瞪了小白一眼,拉着沄姐儿走在阿岳身边。 小白倒是怔怔的,落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