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别府入宫

    刘彻等人走到平阳府大门时，天子仪仗已“一”字排开。

    正对大门的，是天子专用车舆“驷车”，车驭四匹毛色水油的黑马。车右的骖马额上有一斜直立，被称为“纛”的缨络状物，是天子的标志和权力象征。

    刘彻率先上了车，打开车厢的窗户，示意子夫共乘马车。

    这一下，不但子夫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惊呆了：身为姬妾，岂能与天子同享至高无上的尊贵！

    经历今天早上连连惊喜洗礼后的平阳公主，很快回过神来，镇定地走到子夫身旁，抚mo子夫后背，说道：“行矣，彊饭，勉之！即贵，无相忘。”

    子夫听到平阳说着和《史记》并无差异的话语，一时间不知该感叹司马迁治史之严谨，还是该自嘲自己算计布局多年的无济于事。

    在平阳的示意下，在众人目光中，子夫按照刘彻的意思，登上了车驾。

    在众人的送别声中，马车缓缓驶动。

    曹时看着马车消失，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才轻声对妻子说道：“今日公主所为，似乎有些过了。”

    平阳轻挑蛾眉：“既然陛下想让天下人知道，子夫是他汉家天子的心头宝。我这做皇姊的，自然要附和一二。如何过了？”

    曹时轻轻摇头：“那今朝呢？那般明显，实在是太着痕迹。”

    平阳轻笑：“你觉得中宫可会用玺？”

    曹时略微揣测一番：“中宫似乎太过有恃无恐，恐怕真不会依从陛下之令。”

    “身处天下之尊之位，便绝对免不了被人算计。这个道理，陛下又岂会不明白。只要这份算计，不曾触犯帝王利益底线，自然无碍。何况，我此番行事，怎么看都十分有道理，而且是处处为陛下着想。陛下，就算不感激我，也不至于生我的气吧。”

    听到妻子用“白马非马”的诡辩驳斥自己，曹时温和一笑，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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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上，车厢中的子夫被刘彻看得浑身不自在，装作感兴趣的打量起帝王的车架。据子夫所知，公卿列侯多乘轻车，不设厢而张伞盖，被称为“轺车”。像这种安车，子夫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

    刘彻看到子夫似乎对车中装饰颇有兴趣，一时兴起，指着车窗、扇叶和车中各项装饰，一一向子夫说明。

    听到车中区区几项机关，就能让车厢冬暖夏凉，子夫忍不住暗自咂舌：怪不得世人都说，富贵莫过帝王家呢！

    刘彻好笑地搂过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子夫，轻声交代：“入宫之后，你先去掖庭。等位分确定下来，朕便会去看你。”

    感觉着吹到耳边的热气，闻着车厢里弥漫着的龙涎香的味道，子夫只觉得气氛中有股说不出的暧mei与难受，轻“嗯”一声便不再言语。低着头，子夫任由刘彻抱着，也不挣扎，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看到子夫满脸粉红，连耳朵也红得通透，更是露出罕见的小女儿娇态，刘彻心中一荡，更是紧紧搂住，不肯松手。

    今朝平阳的一席话，让刘彻心中有了一丝阴影。此时的他，在数座大山的压迫下，实在不敢肯定，自己的话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于是，在剩下的路程里，刘彻只是静静的搂住子夫，享受着宁静温馨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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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刘彻透过车窗看向外面，道：“这就是掖庭了。你先下车，随掖庭令安顿下来。”顿了顿，刘彻接着说，“无论如何，迟些时日，朕定会派人来找你。”

    对建元新政有所了解的子夫，丝毫不奇怪皇帝的说辞，轻轻“嗯”了一声，便准备下车。

    刘彻叫住子夫：“朕，还是亲自吩咐掖庭令几句吧。”说罢，率先下车，然后亲手扶子夫下车。

    不理会众人的行礼，刘彻走到掖庭令面前，吩咐几句后，又叮嘱子夫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再度乘车离去。

    在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平阳卫子夫正式入住掖庭。

    带着巨大光环入宫的卫子夫，会得到怎样的封号，一时间，似乎成了许多人关注的焦点。然而，半天过去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仍然没有关于晋封的任何消息。

    于是，曾经带着艳羡和巴结讨好的目光，逐渐变成嫉恨和幸灾乐祸的嘲笑。

    因为，纵使没有任何封号在身，卫子夫衣食住行并不比不得宠的美人差，甚至还有两名宫女服侍。因为，纵使一直没有晋封的消息，上下掖庭官吏却不曾对卫子夫有过半点怠慢。

    这一切，如何不让宫中旧人嫉妒不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关于卫子夫未得晋封的所谓内幕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不单有宫女在卫子夫身前背后讨论不休，连黄门也不例外。

    一时间，什么王太后不满陛下拈花惹草，怒斥皇帝；什么陛下对中宫情深一片，不再理会野花；什么大长公主对平阳主献媚之举大为不满，上府大闹；什么某人不自量力，结果还没得宠就先失宠，诸如此类的小道消息数不胜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卫子夫，却安之若素，对于伺候她的宫女带来的各种流言蜚语，微笑接过，既不做评论，更不曾发怒。

    并非如某些旁观者以为的那样，卫子夫气量极佳。事实上，无论是前世的林浅予，还是这一世的卫末儿卫子夫，虽称不上睚眦必报，可也算得上是极其小心眼的人。

    卫子夫不生气，是因为她明白汉武帝此时仍未能得掌大权，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汉武帝与他可能带来的荣华富贵，更因为，这样的小道消息能够被传得如此沸沸扬扬而无人阻止，实在是太过可疑。

    以不变，应万变，是卫子夫唯一能想到的应对之举。

    又过了三天，子夫见到了一位面若冠玉，华衣锦服的少年官员。

    在掖庭令的介绍下，卫子夫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位公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弓高侯孙，被后世称为“金丸少年”的韩嫣，韩王孙。

    子夫心中暗叹：好一个美男子，难怪会被美男子层出不穷的魏晋人们争相效仿！

    韩嫣略微说了几句，无非就是因为短时间内子夫无法晋封，陛下派他来略微照拂一二。如果有什么需求，直接和掖庭令或者他本人说就成了。

    最后，韩嫣还安慰子夫道：“子夫实在无需在乎那班小人的言语。等时机成熟，姑娘自然能见到陛下。”

    子夫敛衽微微行礼：“有劳韩大夫。”

    韩嫣临走时，看到其他人俱与自己有段距离，于是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