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青,不姓郑!
当君臣两人聊完后,卫青起身向刘彻告退后正欲离开,黄门令丞突然出现在厅堂外。 刘彻紧皱眉头,语带不满地喝道:“朕不是说了,不让人来打扰吗?” “回陛下,方才司马门门吏来报,说是有人到卫家门前肆意胡为。”黄门令丞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何人如此大胆?”刘彻眉头锁得更紧了:欺负卫家,不就是让自己没脸吗? “回陛下,据说是……” “到底是谁?”这下,子夫也着急了。 黄门令丞偷偷看了一眼卫青,方道:“据说是卫侍中生父之子。” 刘彻松了口气,刚想取笑黄门令丞大惊小怪,却发现子夫姊弟二人脸色十分不对劲。 只见子夫冷笑一声:“他们到卫家门前捣什么乱?” 黄门令丞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子夫的脸色,才谨慎地答道:“他们肆意胡言,还说卫侍中是他们的兄弟,可不能一朝富贵就不认人了。” 懒得去想黄门令丞隐去的是什么难听的话,子夫只是怒极反笑:“兄弟?亏他们说得出口!还有,甲第这种地方,他们怎么会进得去!” 刘彻原本不以为然,可看到子夫这般生气才有了一丝关注。听到子夫最后一句话时,刘彻的脸色已变为肃然:甲第是王公贵族聚集之地,郑家怎么可能能够轻易到达,而且还能在卫家门前胡为而无人制止? 见子夫反应如此剧烈,卫青无奈出言道:“三姊,你有孕在身,可不能生那么大的气。” 子夫打量着称得上云淡风轻的卫青:“你就不生气?” “生气又有什么用。”说罢,卫青又对刘彻拱手道,“家中既然派人到司马门,想来是要等青回去处理此事。臣欲先行告退,请陛下恩准。” “你可想好怎么应对他们了?”刘彻问道。 卫青愣了一下,摇头照实回答:“不曾。” “那你就把你和郑家的恩怨说出来,朕再为你出个主意,如何?” 这不是要揭阿青疮疤吗?子夫不忍地看了一眼满脸迟疑的卫青,道:“陛下……” 刘彻好奇地问道:“不能说吗?”不就是jian生子,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无奈之下,卫青只好开口,只是还没等他说出来,就被子夫抢去话头:“还是妾来说吧。阿青幼时曾归郑家,可那家上下,从阿青生父郑季开始,就没一个人把阿青当亲人看,全都只把他当牧羊的奴隶看待。后来阿青回到侯府时,瘦骨嶙峋没了人型不说,手脚还长满冻疮。” 刘彻满心震惊,很难想象眼前这个风姿不凡之人居然受过如此大的苦头,复又问道:“这么说来,那个郑季根本就没把卫青当儿子看待?” 子夫愤愤然答道:“他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过,阿青是人奴之子,与他无关。不然,郑家诸子岂敢把阿青当奴隶看待。至于接阿青到郑家,不过是想找人为他放羊罢了。” 卫青温和一笑:“三姊,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还生这么大的气。” “不生气?”子夫哼了一声,突然盯着卫青问道,“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原谅他们吧?” “三姊放心,青还没那么大的度量,能够做到以德报怨。” 子夫这才放下心来,却又听到卫青继续说道:“可青也做不到以血还血,只好以直报怨。” “以直报怨?”刘彻赞赏地看向卫青,“那你打算怎么做?” “青欲赠郑家诸子金钱,然后派人送他们回平阳县。” “如果他们不愿意呢?如果他们要留在长安,如果他们打算攀着你这棵大树,谋求荣华富贵呢?你又当如何?”刘彻继续问道。 沉思片刻,卫青朗声说道:“青,不姓郑!先母与郑家也毫无相干,加之先父已亡,郑家不是青的责任。” “嗯,既然如此,以朕看,他们要真是不识好歹,将他们暴打一顿,扔出长安城就成了。”说罢,刘彻摇摇头,“不成,不成。你要真这么做,朝中那班总爱故作君子的小人,指不定要给你安什么罪名了。” 子夫语带不忿地说道:“无论按汉国哪一条律例,阿青都没必要管郑家那堆人。” 刘彻看了子夫一眼,意味不言而喻:谁叫你们是新骤起的外戚?等着抓你们小辫子的人多着呢! 子夫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刘彻,为难地说道:“那郑家那班人该怎么办?” “朕倒是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刘彻的脸上露出孩子般顽皮的笑意。 子夫问道:“什么主意?”这次又该谁倒霉了? “朕记得少府曾用百炼铁做了一个将近五百斤箱子(约为现在的250斤),等会卫青你将这箱子拿回家,装满金子后放到门前任他们拿。不过,记得别让任何人帮忙。”刘彻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明日记得将整件事告诉朕。算了,还是找一个小黄门陪你送铁箱回家,朕也好早点知道结果。” 听了刘彻这个主意,子夫满室疑惑:这算什么惩罚? 卫青很快明白其中关窍,只是想到可能会失去的金子,不禁一阵rou痛,苦着脸对刘彻说道:“陛下,如果他们真的有办法拿走金子,那该怎么办?青家中上下,可就那么点金子呀!” 刘彻没好气地白了卫青一眼,吩咐黄门令丞让人马上往铁箱里装金子,然后才对卫青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卫青想到满箱子的黄金,两眼亮晶晶地问道:“谢陛下。如果郑家没能拿走铁箱,那……” 刘彻抽了抽嘴角:“全都是你的,就当是你今天立下大功的赏赐。”说罢刘彻又笑道,“你们这一家子,从大到小都是财迷。”想到霍去病那小鬼一手抓着马蹄金不放,一手拿着吃食往嘴里塞个不停,刘彻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 子夫淡定地回答道:“妾的确是财迷,只是钱财看多了,这才没感觉了。”
刘彻想到自己无意中见到的,复壁中胡乱摆放的奇珍异宝,心中暗自撇嘴:就你这样也算财迷。 卫青坦然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刘彻摆摆手:“朕不过是说笑而已,卫青你又何必如此认真。” “青句句出自肺腑。” “哦?那朕就等着你为朕担忧的那一天了!” 子夫见小黄门来报,说黄金已经准备妥当,连忙问道:“如果郑家真能拿走铁箱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便宜他们?” 卫青笑道:“那一铁箱的黄金,少说也有一千斤。没人帮忙的话,就他们几个是绝对搬不动的。” “那如果他们只拿金块呢?”子夫仍然不甘心:一金少说也能换一万钱,足够中等之家一年的用度了。无论他们能拿多少金子,子夫都觉得郑家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放心,郑家绝对会连着箱子一起搬。”刘彻万分笃定。 “陛下为何这般肯定?” “人心苦不知足呀。”想到使尽各种手段贪财的舅舅田蚡,刘彻颇有感触地说道。 仍然满腹不解的子夫,在听到小黄门回报后,终于明白了刘彻的用意:郑家诸子拼了死命,也没能将铁箱推动,最后被卫长子施舍了几千钱后,灰溜溜地离开了长安城。不是卫家吝啬,而是郑家太贪心,却偏偏没有本事拿走满箱的黄金。 【看了卫青吧吧主的分析,又翻了一下《史记》,似乎真的应该是郑季先不把卫青当儿子看,然后郑母的儿子才敢不把卫青当兄弟看。再对照卫家发迹后,郑家并没得到什么好处,可以推测要么是郑季死了,没办法要卫青尽孝道;要么就是郑季没有找上卫家,要求提拔郑家。 再看霍去病和霍光对待生父家族的态度,也可看出一二:霍去病大胜而回时,途经平阳县,派人将霍仲儒找来(两人相见时,霍去病有下跪,可是霍仲儒却是向霍去病匍匐叩头,真是半点父子相认的感觉也没有~~),然后为他安置宅院,却并没有将他带到长安,随霍去病去长安的是霍光。无论是霍去病还是霍光,史书都不曾记载他们对生父及其嫡子有过什么提拔。(霍光,字子孟,孟的意思是妾媵生的长子,也就是说霍光很可能也是私生子。因为西汉时并没有妾室一说,除了正妻,就是偏妻、小妻等,妾在西汉是指婢女。) 不得不说,霍仲儒就是个没有半点眼光的杯具:生了两个这么厉害的儿子,却都不曾把他放在眼里。 万分幸庆的是,汉朝的法律远没有后世那么变态。身为私生子的他们,因为母亲与生父家族没有任何关联,没有任何名分,所以他们对生父的家族也就没有任何责任。除非生父要求他们尽孝道(还不能太过分),否则他们可以对将生父的家族完全视为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