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古河家的往事(上)
习习晚风,带着丝丝沁骨的凉意,昏黄的天幕中已然可见散落的数点零碎星辰。 “那个...大叔,你刚才说啥?” 晚风的喃呢中,大叔的声音如从万里之外杳杳而至,朦朦胧胧,甚至让人以为只是幻听。 哦,买噶! 女儿控已经到震古烁今的级别的秋生大叔居然会冒这种问题?不不不,这一定是某种崭新的陷阱!神桑,你千万不要轻信!在你回答‘是’的一瞬间,大叔一定会从身后掏出一把AK把你扫成蜂窝煤的。 “哼,小子,别装傻了。” 秋生大叔狠狠地吐出了一股尼古丁,弹落烟蒂一端灰色的余烬。 “我是在问你,到底对渚打的是什么心思。我活了将近四十岁,时间也不是活到狗身上了。一个人什么性格、做事出于什么目的,大叔我还是能够自信的从他的表现里猜出个七八分。不过…” 秋生话锋抖转,皱起眉头死死的盯着神。 “我却怎么也看不透你。” “大叔,你在说什么呢,我完全不懂呢…” 神眨着无辜的双眼,kira☆~kira☆~的闪着纯洁的光芒。 “你懂。” 秋生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神,褐色的眼眸闪烁着深邃璀璨的光芒,在昏暗的天色中竟隐隐有一股慑人的压力。 “小渚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女孩,再加上天生害羞的性格,引人注意的程度几乎为零。而你,鸣夜神,在学校里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打架、逃课...各方面而言都是非常扎眼的角色。可以说,你和小渚本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两类人。” 秋生眼中流转的莫名之色更盛。 “然而,不知何时你却出现在了渚、出现在我和早苗的面前,若无其事的走进了古河家的生活。然后,等到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就连早苗都已经不知不觉中接受了古河家里时常会有的一个叫做鸣夜神的男孩的存在。 “‘这并没什么不好的’,我不止一次这么对自己说过。” 秋生从神的身上移开眼神,投向了更加黯淡的夜幕之中,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香烟顶端的红点时明时暗,就如同此时他起伏不定的内心。 “因为小渚脸上的笑容变多了,虽然依旧常常病倒,她依然能够笑的很开心。我知道,这是托你的福。每次你过来,虽然渚和早苗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她们真的很高兴、很开心。坦白说,我并不喜欢你这小子,不过我却又不得不承认,你的出现让这个家变了,变得有生气、有笑容了,变得真正像一个家了。我用了十年想给却无法给予她们母女的东西,你却轻易的给了她们。” 觅食归来的鸟儿收拢了翅膀,歪着脑袋看着渐沉的夕阳。 也许是,它小小的脑袋完全无法理解,天空为什么会变暗。 “就这样,继续下去,也许也不错...” 晚风渐寒,簌簌而响,朦胧了秋生的话语。 “但是,” 突然,一股狂风呼啸而至,惊起了枝头的鸟儿。秋生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让静静听着秋生肺腑之言的神的心里陡然一突。 “心里总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提醒这我,你很危险,很危险,非常危险。对我、对早苗、对于渚、对这个家,你就像拔了栓的手雷,随时会爆炸!” 秋生手指轻弹,烟嘴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在了地面上,顶端的红色光点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在空中绽放出一缕昙花一现的绚烂。 “也许你没听懂我为什么这么说” 转瞬,熄灭在了黑暗之中。 “这样吧,我先讲讲古河家的故事...” 。。。。。。 “十二年前,那时候的我想要当一名舞台剧演员,发疯了一般的想当,不知疲倦的辗转于周边各个剧团,打杂、跑腿、卖笑,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天真地以为这样那帮高高在上的导演们就能认可自己的努力,让自己有登上舞台的机会,即便是演一个没说三句台词就便当的龙套也好...甚至在独自一人打扫着散场的舞台时,有时还会白痴一样的举着扫帚大吼着‘老子有朝一日一定会等上这个舞台的!’ “十二年前,早苗在小镇的一所私立初中当教师,薪水很微薄,那帮熊孩子还很闹心。每天早出晚归,晚上还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背课。有几次,我心疼她,周末请了假想要陪早苗出门放松放松,早苗却说她周末开了补习班,走不开。我知道,这是早苗打小以来的理想,她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再苦再累,早苗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痛苦或者厌烦的情绪。” 如同在叙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秋生平静的声音让人无法联想到所说的人就是他自己。 夕阳挣扎着最后的一抹深红,而深色的夜幕如啖人的猛兽张牙舞爪,不断地撕碎着西边越来越淡的晚霞。 “也许是趁着年轻,想要疯狂一把吧。每天累成狗,回到家趴在榻榻米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但是却固执的以为,这就是拼搏,这就是事业,这就是追求梦想的青春,这就是敢爱敢恨的人生。 “然而,就在我和早苗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中,变得对什么都忘乎所以的时候,变故突如其来。如同地震海啸,只是一瞬间,让我们从天堂坠落到了地狱,将那个所谓的‘青春’、‘人生’拍得支离破碎.. “那一年,渚五岁。活泼可爱,又乖巧听话。 “我跟早苗都很忙,很少送她去幼稚园,通常都是拜托邻居。晚上回家晚,渚会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安安静静的摆动她的玩具,直到我们回来。周末没时间,她不会哭着吵着闹我们陪她出门玩。就算这样,渚也从来没有抱怨过,甚至连一句不满的话也没说过。 “我曾无数次这样想,渚一定是神明送到我和早苗身边的天使,完美到找不到任何缺点。如果哪一天她突然展开一双洁白翅膀飞上天空,我想我和早苗都不会感到惊讶。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们的骄傲,是我和早苗自满的、唯一的女儿。” 一泓莹月,如一枚温润的玉石,静静的悬于天幕。 一颗,两颗,五颗,十颗...初春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越来越多的星辰渐渐显现,缀嵌在这干净的深蓝色夜空中,如同一颗颗璀璨晶莹的钻石。 彻骨的寒风渐起,呜呜低吼。 似是那冰冷的空气钻入秋生的胸腔,亦或者是这寒风模糊了声音。最后的几句话,秋生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随后,就是一阵死寂。 秋生并没有接着说,而是悉悉索索摸了一阵,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烟盒,然后颤抖着双手从烟盒中磕磕绊绊的倒出一根烟,衔在口中。 ‘啪,啪,啪’ 干涩的打火机的声音回荡,弱小的火苗在风中无助地摇曳。 终于,几次尝试之后,昏暗中亮起了红点,上上下下抖动着,一明一暗的发着点点红光。过了一会儿,红点的抖动和明暗渐渐变得平缓。 秋生的声音再次传来,幽幽中带着些哀伤。 “那年是一个落雪的冬天,洋洋洒洒,不知疲倦地下了半个冬天,门外的积雪已经二十多公分,却依旧没有丝毫停下的趋势。 “早晨,小渚有些发烧,我让她喝了感冒药,抱她躺回床上。嘱咐她睡一觉之后,与跟幼稚园那边请了假,便匆匆出门。那时候,我跟一家舞台剧剧团的谈判已经到了关键时期,也许再加把力我的梦想就能实现了,早苗更是升到了那个初中三年级某个班的班主任,在家里呆的时间比我还少... “小渚不会有事的,只是小感冒而已,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并且,把自己被剧团选上的好消息带回来...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可是...” 神这次很肯定,秋生的声音确确实实变得颤抖,并不是因为风。 “...当我回到家里,满怀欢喜的推开小渚卧室的门,想要握着她的手告诉她‘哦多桑终于成功了!哦多桑终于成了一名舞台剧演员了!’的时候,我却发现.... “...本该躺在被子里的渚,没了。 “没了,没了,小渚,没了?!...大脑当场的突然‘轰’一声炸开,我疯了一样冲进卧室,床上、床下、柜子里,甚至窗帘后面,可是,什么也没有。卧室客厅翻了底朝天,小渚都没有找到... “小渚去哪儿了?天哪!拖着那发烧的身子,在这种大雪天里,她一个人,会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幼稚园...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突然就想到了幼稚园!‘哦多桑,幼稚园今天来了几个兔子先生呢,明天我要跟它们玩~’前天晚上女儿难得兴致勃勃跟我和早苗提起幼稚园的事情,但是,我却因为太累,随便敷衍了几句就休息了... “虽然只是有可能,但是,只要有,哪怕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想放弃!我再次发疯般冲了出去,鞋子没穿,雨衣没披,连滚带爬的冲进了雪里。 “因为,我知道,我会后悔的。如果小渚,我的女儿,发生什么意外,我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啪嗒” 路灯陡然闪烁了数下,然后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朦胧的照亮着四周。 看过他愤怒,看过他大笑,也看过他买傻,但是,神唯独从来没有看过眼前这个男人露出哀伤,哪怕一丝一毫。 然而,此刻,他紧紧的握着通红的拳头,无言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