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人
醒来之后，小同躲在客房里面哭了整整一天一夜。 曾经的她一直以为，老天是公平的，有付出必然有回报，只要坚持努力，事情总能如愿。如今方才醒悟，是自己太过天真，将这个世界想象得太过美好。 第三天一大早，小同实在饿得不行了，不得不从被窝里爬出来，眼睛肿得不成样子，脸上又干又涩。随便洗把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将屋子彻底收拾一遍，把云冬的东西全部烧成灰烬，唯独留下他的一幅画像，塞进自己的包袱里面。来到大堂里退了这间包了三年的上等客房，顺便找小儿要了个熟鸡蛋，敷在眼睛上面。 出了醉香楼，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整整三年内，今天是她最为轻松的一天。 特地来到包子铺，与温大娘道别，感谢她这三年来对自己的照顾。 不知实情的温大娘对此感到很诧异，心中很是担忧：“你一个女孩儿家，要跑到广瑞山那么远的地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生了得！” 对于眼前这位热心真诚的妇人，小同没有反驳，而是静静听着她的唠叨，面上微笑浅然，心中暖意洋洋。若说来到五云城的三年里，唯一一件令她觉得幸运的事情，便是遇见了温大娘这么一位善良的好人。 见小同一直不说话，温大娘心中也明白她是下了决心，只得无奈地妥协，拉住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她路上小心，莫要与陌生人搭讪，到了广瑞山记得写信回来，若是过得不好就赶紧回来，莫要委屈了自己…… 之后还是不放心，特意为她写了一封信，让她带给一名在广瑞山做事的表姐，好让她帮着照应小同。 小同忍住眼角的湿意，用力点头，怀里揣着温大娘硬塞进来的干粮和钱，离开了这座生活了三年的五云城。 刚出城门，小同望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双手放到嘴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云冬！去死吧——” 回音无限扩散，引来周遭无数白眼，她对此不以为然，哼着小调，大步向北边走去。 一个月后，小同靠着两条小细腿，一路走到了广瑞山脚下，正好碰上广瑞山在招杂役，她便按照告示上的路线上了山。打听之下，竟得知负责管理的杂役管事正是温大娘的表姐苏大娘，书信送上，小同顺理成章地混进了广瑞山，成了一名不起眼的小杂役。 杂役的活儿很重，但是好在小同经过这三年没日没夜的工作，做起事来既麻利又勤奋，平时待人接物又有礼貌，没过多久，便获得了苏大娘的信赖，成了她的得力助手。 她一个人住在杂役房顶上面的小阁楼里，虽然地方小了些，蚊虫多了些，空气闷了些，但她却很满意。每晚睡觉之前，她可以面对墙上的云冬画像，肆无忌惮地释放“怨恨毒箭”。 在这期间，她没有忘记打听云冬的情况，得知他已经进入广瑞山，成为华沅仙人座下第四个弟子。为此，小同又将这个华沅仙人调查了一遍，得知这位华沅仙人乃是广瑞山山主行走仙尊的首席大弟子，德高望重，法力高深，平日仙尊不在之时，便由他全权处理山中事务。换句话说，也就是广瑞山的二当家！ 真没想到，这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大少爷居然拜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师父！虽然她恨他，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这个家伙天赋异禀。在五云城学剑之时，普通人要花十几二十年才能学会的剑术，却被他一年就练成了！ 不行不行，自己还说要让他跪在自己面前讨饶，若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别说复仇，就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到时候让他知道自己还窝在厨房里面干粗活，还不得被他指着鼻子笑死去！ 思及此处，小同猛力一掌拍在云冬的画像上，死死瞪着画上那名白衣飞扬的清俊少年，“咯咯咯”地冷笑：“死冬瓜，你别得意，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在她的楼下，小崔与丽儿望着头上不断颤动的天花板，听着诡异恐怖的“咯咯咯”冷笑，一动都不敢动，脸色煞白，嘴唇发颤，却又不敢出声。 等到第二日天亮，小崔与丽儿拉住小同，问她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小同茫然地摇摇头，见到两人双腿发软的样子，以为她们是不舒服，建议她俩先回去休息，然后便下山去采购食材。 在镇上逛了半天，除去清单上面最后两种食材，其他都已买好。小同望着那两种食材的笔迹与墨色，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是有人故意出难题：这两种食材本就珍稀，平时极难购进，加之价格昂贵，本就不属于她这种小杂役的采购范围。 小同揣着清单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亲自去山上将这种食材采回来，免得又有人嚼舌根，说她仗着苏大娘的关系嚣张。她一个黄毛丫头，被人中伤无甚大事，但绝不能害苏大娘也跟着受人冷言。 先将食材送回厨房，然后绕到广瑞山的后山。听别人说，她所缺的那两种食材可以在这里找到，一种名为银月草，生在阴冷潮湿之地；一种唤作来凤花，生在悬崖峭壁之巅。 后山人烟稀少，鲜有人迹，初进山地，花草肥美，鸟语花香，美如仙境。越往里面走，树木越高大，鸟儿蝴蝶渐渐没了踪影，只剩下入死一般的寂静。 小同穿过诡异莫名的树林，径直来到山崖边上，小心翼翼地往山崖下望去，能够入眼的事物便只有深不见的云雾，随手丢颗石头下去，过了良久都听不到半点回声。她不禁全身一颤，这要是跌下去，还不得摔个粉身碎骨！ 她强自平复心境，趴在悬崖边上往下探，在万丈高的悬崖峭壁上，赫然长着十几朵鲜红的来凤花!它们迎风而立，宛若堪堪出嫁的新娘，娇艳而动人。 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这可怎么办？ “该死的臭冬瓜，若不是他耍我，我就不会来到这广瑞山，也不会为了这几朵破花儿去玩命！”小同越想越气，真真恨不得将云冬千刀万剐，剁碎了去喂野狗！ “嗷——” 小同被这声音吓得全身一僵，艰难地转过身来，见到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不溜丢的巨型野兽。模样长得有点像狼，但是比狼大上三四倍，身上的皮毛光鲜亮丽，纯黑无比，两颗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小同，一口锋利的獠牙寒光闪闪，似是随时就要扑过来吃人。 “你……你不要过来，”小同的双腿正在打颤，瘦弱的身子站在风中摇摇欲坠。 它的爪子在地上磨了磨，冲着小同又是一声嚎叫，吓得小同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不想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这么往山下栽去。 紧要关头，小同死死抓住抓住山崖石壁上的一根藤蔓，扯着嗓子大吼，“来人啊！救命——” 可是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她的嗓子已经喊得又干又涩，只得歇口气，眼角余光正好瞥见一抹鲜红。原来就在自己左边的不远处，恰好长着几朵来凤花，她鼓足勇气伸出左手，正好可以碰到来凤花的叶子，却怎么都够不到花儿，急得她又气又急。 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吹过，来凤花顺风倒了过来，小同抓住机会握住花茎，使劲一扯。那边的来凤花扯到了手，这边的藤蔓也断掉了！ “啊啊————” 蓦然，一片白色羽毛飘至眼前。 一双长手揽住她的腰身，还未等到她回神，便已经回到山崖之上。小同瘫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气，想到自己方才差点就命丧黄泉，头皮就一阵阵地发麻。 她瞥见眼前那双银白色的靴子，顺势往上看，却被此人的姿容惊得说不出话。 惊才艳绝，风华绝代。 精雕细琢的五官完美到天神公愤，黑色瞳孔深邃诱人，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却因为眼底浅浅的笑意，而带上了淡淡的妩媚之感。白衣玉带，仿若天人，伴着他身上那股淡雅的幽香，令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在她十四年的记忆中，长得最好看的男人莫过于云冬，而如今与此人想比，云冬真的就像一个冬瓜，又丑又蠢又惹人嫌！ “三师叔祖！”一个娇俏的粉衣少女忽然从天而降，一把扑到他身上，笑得极是惊喜，“原来您在这儿，难怪我到处都找不到您！” 他宠溺地拍了拍少女的脑袋：“琴玉，你不乖乖跟着明远做功课，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 琴玉本就生得灵秀俊俏，被他这么一摸，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更显娇憨可爱。她瞥见地上的小同，诧异地问道：“你是何人？” 小同这才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向他们行礼问好：“小的是这广瑞山上的杂役，方才被一只黑色野兽吓得差点摔下悬崖，幸得这位仙人搭救，大恩大德，小同没齿难忘！” 琴玉这才捂住小嘴轻笑起来：“我知道了，你是被我家的小小给吓得吧？” 小小？小同一愣。 “就是它，”三师叔祖召出躲在树林里的黑色大野兽，亲昵地抚摸它的皮毛，“它乃仙家灵兽，今年正好一百岁，再过五十年就能说话了。” 小小……小同抽了抽眉角，话说……这是哪个瞎了眼的混蛋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