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访客
凤华凰在第二日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我醒来时就只看到一片羽毛孤零零地放在身边。 这是他一直都改不了的习惯，只要出去工作，就会留下羽毛给我备用，若是遇上了什么化解不了的劫难，只要点燃这根羽毛，他就会立刻飞奔而至。 可是这十年来，我没有用过一次。 不是我天生运气好，遇不上劫难，而是我不敢再增加两人之间的纠葛。 老狐仙说过，若想修成仙，必定要清心寡欲，除去心中一切杂念纷绪，人世历练不过是一个净心的考验，能够看了解尘世而不被其束缚，这才是修仙人最基本的要求。 我想，等到这三百年的人情还清，我在人世的历练也就差不多了，只要最后再历一次天劫，我便有了飞仙入天的资格，从此便于凡世再无牵连 这是我从踏出青丘大门那一刻时就定下的目标，即便这样会变得寂寞，会变得空荡荡。 又下了整整三天的雨，而我就缩在狐狸洞里整天整天地睡大觉，阿鬼经常会到后山捕捉一些野味送给我，他先把血吸光，再把皮毛和内脏都处理干净，这才丢给我来烤熟。 其实我不是不吃生食，只是在人世呆久了，总会养成和人一样的习惯，而且这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改，反正也没什么不好的。 吃完食物后我又继续倒头大睡，阿鬼有时候会守在我身边，有时候就会躲回梧桐树里休息。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开口向他问道：“你什么时候把我那半天尾巴还来？” 他呆了呆，清冷绝伦的面容上浮起一丝不安：“要是还了你，你是不是就会觉得我没用了？” 听到这里，我才忽然想起，眼前这个孤冷清傲的男子，独自一人飘荡在异乡的孤独与寂寞，就如同我最初离开家乡一样，每日都在不安与空虚中度过，那种把心肝悬在半空中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他见我不说话的神情，以为我心中生了气，便欲转身离去，声音细得如同蚊子：“我去拿给你……” 看见他眼底深深的失落，一时间我亦是心生悔意，真恨不得抽了自己一巴掌，好把自己方才吐出来的屁全给咽回去。 “呃，那个……”我出言拖住了他，“其实那个东西可以暂时放在你那里，反正我现在不急着用。” 只是等到升仙的那一刻，我需要把尾巴都找回来而已……当然，这话还是等到这家伙的安全感能够稳定之后再说吧。 此时此刻，我忽然觉得竟是多么的好心，忍不住在在心里大笑两声，真希望天君能看在我这么善良的份上，最后的天劫能够下手轻一点。 阿鬼微微一愣，随即肆无忌惮地扬起嘴角，冰蓝的眸子里顿时光芒死神，笑得那叫一个目眩神迷啊！ 咳，淡定淡定，不过是一堆白骨而已，千万不要被皮面迷惑了！我朝他挥了挥手：“别再用这幅表情看着我，小心我哪天把持不住，一口把你给吃了！” 哪知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就引起了这家伙一抹诡秘的笑容。 老实说，可能是因为他不爱说话的性格使然，我最开始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内敛沉稳的人，后来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我更觉得他就像是一块冰魄一般透明纯净，虽然外表看起来不近人情，让人觉得冷冰冰的，可是心思却是相当单纯，可以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目的表现出来。 虽然，大花鸟说这是一种信任，可是我没敢相信，就算信了也当不知道。 反正我们最终是要分别的，之间的纠葛少一点是一点。 阿鬼忽然伸出漂亮的手指，清而缓地抚mo着我的脸颊，冰凉的指腹滑过之处都会留下一丝丝的凉意，一如他眼中终年不化的温度。 “呐，我可以吻你吗？” 一个激灵，我愣是被他吓得从地上一蹦而起，一溜烟地退到角落里，瞪大一双狐狸眼睛盯着他：“你想做什么？” 他呆呆地看着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指，神情有些恍惚：“亲吻在我的家乡是一种见面礼，我每日都见你与他同寝同住，我以为这种作为朋友间的礼仪你应该不会拒绝的……” 说完，他便无奈地摇摇头，缓缓离开了山洞。 我依旧傻乎乎地蹲在角落里，心里那股罪恶感又不知不觉地被勾了出来。 在饱受良心煎熬的同时，我抱住脑袋一头栽在地上，为什么这个家伙每次都能够轻易挖出我心气潜藏的罪恶感，总觉得每次和他说上两句话，都是以我的无耻加无良结束的。 我忍不住一声哀嚎：“这年头，公的都不是好对付的东西！” 终于挨到了大花鸟离开的第四天，今天是一个清朗的好天气，连绵几日不去的乌云全都烟消云散，湛蓝的天空让我想起了阿鬼的眸子，纯粹到令人忍不住想要染指…… 呸呸呸，我暗骂了一声自己的禽兽思想，将山洞收拾干净后，就高高兴兴地进了村。 没有大花鸟的日子，我基本上都是在东篱楼里泡过来的，每天喝喝酒，逗逗小桑行，这才发现日子也没难过，心里也没那么空虚。 才刚一进酒楼，就发现另外一个死皮不要脸的家伙早就已经赖在那里了。 洛水就坐在上次我们三人喝酒的那个位置，穿得还是那副登徒子的长衫，一头白发的阳光下尤是耀眼，翘起个二郎腿很是逍遥。他马上就瞧见了我，举起酒坛高声大笑：“哈哈哈哈，小狐狸，好久不见！” 打招呼就算了，他居然还毫不避讳地喊我“小狐狸”！本来酒楼里的客人就不少，这一喊，直接导致四周的人全将视线集中到我身上，或是了然一笑，或是嗤之以鼻。 丫丫的，这些凡人对狐狸的联想从来都是如此的龌龊！ 我昂首挺胸，无视这些王八羔子的目光，从容不迫地走到洛水桌前坐下，桑行也坐在旁边，立刻高兴地跑去告诉他正在厨房忙活的娘亲，顺便再去酒窖下面拿些好酒上来。 我看了一眼外面的晴空万里，冷不丁地问道：“这个村的劫数算是过了？” “哈哈哈，这老天儿的心思谁能猜得准，此刻他心情好，就给你一个万里无云，等下心情糟了，恐怕又会是一番天惊地动咯！” 听了这话，我的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会有劫？我们飞仙遭劫，尚可理解，但是这些村民都是无辜的，为什么也要遭逢此难？“ 洛水单手支撑下颚，头一回笑得没有那么张狂，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因为天想要让人们记住，这片天永远都是在他们的头顶上。“ 我摇摇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洛水收回视线，拍着我的脑袋笑道：“哈哈哈，不懂也好，等到你做了神仙，在天上享受着尊荣的生活时，自然就知道了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我扯了扯嘴角，难得乖巧地点点头。 桑行将酒拿了上来，他娘亲也匆忙从厨房里端菜出来，一边招呼我好好吃，一边钻回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此时，一群衣着光鲜的人物进了酒楼，身后还跟着像只哈巴狗一般摇着尾巴的村长。 桑行见状，急忙又跑到厨房去喊他娘亲。 洛水瞧见那群人进了包间，冲我挑眉笑道：“嘿嘿，想救这个村子吗？” 我愣住：“什么？” 他当即把头往我这边靠了靠，宽大的衣领随即轻轻滑落一边，露出胸前一大片漂亮的胸肌：“哈哈，看到那群刚进来的人没？你变成蝴蝶飞进去偷听他们的谈话，一定会有重大收获！” 我冷静地将视线从他胸前收回，慢悠悠地反问：“我为何要这种事？” “哈哈哈，你不是想要拿回定水珠吗？” 我一惊，半响在回过神来：“你是说，定水珠在他们那儿？” “哈哈哈，是与不是，你去了不就清楚了。” 我在他那副故作高深的笑意中，心底的好奇心全部勾了出来，去听听倒也是无妨，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 打定主意，我便站起身，拍拍洛水的肩膀：“我去去就回，你不许偷喝我的酒！”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我变作一只灰白色的蝴蝶，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包间内。 只见那个人模狗样的村长，正点头哈腰地站在旁边为众人沏茶，加上他圆溜溜的身子，和笑起来见不到眼睛的胖脸，实在是非常搞笑。 “这座东篱楼可是本村最有名的酒楼，里面的琼花酿更是远近闻名。嘿嘿，各位大人风尘仆仆实在是辛苦了，这一顿我做东，各位大人想要什么尽管点！” 这厮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帮桑行娘亲打广告，待会儿肯定又会死不要脸地去跟人家邀功。 几个人对上他那张圆乎乎的脑袋，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就不再说话，一个个都端坐得跟做大佛似的。 村长碰了一鼻子灰，便识趣地缩了缩脑袋，转身到外面去催菜了。 他这一走，那几个穿着不凡的人方才开了口。 其中最为年长的老头儿摸着一把山羊胡子，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这一趟一定要低调点，光礼和珂玉，记住你们两个的任务，一定要把夫人和太子的下落打听清，其他的事情只当做没看到，本官与李大人自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