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命
我忽然闭上嘴巴，脸上有些不自在了。 洛水自是知道我口中的那个“他“是谁，眼光立刻变得考究起来。 “你喜欢他？”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桌边，单手支着下颚，一双美眸直直地钻入我的眼底，“哈哈哈，小狐狸，你遇到情劫了？” 丫丫的，竟然一时嘴快，把这么个乱七八糟的话都给他套出来了，心中不禁微微起了恼怒之气。 “是，我是喜欢他，可也只是喜欢而已！”反正都被看出来了，干脆一跺脚，把什么都说了，“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喜欢他又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 “哈哈哈，你家老狐仙难道没有告诉你，什么叫做情人眼里出美男！而且，你们狐狸善于变化，区区一副皮囊难道就能让你倾心吗？” 我鄙夷地看着他：“我们确实善于变化之术，但是也没有那只狐狸会变成你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凭白辱没了河神这一仙位！” 他却是坦然受了我的目光，随手拿起身边的酒坛又是一番豪饮，酒水顺着颈线一直往下流，衬得肌肤愈加晶莹诱人。 “哈哈哈，小狐狸，在你眼中的神仙该是如何模样？就像你的情郎哥哥那般？” 活了一百年，咱啥都没学会，就是脸庞被磨得厚些了，“难道不是吗？虽然他嘴巴毒了点，心肠坏了点，但就光那张皮囊而言，不正是神仙的典范吗？” “哈哈哈哈！你应该庆幸他还有颗心，你可知道，天上的神仙都是没有心的，”他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他们要去除七情六欲，每天像一块大石头般生活，你说，石头要心何用？不是会给自己惹麻烦吗！所以啊，那群老不死的就全将心给扔了。哈哈哈，全给扔了！” 我连忙扶住有些站不稳的他：“你醉了，先回去醒醒酒！” 他却是止不住地大笑，使劲地拍着我的肩膀：“小狐狸，你要记住，若是你哪天也没了心，就到我这儿来拿，我把我的这颗心送给你！哈……哈哈哈！” 这家伙看样子是醉得不清了，本该澄亮的明眸里已是水雾弥漫，整个人也是东倒西歪，最后干脆就在大笑晕了过去，整个将重量全部压倒了我身上，差点把我给当场压趴下。 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先将他放在这里，然后向桑行娘亲找见客房让他休息一下。 可是才刚一转身，就瞧见见莲和那几个官员向楼下走去，想起定水珠的事情，我还是决定将这事儿放一放，先将身后那只醉鬼给安排好了，我才能有能够放心去拿回定水珠。 我找了整间东篱楼，最后在桑行娘亲的卧房内找到了这娘儿俩。桑行娘亲正把小桑行抱在怀里，眼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个不停。 “娘亲不哭，你告诉桑行是谁欺负你了，桑行这就去帮你打他！” “孩子，娘亲没用，没能好好护住你！” “娘亲……” 小小年纪的桑行还不知道娘亲为什么哭，只知道看着娘亲伤心的眼神，就忍不住心疼，眼泪水就这么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 我站在门口，踟蹰这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人家，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实在有些头疼。 就在我犹豫着期间，又回到了酒桌边，却已不见了洛水的踪影，想必他是回了南河。 可是他就真的不管定水珠的事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决定亲自跟上见莲去查看一遍，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们凭白毁了这个村子，我与凤华凰好不容易在此寻个住处，那个梧桐树更是我从青丘山辛苦移过来的，怎能就这么没了！ 想到此处，我急忙飞奔到土地庙，把那个躲在地底不敢见人的奶娃娃给揪了出来。 他是这一片的土地公，方圆一百里的土地都归他管，只要是在这个范围内发生点丁点儿大的事，他立刻就能发现。 他得知我要去帮他治理河患，当即兴奋地巴在我的腿上，笑得那叫一个春guang灿烂啊！ 我才懒得再和他闲扯，急忙向他打听了见莲一行人的去向，才过了这一会儿，那群人应该还没走远。 他用手中的拐杖在地上轻轻扣了三下，告诉我他们现在正往南河那边行去。 我正准备撒手走人，却在转身之时，禁不住脱口而出：“南河的河神，是不是一条银龙？” 土地公微微一愣，随即重重地点下头：“他本是南海龙王的小皇子，因为犯了错，才被他老爹打发到了这个小地方来当河神。” 我不知道他是犯了什么错，但是我却敢肯定那群人欲对洛水不利，想当初我还欠他一个救命的恩情，此时去助他一把，权当是还了当初的人情债。 南河的方向我还记得，我全速赶到那里时，已是夕阳半落时。 夕阳一点一点洒在河面上，泛起漂亮的金色碎片，因着昨日才停的雨，水势依然居高不下，漫过了河床，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气势。 我仗着野兽的灵敏嗅觉，很快就嗅到了见莲那群人的气息，他们正在上游商议着什么，在场的除去见莲和那几个官员，还有见莲随行的几个侍从，包括那个被我抓得破了相的莫言。 我在河边徘徊了一会儿，好几次把爪子伸到河水里，却在爪子碰到水的那一刻又忍不住缩了回来，每每看到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都会把我吓得汗毛直竖。 既然不能通知洛水，干脆就先把定水珠给抢回来，对方毕竟只是几个凡人，身为上古涂山氏的后裔，我怎能如此没用地输给他们！ 他们忽然朝着这边走过来了，吓得我一声跳进旁边的草丛里，透过悉悉索索的细草，我看见见莲将定水珠从怀中掏出来，并且让莫言割破自己的手心，如花般的鲜血瞬间涌现出来，浸染了空灵剔透的定水珠，珠面渐渐散发出一股子妖冶的绯红色，这光芒越来越强，映着即将消失的夕阳，更是美得夺人眼目。 见莲举起定水珠放在河面上，鲜血还在流，并且一点一滴地深入河水，逐步染红了整条南河，空气中弥漫着nongnong的血腥味，令人心中恐慌莫名。 知道夕阳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猩红的河水忽然燃起一阵大火，诡异妖艳的红色火焰延绵整条南河，映红了刚刚步入夜色的半边天空。 见莲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已经开始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惨白，握有定水珠的那只手却是丝毫都没有放松，嘴中还不忘低声默念着咒语。眼前的火焰随着咒语的节奏，欢快地与天地嬉戏。 我的瞳孔骤然缩进，这些家伙是打算火烧南河，借此逼出洛水吗？ 太过分了！他们的功名之心人皆有之，这都无可厚非。可是这南河里还生存着千千万万的生灵呐！上次在我耳边嬉闹的那些个声音，难道也要在这场大火中灰飞烟灭吗？ 为了心中的名利yu望，不惜造下如此杀孽，因果轮回，见莲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心中的怒火迅速燃起，铺天盖地般地淹没了我的理智，喉咙开始冒出一丝丝的痛痒，但是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前爪下意识地迈了出去，却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一直光洁白皙的手搭上了我的脑袋。 “嘿嘿嘿，小狐狸，你若是冲了出去，只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我应声回头，傻傻地看着他恍若白雪的银发：“洛水，你怎么会在此地？” “我啊？我喝酒喝得头有些晕，就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醒来时就看见太阳落了山，便想着要回南河了，正好瞧见这堆草丛里透出隐隐的红色，便好奇地凑过来瞧瞧咯。” 看见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中的担忧瞬间消了一大半，可是身后的大火还在继续，这南河里其他的生灵可怎么办？ 洛水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和我一样缩在了草丛里，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熊熊大火：“南河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即便是我现在冲出去救了他们，结果还是不会有所改变。” “可是你是南河的河神，是那些生灵的守护神！你真的……真的就这么狠心，可以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丧身火海？” “生是命，死是命。命在天，不在我。” “你……”我狠狠地磨了磨牙齿，“你身为河神，眼看着男身遭逢如此劫难，却是袖手旁观，此事若被天君知晓，你定是难辞其咎！” “如能如此，便是成全了我的心愿。” “你真的不怕死吗？” “死又有何惧？不过是换了一种活法，让我能够全身心地融入这片天地，不再受那命的束缚。” 看见他眼中冷如冰霜的神色，我的心不禁颤了颤：“我家老狐仙说过，死了之后便是什么都没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上一样，那种滋味很让人觉得寂寞。” 洛水依旧淡淡地看着前方的大火，嘴角永远保持着一抹完美的弧度：“呵呵，至少我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