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就中自有痴儿女
平安镇云芳厂在末日的第四日，在厂长董大成的坚持下，开始了一日二食的生活，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人相似。 所以在晚餐即将到来的下午四点钟，云芳厂的那个小门按出发前的约定再次打开了，第一次出征的人们带回来几个被救回的幸存者，也带回来了部分棉被等物资。 经过一番和昨天类似的检查，这一次再没有一个被抓咬过的嫌疑人，当从外面进来的人都聚齐在房子的里侧这一头，所有的人都齐齐发出一声欢呼。 当然第一次出征回来的男人们也带来了个坏消息，在救人找物资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丧尸也有了变化，好象一夜之间就学会了上下坡，爬楼梯，更难对付了。 这意味着，原本防卫形同虚设的后山坡，也必须再加派人手防守，甚至要派人手去先行清理了了，以免腹背受敌。 这也意味着，镇子里那些还活着的人，继续求存的难度更大了。 但不管怎么样，经历了一番奋战的男人们都很是兴奋，刺激的战斗，让他们身上的血液至到此刻仍是沸腾的。 …… 但厂里有一个男人很郁闷，他就是平安镇中心小学二年三班的班主任郝老师。 本来他的灾后教育重建计划得到了蒋省长的肯定，也狐假虎威地指令董大成抽调人手，帮他布置了间小教室，那个还是异能者的女记者还给他照了几张忙碌的记录相片，这在以前可是起码能上省报的。 但是，他的教学计划却遭到了强烈的抵制，而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运动发起人是他的得意门生，当初班上的小班长赵顺和。 这不，在等待食堂开饭的间隙，这小子还带着一班小孩子坐在食堂的一角，自己拿着本书在那里给大家讲解。就连一岁多的点点也被抱在婷婷的怀里，当了小学生。 “在野外大便的时候中，你要不停的咳嗽、唱歌，发出动静，这样才不会让山里的动物和别的人给跑过来，也可以告诉和你一起的人，你在哪……”，十八叔正拿着一本从董方阳房里顺出来的《野外生存指南》，尽量用大家都明白的话做着翻译宣讲。 这讲得都是什么！快吃饭了，在讲大便！ 教学严谨的“好老师”怒了，“赵顺和，我让你通知大家明天起开始上课，你怎么跑去跟董厂长说，以后你们这帮小孩子要自学？你们能自己学什么？就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郝老师，这些以后大家会用得到。”十八叔站起身，轻轻合上书，昨天的经历，让这个早慧的孩子更显沉稳了。 “我们现在在厂里，不会用到这些东西的！”好老师轻蔑地笑了，有领导，有异能者，有可以提供保护的云芳厂，而自己也经过优胜劣汰在危机中存活下来，等今后慢慢的正常秩序恢复，已得到大领导青眼的自己，生活也有希望变得更好。但前提是，现在自己提出的合理化建议必须做出成绩，“你们明天都得跟我去上课！“ “我们自己学！跟大人们，学做事，学做人！”十八叔无惧地迎上了好老师布满血丝的眼。“你不会教的！” 做人？我不会教做人？什么意思？郝老师的脸可以媲美火系异能者的火焰了。这个跟着董大成一家走的小崽子。 立马就找到解题技巧的好老师，将刻薄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向赵顺和的胸膛，“你要跟谁学？跟着董大成？你知道嘛，当初你mama会变丧尸，就是因为董大成把她捆了，扔出去的！” 男孩紧紧地抓皱了书皮，白皙透明的脖颈上梗起了青色的筋脉，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异常陌生的面孔，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咬。 “你，你，你要做什么？”好老师惊惧地退后了。 扑！男孩的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赵顺和！”，听说孩子们在这儿，赶来会合便宜儿子点点的陈哲宇，及时地当了十八叔的rou垫，可怀里的男孩已经晕死过去。 …… 食堂里的喧闹，并没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因为现在厂子里的人基本都集中在了食品检测楼的楼下，一幅如同童话故事般的场景正震撼着众人。 食品检测楼三楼的一间房间的窗户玻璃被打碎了，一帘黑色的瀑布从窗子里倾泻而下，柔韧的细丝还在风中轻轻招摇，向人们打着招呼，在寻求可以帮助她的人。 “长发公主！”站在赵小云的蔡伊珊低声呓语着，现在她正紧牵着赵小云的手，这样她才能不惧怕周围几乎和她零距离的人群。 楼里关着五个有异化嫌疑的幸存者，观察时间已经过去近三十个小时了。看来有人异化了，异化出一种新的异能。 是谁？人们，特别是五个嫌疑人的家人同伴，仰着头开始数着窗户。 而几个异能者早在李旭的带领下跑进楼里。 不一会儿，楼上的飘扬而下的长发嗾地一下，不见了。楼里有传来一声悲鸣的嘶吼，转而又都归于寂静。 怎么回事？大家互相望望，眼里都是不安。 异能者们陆续下来了，打头的一个，手里扶着一个面容姣好，却略显苍白的女人，女人浅浅地笑着，向周围的关注的人群示意，青黑的发丝柔柔地披在肩上，看来她就是刚才那个长发公主。 而后面下来的两个异能者，却抬着一个蓝色的长布单，布原本是窗上的窗帘，这会儿里面正裹着一个人形的物体。 跟在后面的李旭冷冷地向围观的人群命令，“都让开，接受观测的董水莲异化成丧尸，已经被处理了。家属确认一下，等下要送去焚毁。” 在昨天帮助十八叔后，陈秉昆似乎也受了些刺激，现在他基本把重要的事务都交给了李旭，这一天都在带着几个人，在收拢厂子边上的丧尸和遇难者残骸，进行集中焚毁。部分认为死者为大的年长者对这点是很认同的，也有些不同的声音，但也都被及时处理，避免丧尸病毒通过别的途径传播的理由压下去。 …… “不！”人群中突现一声尖叫，一个身影朝着异能者们冲了过去，紧紧地趴在了蓝布单上。 “再等等！再等等！再看一下，说不准水莲也可以有异能的。”胡子拉碴，涕泪满面，跪着把布单搂在怀里的男人正是董水莲新婚不久的丈夫赵展贤，他疯狂地向异能者们求乞着。 李旭厌恶地皱了眉，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跑过去强行地拉开赵展贤。 蓝色布单里的尸体砸在了地面上，被掩上的布松了开了，一张狰狞的脸孔露了出来，头顶正中心一个大大的血洞正插着一根冰锥，青黑的嘴唇外翻着，咧出尖尖的獠牙。 “啊！”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声尖叫，几个女人难过地掩住了嘴。 赵展贤也呆住了，傻傻的坐在了地板上。 蓝布单又被掩上了，两个异能者又重新把它抬了起来，重新地迈开步子。 人群中渐渐有人先行散去，看不下去了，这样的结局，也许早就注定。 “不，不要！”看着远远被抬走的蓝色，赵展贤又突然地冲了上去。 “让我再看看她！再看看她！”又一次，又是紧紧地再一次抱住了。 抬尸的两个人，不耐烦地交换了眼神，这种死缠烂打的人最讨厌了。 蓝色布单被赵展贤打开了，抬尸人不自觉地扭了头，尸体本就难看，变成丧尸的尸体更是半点美感欠奉，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令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赵展贤突然地俯下身子，吻上了董水莲额头的血洞，接着，他的手放开了，他笑着直起身，望向正惊讶地瞪着他的人们。 他直直地走向冰系异能者李旭，“李队长，求你，杀了我吧，我也要尸化了。”他的语音清晰沉稳，全无刚才的半点疯样。 李旭的脸更加冰冷，手上现出一个小小的冰锥，却迟迟没有打出去。 没得到回应的赵展贤又开始疯了，他冲向每一个异能者面前，“求你，求你，求你杀我。” 冬日的寒风吹着，刚刚拥有了超能力量的人还没完全摆脱世俗之人的羁绊，“他还是人！”，几颗比凡人强大的心脏跳动着，响着这一句话，手紧握着，没有动作。 冷，很冷。冬天的阳光惨淡地没有半点温度。赵展贤的手脚都冻得有些发僵了，他多希望自己能快点离开这冷冷的人世。他惨淡地笑笑，冲向了密集的人群。 “不要！”满嘴是血的人比起丧尸来，可怕程度不相伯仲，何况他嘴上是丧尸的血。人群在一瞬间炸了开来。 “拦住他。”李旭下了指令，一道冰锥已打到赵展贤的身前，划裂了厚厚的冬衣，在男人的胸前留下血痕。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的枪可是很容易走火的。你别过来！”人群中一个胆怯的声音颤抖得格外的清晰。 疯狂中的男人眼睛一亮，他狠狠地扑了上去。 “砰！”一个身体倒下了，胸口带着一个大大的血洞，身边跌落着一支手枪。 李旭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不用细看，他就已经确认赵展华了无声息，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他抬起手，一道冰锥稳稳地扎进了尸体的脑部。 一双脚踱了过来，一只手探到地下，捡起了地上的手枪。 “你故意的！你杀了他！”，李旭直起身来，眼睛里冷冷的冰箭对准了眼前的目标。 金色流光一闪，刚才那个胆怯的声音在捡回枪后，也捡回了沉静，“他自己开的枪，自己把自己杀死的，我只是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选择的权利！自己决定自己怎么死去，这是生而为人的权利。”跟着站直了身的潘离，又一次对着李旭对着众人说，但他更是在告诉自己。替身也好，棋子也罢，没办法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怎么开始，但怎样死去，总该可以我自己选吧。 “就算有天要变成丧尸，只要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又有何不可！” …… 吝啬的太阳又一次将自己的光芒藏得严严实实。 米娜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了自己所在的宿舍。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不在。只有微胖的小助理正放下手中收拾的衣物。 杨倩这几天来一直乱成稻草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露出明晰的发际线。脸上带了些些红晕，身上的衣服明显也是经过精心收拾整理过的。 看见米娜进来，她如同以往一般站起来迎接。可米娜刚在床板坐下，她就走到了门边，“米娜姐，我要走了。” “走？呵呵！”米娜的眼亮了，嘴角轻挑，有藏不住的轻蔑与嘲讽。“哎哟喂！你看你急得，现在天才黑。昨天还哭得稀里哗啦，今天怎么，想通了，就着急了？” “那些人那里我是不会去的，我只是跟赵小姐申请了换个地方住，以后米娜姐，您得照顾好自己了。” “什么？”米娜跳起来，拍了桌子，冲到了居然敢反抗自己的小助理跟前。 “我是一个吝啬的人，而我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财产，所以，我想守着我的财产死去。”杨倩抬着脸，平视着米娜眼底的怒火，低声地喃喃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米娜厌烦地挥挥手，蔻丹残留的指甲挨上了小助理的脸。 “这是于妮在《逝去之城》里的台词”，杨倩轻轻抓住米娜的手，把它放了下来。 “于妮？”米娜有些恍惚，这好象是自己刚出道的那两三年演过的一个无聊电视剧的女三号。“说这些做什么？” “娜姐！我上初中时，你也才刚出道。但我那时就已经是你的粉了。你的每一部剧，我都会追。你出的专辑，我都会买。你的演出，我能跟的都会跟。在网上，别家的粉只要说了你的坏话，我就会死缠烂打地跟他们纠结，直到他们认输……” “本来，我就不是你的助理。只是天天缠着你的小粉丝。你的助理小梅姐突然病了，胖叔一时找不到人替，就临时抓了我顶班，让跟着你来展城。那时我想，我真是好幸运，好幸运。我想只要你让我跟着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的。” “可是，现在，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有自己的选择。” “米娜姐，我要离开你了！” “米娜姐，谢谢你，曾经让我那么喜欢你！” …… 刚才一边絮叨一边搂上自己的人，放开了手。 米娜的胸口一片空落，她咬上嘴唇，望向离去的身影，大声地叫了起了。 “杨小倩，我是为你好！以后你活不下去，别找我！我不会再管你了！” 离去的背影没有停顿。小助理的胸口同样的一片空落，她抿紧了唇，继续前行。 是的，我本来就不是给米娜起陪衬作用的小倩，杨小倩。父母给我的名字是杨倩，而我的命运，从现在开始要自己选择了。 死了也好，变成丧尸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会再管了！也不要再管了！ …… 入夜时分，有滴眼泪轻轻地掉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