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夜话
自那天后，柳铭风就常不请自来，跟陈洙说说笑笑。陈洙每天早上去给柳夫人请安，发现她的脸色刚有缓解，就又冷厉了起来，叫她心里平添了几分不安。 一个月转瞬即过，这天陈洙照样去给柳夫人请安，却发现柳老太太和刘小姐也在。陈洙正感惊讶，柳老太太却对她说：“正好你也来了，一起听着吧。” 陈洙只得垂手站好，只听柳老太太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给娘家的祖母守孝是小孝，可进了门就是夫家的人，为夫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才是大孝。这孰小孰大，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 陈洙偷眼去看柳夫人，只见她一脸不平之色，却不敢说话。 柳老太太又转而对柳夫人说：“往日里你当家做主，我从无二话，可这事我却得管上一管。你成亲十年，还没诞下一子半女，我几次让铭风纳妾，都叫你挡了回去，前番纳陈家闺女时，你也是推三阻四。陈姨娘为父母守孝三年，年纪已经不小了，再拖上个一年半载，你等得起，我老婆子却等不起了。想必你也不想叫人家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不贤，硬生生逼得夫家绝后吧？” 柳夫人眼眶里泪水直打转，却强忍着不让流下来，低头对柳老太太说：“母亲说的是，都是我不好。” 陈洙看她难受，连忙说：“老太太不要心急，晚些生育也是有的。我娘家大伯母，就是快三十岁了才生的第一胎，后来又接二连三地生了好几个，现在一家人不知道多好呢。” 柳夫人闻言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不知是愤恨还是感激，十分复杂。老太太拉过陈洙的手，欣慰地说：“难为你还能替夫人着想，果然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教养就是不一样。”说着把手一挥，说：“你不必推辞，事情就这么定了，今晚就圆房。” 陈洙还想说些什么，老太太却已扶着刘小姐回去了，她转头想对柳夫人说话，对方却不理她。陈洙无法，只得告辞。 当天夜里，陈洙和柳铭风相对无言。窗上的红喜字又贴上了，被褥也换回了红的，那对红蜡烛静静地烧着，不时爆一两个灯花，更衬出屋里一片尴尬的安静。 陈洙偷偷抬头瞧他一眼，发现他下巴上光溜溜的，又想起那日自己说他“人老珠黄”的话，不由得“扑哧”一笑，心想他到底还是怕了。 她这一笑打破了沉默，柳铭风趁机说：“时辰不早了，睡吧。”陈洙却坐着不动。 柳铭风看了她一眼，好笑地说：“放心，我不会拿你怎样的，你若不愿，我还能硬吃了你不成？” 陈洙闻言一喜：“那就好！说好的三个月，可一天都不能少。”转念一想，又问：“若是明早婆母命人来取喜帕，你又当如何？” 柳铭风忙说：“我自刺指血，行了吧？” 陈洙“扑哧”一笑，说：“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些小说话本里的桥段。” 柳铭风也笑着说：“那日听舅老爷说，你在家时写了本武侠书，正好我也有同好，不如躺在床上听你讲，可好？” 陈洙依言上床，靠着墙躺好，柳铭风说：“你怎么不脱了外衣？” 陈洙摇头不语，柳铭风无奈，只得说：“好吧，你不脱，我也不脱。”说完背对着她躺下。 感受到他的身体传来的热力，陈洙的小心肝一阵扑通乱跳，上辈子加这辈子，两辈子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跟男人单独相处。 柳铭风觉察到她的紧张，故意说：“你跟我讲你那武侠书吧，我听着呢。” 陈洙定了定神，把《楚留香与西门吹雪》的情节讲了一遍，讲着讲着来了兴致，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被子都被她踢到一边去了，柳铭风背上也挨了好几拳。 陈洙讲得口干舌燥，却从头到尾没听见柳铭风一句评论，于是问：“你怎么不说话？可是我写得不好？” 柳铭风沉默了一阵，才说：“你写得挺好的，那个楚留香，不仅武艺高强，还为人风雅，很有意思。接下去如何了？” 陈洙说：“接下去就没有了，当时两个meimei都出嫁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没心思写书了。后来在来京城的路上，舅舅叫我写西门吹雪发现楚留香是他生父，负荆请罪的故事，我觉得俗套了些，还没拿定主意。” 柳铭风想了一想，不怀好意地说：“不如写他们两个由恨生爱，春宵一度吧？” 陈洙顿时傻了眼，原来明朝人也这么腐啊！她捶着床板大笑道：“你好邪恶！” 柳铭风却气鼓鼓地说：“那个楚留香，叫我好生嫉妒，我偏要把他写成个好男风的，看他还怎么跟红袖卿卿我我！” 陈洙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楚留香的原型是舅舅、西门吹雪的原型是二表兄说了出来，还说红袖是舅舅的通房丫头。柳铭风也忍俊不禁，说：“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 陈洙问：“你误会什么？” 柳铭风老老实实地说：“我以为你写楚留香时，心里想着袁少华。” 陈洙闻言大叫：“原来你还是个醋坛子！” 柳铭风连忙告饶：“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得罪之处，还请陈小姐多多见谅。” 陈洙不依，柳铭风又是好一顿告饶，两人打打闹闹，直到过了三更，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柳老太太那边就派人来了，陈洙和柳铭风从梦中惊醒，一阵忙乱，到处找针，却听来人在门口高声说：“听说昨晚老爷和姨娘都是和衣睡下的，我这就去回了老太太。老爷不用找针了，免得白白伤了自个的手。” 陈洙和柳铭风面面相觑，良久，都是“扑哧”一笑。 等那人走了，陈洙唤春桃和碧桃进来，伺候两人洗漱更衣，柳铭风说：“怎么一个春桃，一个碧桃？不妥，得叫一个改了才好。” 陈洙说：“春桃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碧桃是原先府里的人，我看还是叫春桃改名吧。” 柳铭风说：“既然是你身边的人，想必往日使唤惯了，突然改了反倒不好，还是将碧桃改作碧华吧。” 碧桃，不，碧华听了连忙谢过老爷赐名，春桃也笑着说：“还是老爷改得好，碧华听上去倒像是大家闺秀的名儿呢，倒叫我羡慕不已。”碧华听了喜不自胜。 厨房传来早饭，柳铭风随便用了些，便出门上班去了。陈洙呆在房里，回想起昨夜两人的嬉笑打闹，心里甜丝丝的，想，她这算不算先结婚后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