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发病
回到家里,陈洙拿出那半瓶诡异的液体,柳夫人见了疑虑重重,陈洙再三保证说,这药她自己喝了一半,至今无事,柳夫人仍是半信半疑。等到黎明时分,柳传宗的病情更加严重了,柳夫人无法,只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将那半瓶药水给他喂了下去,他不一会就沉沉睡去,脸上的灰黑色似乎淡了一点,烧得却更厉害了。陈洙心知高烧是人体免疫系统对抗病毒的征兆,于是劝柳夫人不要担心,静观其变。 等到晚饭时分,高烧果然退了下去,只剩下一片低烧,摸他额头,温温地略微有些烫手,柳夫人心中欢喜,说那药果然有效。陈洙不说话,伸手去探他腋下,发现原先那蚕豆大的肿块已变成了乒乓球大小,心里顿时一凉,药效已经过去了,淋巴结却在继续扩大,恐怕不是好兆头。 柳夫人让她再讨些药来,陈洙犹豫道,沃特神父只炼了这么一小瓶,已经全给了她,若要再炼,恐怕要费上许多时日,再说这药并不对症,只是预防用的,多喝并无用处,柳夫人只得作罢。 又熬了些时日,这天柳传宗突然精神了起来,还说肚子饿要喝粥,柳夫人不胜欣喜,忙命人端来稀粥,亲自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去。 陈洙站在一旁,瞅见他那灰黑的脸色,心想只怕是回光返照了,可看柳夫人满脸欣慰的样子,却不忍心说出来。 柳夫人又舀起一勺粥,温柔地送到他嘴边,柳传宗却突然头一歪,栽倒在床上,眼睛也阖上了。 柳夫人愣了,丢下粥碗,扶起他说:“宗儿,你怎么啦?” 可任她怎么呼唤,怎么摇晃,柳传宗也不会再醒来了。陈洙心中不忍,轻轻对她说:“夫人,宗儿睡着了,你放下他吧。” 柳夫人呆了半晌,突然一把推开陈洙,厉声道:“你滚开!要不是你不肯再去讨那药,我的宗儿怎么会死?”说完埋头痛哭起来。 陈洙心里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柳夫人禁不住丧子之痛,病倒了。柳老太太得知孙儿没了,昏了过去。陈洙指挥下人给柳传宗收殓尸身,又叫人去买棺材,可还没等棺材买回来,柳老太太过世了。 柳家上下乱作一团,陈洙睁着布满红丝的眼睛,处理里里外外一应事情,从派人去辽东送信给柳铭风,到准备两人的寿衣寿材,到搭灵棚换孝服,等等等等。幸好柳夫人之前对老太太的过世早有准备,而且众人十分配合,忙到半夜,事情总算理清了头绪。 陈洙坐在椅子上,揉着发胀的太阳xue,春桃低声对她说:“小姐去床上躺一会吧,这里有春桃守着,有些小事,由我拿主意也是可以的。” 陈洙欣慰地说:“有劳你了。”回到里间躺下,正要合眼,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问春桃道:“你还记得天启七年,我在无锡祖宅中生了病,夜里梦见我大哥前来探病的事情吗?” 春桃一愣,好半天才幽幽地回答说:“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小姐突然问那个干什么?” 陈洙说:“没什么,当我没说。”合眼酣然睡去。 等柳铭风从辽东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柳府这才开门迎吊客。陈洙只觉得浑身一松,仿佛一副无形的重担从她肩上移走了,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烧。 接下来的事情,都由柳铭风来主持,柳夫人也终于起了床,出来理事。每日里登门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一天三哭灵闹得沸反盈天,陈洙充耳不闻,一心养病。一开始她还担心自己患上的是鼠疫,坚持每日自检,探额头、深呼吸、摸腋下,觉得实在不像,又听说京城的疫情已经缓解了,才确认自己不过是因为劳累过度生了病,心中不由得庆幸万分,又觉得是沃特神父的药水帮了她。
陈洙养病期间,柳夫人没有来看过他,柳铭风也只来了一次,说了句“好好休息”的话,让她十分失落。倒是冬梅这位新姨娘常来看她,陪她说话,陈洙只是淡淡的,春桃也对她爱理不理,冬梅却乐此不疲。 七七过后,柳铭风扶母亲和儿子的棺木回老家入土,连除夕夜都是在路上度过的。陈洙心想,他中年丧子又丧母,连过年都陪着两句冷冰冰的棺木,何等可怜,心中不由得对他连日来的冷淡多了几分谅解。 等柳铭风回到家里,过了没两天,冬梅被诊断出了身孕,已经有三个月了。听到这个消息时,陈洙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既庆幸柳铭风又有了子嗣,又为冬梅的心机感到吃惊,三个月才知道自己有孕,这可能么?恐怕是趁着柳铭风在家的时机,才说出来的吧?想到这里,陈洙不由得一阵悲哀,何必呢?她是什么人,柳夫人是什么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冬梅还不知道么?犯得着这样算计么? 按照礼法,官员父母去世要回家守孝二十七个月,但前线战事吃紧,朝廷下令“夺情”,又考虑到柳铭风没了独子,两相权衡之下,批准他在家“休息”九个月。 听到“休息”二字时,陈洙不由得笑了,朝廷还真是替柳铭风考虑周到,不说守孝而说休息,意思就是你不用守了,赶快造人吧,九个月的时间足够你造上好几个了,等期限一到,赶紧回前线给老子卖命去,反正你那时也有后了,还不快叩谢皇恩浩荡? 当天夜里,陈洙把这番想法说给柳铭风听了,柳铭风笑得直打跌,说:“敢不从命?”两人便胡天胡帝起来。